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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中機(jī)

第八十一章 天子之威(1)

畫中機(jī) 高瀟灑 2456 2022-02-19 21:30:00

  這封奏表放于龍案上已有整整一日了。

  陛下凌致遣退了議政殿內(nèi)所有內(nèi)侍,唯獨(dú)留了崔恕一人隨侍筆墨。

  年后開朝以來便是大小事務(wù)擠壓在側(cè),這幾日頭痛的舊疾一直侵?jǐn)_著他,樁樁件件就快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眼下?lián)沃人粤藥茁暎Я颂а燮て沉艘谎酃蛟陔A下的兒子,他隨手便將那封奏表直接扔到了階下。

  “昨日下朝后,靖淵獨(dú)自將這封奏表交給了朕,這般避著滿朝文武,他為的是什么,他尚不足二十歲都知道你要臉面,可是你自己卻不知道!”大約是情緒太激動,以致于凌致說完話便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崔恕見狀趕緊放下墨錠,用手輕輕為其順氣。

  “父皇息怒,龍?bào)w要緊?!绷杈赴卜蛟诘兀嫔想m惶恐不安,可內(nèi)心卻早已將今日的父子之辯推演數(shù)遍了,因而有條不紊地自陳道:“兒臣實(shí)在不知手下人與九弟如何會生出嫌隙來,可此事兒臣著實(shí)冤枉?!?p>  凌致自是了解自己這個(gè)兒子能言善辯的本事,眼下并未完全發(fā)怒,而是一言不發(fā)等著聽。

  “兒臣親信確實(shí)是大辰赫連氏中人,可他自程國時(shí)便追隨兒臣,這些年隨兒臣沙場搏殺,若沒有他,兒臣也不可能有命回到大熙,回到父皇身邊。赫連觴從未有過二心,平日里與大辰通信也僅談及家事,主動避嫌,絲毫不涉及軍務(wù)國政,望父皇明察?!彼酵ù蟪绞呛蔚茸锩?,凌靖安今日說出口的每個(gè)字都曾仔細(xì)斟酌過,此事雖有轉(zhuǎn)圜余地,但他不可能去那半生榮寵作賭。

  “赫連氏不過是大辰眾多望族中的一個(gè),他們憑什么能將手伸到大辰的皇宮里去?”凌致清楚地記著奏表中附帶著的那封密信上面的內(nèi)容,字字句句直指宇文氏,豈能不令人生疑?他知道這幾個(gè)兒子都大了,平日里他們拉攏境內(nèi)勢力的所作所為,他心里清楚卻從來不攔著,可沒有想到,居然還有人要將野心布到大辰去?

  “父皇,兒臣這段日子之所以命赫連觴動用赫連氏的人脈去探查大辰,都是為了雪晗啊。”凌靖安伸手將膝蓋邊上的奏表撿起來折好,繼續(xù)說道:“雪晗即將出嫁,一個(gè)人遠(yuǎn)在大辰皇宮,她雖然貴為皇后,可身邊不能沒有心腹,不能沒有愿意為她出生入死的死士。雪晗是兒臣的親妹妹,這些事若兒臣不做,就沒有人做了!”

  他說這些話時(shí),竟不知不覺已露出了九分真心,從前不提便罷,可如今他偏偏想要借此事與他父皇辯個(gè)明白,他的護(hù)妹之心究竟有什么錯(cuò)?憑什么被人拿來隨意控告誣陷?

  既說了便要說個(gè)明白,只聽凌靖安繼續(xù)道:“大辰皇宮里里外外密不透風(fēng),若不是赫連氏族人能夠從中探聽消息,兒臣日后將如何得知雪晗近況,此事兒臣雖魯莽,但護(hù)妹之心不該被人任意誣告抹黑,還請父皇還兒臣一個(gè)公道!”

  此番陳情,在空曠殿內(nèi)更顯字字珠璣,就連凌致也不免驚詫,無論他所說是否為真,至少其護(hù)妹之心不該遭斥,便淡淡地說道:“你先起來?!?p>  凌靖安就知道將近不惑之年的父皇最容易被觸動的便是骨肉親情,可他為這一腔熱血親情準(zhǔn)備的話已經(jīng)說完,他遙遙望著龍椅上已動容的父親,只覺此險(xiǎn)局已破。

  “去承華殿給你母后請安吧,這件事朕就當(dāng)不知道?!绷柚乱滦湟环?,輕聲嘆氣。

  誰知,凌靖安竟再度跪在階下,重重叩首道:“兒臣不知九弟從何處探聽我與大辰私相授受,但眼下僅憑幾封書信便想要坐實(shí)兒臣私通大辰的罪名,未免也太不把刑部與庭鑒司放在眼里。”他故意頓了頓,微微抬起頭來打量著他父皇的神色,果不其然,那眼眸漸漸深邃,他繼續(xù)說道:“但兒臣覺得,九弟一向仁善,斷不會如此行事,只怕這朔安另有指教之人,在背后教唆他誣告兒臣,還請父皇為兒臣討一個(gè)公道!”

  凌靖安短短幾句卻勝似刀鋒,而這鋒勢究竟指向何人,凌致又怎么會聽不出。

  此番父子離心的計(jì)謀,若說出自凌靖毅之手,他是相信的,可仔細(xì)一想?yún)s又不完全像。

  凌靖毅這些年做事滴水不漏,無論行事還是行軍,一向師出有名在先,這次勸得凌靖淵做了他的一把利箭射向了瑢王和梁家,憑借的是他想要拉攏舞家的決心,才會逼晉王與瑢王一黨站在對立面。

  可僅僅是如此嗎?凌致總覺得自己漏掉了些什么,這件事牽涉到的每一個(gè)人,以及每個(gè)人藏在心里的欲望,他都能做到心中有數(shù),就像水面上的魚,看到一點(diǎn)點(diǎn)魚餌便會趨之若鶩。

  可是,水面下那些看不見的魚呢?

  睿王手握南境還不夠,如今想要拉攏舞家和姜家。

  瑢王手握梁家和東境也不夠,如今還想要赫連氏。

  還有誰?還有誰的欲望是他看不到猜不著的?

  龍椅上的人只覺頭痛欲裂,他揮了揮手示意凌靖安退下,獨(dú)自陷入深思。

  直到崔恕在他耳邊開口稟報(bào)道:“陛下,宣王殿下來請安,在殿外候著呢,您可要見見?”

  凌致微微點(diǎn)頭,不久后便看到了立于殿內(nèi)的另一抹身影。

  “兒臣,給父皇請安?!?p>  臨近黃昏,凌靖塵著冠服孑然而立,方才在議政殿前與凌靖安相遇卻遭其怒視,他便已猜出端倪,此刻正抬眸直視著龍椅上面的君王,顯而不懼天子之威。

  凌致靠在龍椅上疲累地捏了捏額頭,暗自嘆了口氣,向下看了眼凌靖塵,見他整冠而來似乎有要事要稟,便問道:“何事?”

  只見凌靖塵從懷中拿出一張明黃色布帛,背后繡有紅藍(lán)龍紋,儼然是一封密詔,他跪下后將這封詔令舉過頭頂,隨后伏跪于地叩首而言:“父皇恩旨,讓兒臣想好所求為何,回朝時(shí)親自來求,如今兒臣想好了,請父皇恩準(zhǔn)。”

  當(dāng)初北境大捷后,凌靖塵便連夜被派去旻州,等到攻破云平城后又是一封詔令讓他回北境駐軍,來來往往,他軍功赫赫,恩賞卻少的可憐,似乎這位宣王殿下從來不是陛下的心頭所愛,所有人都在這樣說,連帶著,他自己也是這樣認(rèn)為的。

  可直到年底這一封密詔送去北境時(shí),他才知道,終究他父親還是賞罰分明的。

  “你,想要什么?”凌致倚在龍椅上,淡淡地問道。

  “回父皇,宣親王妃病逝已久,兒臣欲立繼妃?!绷杈笁m依舊跪在地上,再說話時(shí)卻直起了腰身。

  “誰家的姑娘?”此話倒是讓凌致的精力從頭痛徹底地移向了眼前的人。

  凌靖塵再度作揖,從容而稟:“中書令嫡女,安北將軍親妹。”

  凌致聽罷便從椅背上直起身來,用手用力撐在龍案上,蹙眉俯視著伏跪在殿內(nèi)的兒子,他沉默半晌后竟突然仰天大笑,這笑容里卻還帶著些微怒,像極了被觸碰到逆鱗卻又不得不隱忍的巨龍。

  “兒臣唯此一愿,求父皇允準(zhǔn)?!彼麕е鴪?zhí)拗的渴求,說完后再度伏跪叩首。

  “你,可想好了?”凌致胸中漸漸升起了怒意,繼而猛烈咳嗽,一旁的崔恕立刻上前來替他順氣,可這次他卻拂了拂手,淡淡的冷斥道:“退下,你們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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