是夜,陰林正在習武場親自修葺著一方棋臺,卻突然眉心一皺,身邊長劍瞬間出鞘拿持在手,劍尖毫不留情地指向身前不遠處的黑暗,冷冷地說道:“出來!”
姜卿遙手中僅持一柄折扇,僅著青衫,披著一件薄薄的淡色披風,便膽敢從冷夜中緩緩走出。
“三公子?”陰林當即收了長劍,驚詫地走上前來問道:“你......有何事?”
“找人?!苯溥b將紙扇放在掌心一下下地敲打著,“宣王殿下何在?”
陰林眼中頓時掛上了不小的防備,他摸不清姜家三公子陰晴不定的性子,也不知這般充滿敵意的場面該如何收場,只得著人去請他家殿下。
“三公子稍等片刻,我家殿下就在府中,還請公子入亭拜茶。”
姜卿遙亦隨之客套了幾句,掃了一眼正在修葺的棋臺,不經(jīng)意間問起:“這是?”
陰林仔細地清理著上面的碎灰,答道:“待規(guī)整好后,這棋臺是要搬去梅林的......王妃愛梅香,擅圍棋,當年陛下將幾件西域貢品賜予諸位皇子,殿下獨獨挑了這個棋臺?!?p> 眼前的玲瓏棋臺儼然舉世罕見,若配上一副暖玉棋子,堪稱一局千金。
不多時,視線內(nèi)漸漸走來一抹玄色的身影,染著淡淡梅香。
凌靖塵一路走來,遣散了候在習武場內(nèi)的所有人,行至姜卿遙身前時,嘴角掛著清淺的笑容,帶著三分客氣與四分疏離,平靜地說道:“府上怠慢了,三公子莫怪。”
“我們之間,還差一樁舊怨?!苯溥b漸漸逼近他,就連手里的紙扇也染上了些威勢。
“卿遙!”
循聲而望,竟是趕來的姜寂初。
一抹月白色的身影清雅的出塵,她自姜卿遙身側走過來,卻堅定地擋在了凌靖塵的面前,怎知卻被他握住了雪白的皓腕,隨后,他朝她輕輕搖了搖頭。
姜卿遙的眸光就像一支削尖的利箭,早已不顧姜寂初的阻攔,而是直直地對準了她身后那位非敵非友的人,他冷冷地說道:“宣王殿下,今夜這仗,你接是不接?”
姜寂初見狀便已知攔不住,只得去一旁觀戰(zhàn),凌靖塵隨后朝著不遠處的陰林打了個手勢。
片刻后,兩柄絕世好劍便被奉上,凌靖塵卻直接選走了那柄象牙白的,給姜卿遙留下了那柄烏青劍,此舉竟然叫一旁觀戰(zhàn)的姜寂初當即提上了半顆心。
寒風越來越緊,蓄勢待發(fā)的兩人卻雙雙解下了身上的御寒披風,半霎之后,習武場上響徹著兩柄劍交鋒的聲音,他步步緊逼,他亦分毫不讓,劍音清脆,刀鋒明澈,月光傾瀉而下閃爍著映在劍光之上,連帶著場邊燈臺里的燭火亦止不住晃動著。
自長寧二十六年結下的仇怨,寂寂流淌了五百多個日夜,終將盡數(shù)化于兇狠的劍鋒中。
半柱香后,夜空中飄起幾絲細細的銀線,不知割自何人身上,卻見姜卿遙后退五步率先棄劍。
凌靖塵亦收了劍,不經(jīng)意間望向自己手腕處被劍尖挑開的繡紋,暗自舒了一口氣,緩步走去將地上那柄烏青劍拾起,連著自己手里的劍一同扔還給了陰林。
姜卿遙左肩上先后被劍氣重重擊點了三次,他踉蹌了幾步,捂著肩膀暗自咬緊牙關,強忍著三處大穴的疼痛,喘了口氣低聲嘟囔道:“還算是能護得了我姐?!?p> “欠你一條命,這仇你可以記一輩子,我亦準了?!?p> 凌靖塵拿起那件淡青色披風,走去場南邊想要扶他,結果姜卿遙竟掙開了,后退了半步,忍著肩上的痛而躬身作揖,行了一禮,嘴上卻依舊滿是警告:“日后,你若是愧對我姐,我是不可能顧忌什么皇子不皇子的,不論你是多尊貴的身份,我都會來朔安帶走我姐。”
姜卿遙說完,從他手里一把拿回斗篷,見那白色身影朝這邊跑來,他卻揮了揮手越身便走了。
姜寂初重重地嘆著氣,見自家弟弟的蹤跡已不可尋,便走上前來確認凌靖塵有沒有傷到,倒是被他反過來牽住了手,挑眉一問:“不是該去看看輸?shù)娜擞袥]有掛傷嗎?”
“象牙白的那柄劍是咱們在竹蘇時練招所用,根本就沒開過刃。但那柄烏青劍你打仗時還用過,那是迎敵的劍,鋒利的很?!彼驁鲞吳屏艘谎?,見兩柄劍重新被收了回去,回過頭來,見他重新披上了厚重披風,一雙手卻冰涼,便忍不住怪他:“卿遙知道你的厲害,今晚出劍,擺明了要拿畢生所學,你倒好,還把那柄劍給他用,他一氣之下,手里若沒輕重,傷了你怎么辦?”
凌靖塵傲嬌一笑,在她耳邊低語道:“八日后還有大事要辦,我怎能讓自己傷到?”
眼見著她抬手就要打他,他趁勢再度握住了那皓腕,安撫道:“卿遙知道輕重,方才五十多招,他雖用了全力,卻也沒想真?zhèn)?。?p> “你用八轉驚鋒的劍招提起劍氣,狠狠地敲了他好幾處,我真不知道該擔心誰......”
“這叫以進為退,不打得他心服口服,他總覺得我日后護不住你?!绷杈笁m攏了攏斗篷,深知方才姜卿遙那一禮所謂何意,“我在朔安受的掣肘太多了,所以,今夜只有我絲毫不顧及他是你的弟弟,完勝打贏他,才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結果?!?p> 將她的手重新納入掌心,他牽著她一路去了紅梅林,雪地上還零星掉落著一些散枝。
“梅林里新建了個亭子,方才習武場的棋臺也要搬過來,你且看看,愿意把它放在哪?”凌靖塵示意她去亭中賞景,上了石階,將整片紅艷絕倫的梅林盡收眼底,他淺笑道:“王府后宅,日后盡歸王妃統(tǒng)管,我絕不插話。只是你原先坐鎮(zhèn)雁山,幾年下來都習慣了,可不能嫌咱們家小啊?!?p> “話多?!苯懦踝旖切χ?,忍不住往他身邊湊了湊。
夜空殘月溢出的冷光,在滿園芳香四溢中無所遁形,暖意催放著林間葳蕤花枝,他牽起她的手將人帶進自己懷里,灼灼梅林盡是柔情地遙映著相擁的身影。
“還有八日,你那手帕繡完了嗎?”
“還差......紅梅兩瓣?!彼竭厧Γ卜€(wěn)地靠在他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