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亮,重曦一改原先貪睡的習(xí)慣,早早地起了身洗漱。
如今她以府醫(yī)的身份被征辟入府,暫居客院,院中的兩位女使皆是生面孔。相熟后,她隨意之下詢問才知,如今在內(nèi)宅灑掃侍奉的女使們,大多都是長寧二十六年后新來的。
可見,凌靖塵已將見過程國公主的王府婢女盡數(shù)更換,宣親王府內(nèi)再沒有人能夠認(rèn)出她來。
重曦披了斗篷在院中踱步,倒是沒想到華青墨會這么早就來找她。
“青墨,咱們進屋說話吧?!彼S即遣散了院子里的兩個女使,把她們打發(fā)去了別處。
華青墨坐下后,直接從袖中拿出那張燒了一角的殘紙,放到重曦眼前,“姑娘看看這個吧,這是從戴效中房里搜出來的,被他藏到了炭盆夾層里?!?p> “果然是做賊心虛,要不然,尋常大夫誰會做這種手腳?”重曦痛惡著嘟囔了幾句,一邊仔細地拿起來看這張燒得半黃的殘紙,卻越看越忍不住驚訝,這上面的幾行字儼然就是一副藥方,“這似乎是......”
“是什么?”
“真是奇怪了......”重曦又琢磨了半晌,干脆取來筆墨重新謄寫了一份方子,依照不全的筆跡嘗試著填補了最后一味藥材和藥量,皺眉反復(fù)看了好幾遍,最終才敢下這個定論,“這是慢性毒,此毒極其難尋,造價很高......可避銀針,用者定然是非富即貴?!?p> “連銀針都驗不出來嗎?”華青墨走南闖北,倒是還算聽聞過能避開銀針的毒藥。
重曦將那張泛黃的殘紙小心折好,遞回給她,又低眸掃了掃那張的謄寫藥方,說道:“銀針驗不出,并且,慢性毒被下在體內(nèi)至少超過半年,用碧藤草與曼珠調(diào)配的青汁,才有可能驗出此毒來?!?p> “那,可有解藥?”
“沒有解藥。而且這毒會急速入肺腑,一旦進入體內(nèi)卻并不會急于爆發(fā),數(shù)月后,等身子出現(xiàn)抱恙之狀,脈象依舊與尋常肺火無異,等出現(xiàn)中毒之兆時,便已快油盡燈枯?!?p> 華青墨有些緊張地問道:“也就是說,身中此毒與等死無異,是嗎?”
重曦默認(rèn)了,此藥入骨神仙難救。
“浮言藥閣與藥市相連,里面經(jīng)常會掛牌售些市面上難尋的東西?!彼噶酥甘掷锏乃幏?,微微嘆著氣繼續(xù)說道:“此毒稀罕,價格一定極高,卻不知被用于何人身上,為著什么樣的仇恨......”
華青墨又略坐了片刻,待女使為重曦端來早飯時,她就借口告辭了。
待行至紫林軒外時,見她家殿下用過早膳后,已然換好了冠服,準(zhǔn)備進宮請安。
凌靖塵早就打算叫她隨行,故而兩人一前一后上了王府車駕,在車?yán)?,聽華青墨簡單說了藥方和毒藥的事情,他心里更亂了,忖度地說道:“既然是見不得人的生意,這張紙照理說本該焚毀,戴效中之所以留著,恐怕是想要為自己留一道保命符?!?p> 華青墨微微嘆著氣,有些沮喪,“昨夜我去見了七殿下,他說手里尚留有一些隱晦的渠道可用,那些人都是他的心腹,估計今日就能開始查袁科的身份了,可縱使加上我們的人,也很難十日內(nèi)查出這個袁科?!?p> “慢慢來,我們也得時時盯著大理寺的動向,萬一袁科的方向錯了呢......”
凌靖塵捏了捏額間穴,他甚至有種預(yù)感,查出袁科就能查出戴效中背后之人,查出整件事的關(guān)鍵。
車駕駛出文崇街區(qū),走凝華街駛?cè)胝匣食锹窌r,卻意外遇見了昭仁公主的車駕,待兩駕馬車一前一后停在宮門口后,凌靖塵卻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跟在凌雪嫻身后,也從馬車中走了出來。
“三皇姐?!彼呱锨皝硇辛硕Y,抬頭時卻剛好撞上了她的目光。
姜寂初雖站在凌雪嫻身后,卻也福身回了一禮,“請宣王殿下安。”
凌靖塵與她們并肩走在宮道上,自知他是要去承安殿的,便淺淺搭了一句話:“皇姐可是要去章德殿見方貴妃?”
凌雪嫻知他好意,卻搖了搖頭道:“姜貴妃微恙,這不,我?guī)е懦踹M宮請個安。”
說完,她側(cè)身瞧了一眼穩(wěn)步走在自己身后的姜寂初,竟全然裝作不識宣王的樣子,便忍不住掩面淺笑道:“寂初年后就要在府中備嫁,今日進宮見一見長輩,便不再好離府了?!?p> 猛然被長姐提起婚事,兩個年輕人卻十分默契,一抹淺笑同時在嘴角漾開。
“貴妃身子可要緊?”凌靖塵總要裝作關(guān)切的樣子問一問。
凌雪嫻知道他每每進內(nèi)宮,為全禮數(shù)總要先去承華殿,眼見著到了分路的地方,她便淺笑著說道:“應(yīng)當(dāng)無甚大礙,你先去忙吧。”
各自告辭,姜寂初只凝視了一眼那抹離去的身影,便攏了攏斗篷繼續(xù)走在凌雪嫻身后半步,一直到了玉儀殿,結(jié)果剛一進內(nèi)殿,卻聽見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遂攔下了通稟的人。
晉王妃舞氏早早地入宮侍疾,剛剛伺候貴妃進了藥,放下藥碗正準(zhǔn)備出去凈手,剛一起身就看見了昭仁公主和姜姑娘,便輕輕走過來見禮,“請三皇姐安?!?p> “弟妹侍奉貴妃辛苦,只是,內(nèi)殿怎么就這幾個宮婢伺候?”凌雪嫻進來后就察覺到了異樣,偌大內(nèi)殿竟只有林茜陪侍在貴妃塌前。
舞瑾瑜輕聲嘆氣道:“母妃病重?zé)?,把她們都遣走了?!?p> 三人輕步行至塌前,見到了掩面咳嗽的姜貴妃,面色微紅似是肺火,寒暄了幾句,凌雪嫻見狀便不忍再擾了病人清靜,又關(guān)切了幾句話后便欲起身告辭。
“寂初,你留下,本宮有話和你講?!苯F妃病重慢慢抬眸看了她一眼,倒是一旁的舞瑾瑜極有眼力,主動對凌雪嫻說道:“原是妹妹疏忽了,竟連茶點都沒準(zhǔn)備,幸而昨日新做了些家鄉(xiāng)的蜜汁果茶,酸酸甜甜的。今日帶進宮,母妃用過后也說味道不錯,皇姐可要嘗嘗?”
凌雪嫻淺笑著應(yīng)了下來,便隨著舞瑾瑜一道去了前庭用茶點,偌大內(nèi)殿就只剩下了姑侄兩人。
“你過來,坐到我身邊來。”
姜貴妃微微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可以坐到榻邊來。
姜寂初緩步走來,虛坐在塌邊,輕語道:“姑姑身子不好,應(yīng)該多靜養(yǎng)才是,寂初愚笨,怕叨擾了姑姑?!?p> 她此言極為誠懇恭孝,話音剛落,林茜便捧上來新煮好的秋梨茶,她將湯碗接過來,正欲親自侍候,怎知卻被拒絕了。
“太醫(yī)說是肺火攻心,御膳房就每日燉了這羹湯送來,我喝著早就膩了......倒是許久未見你進宮,今日想同你說說話?!?p> 姜寂初聽罷,便轉(zhuǎn)手將湯碗又放回,起身走去香爐前添了一小勺香料,復(fù)而蓋上鎏金鏤空的蓋子,用手拂了拂香氣,袖中籠香,她回身淺笑道:“只要姑姑不嫌寂初無趣就好?!?p> “不錯......”姜貴妃眼中含笑,眸間認(rèn)真打量著她,不禁搖著頭嘆道:“該如何做一位親王正妃,你備學(xué)的很好,早知如此,又何須本宮來費心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