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了谷大用,錢寧轉過頭來大抒了一口氣道:“終于把這尊瘟神送走了。”
“這太監(jiān)確實難纏,然而父親你為何對他如此客氣。他是皇上的寵臣,但老爹你也不差呀,你手握錦衣衛(wèi),又深得皇帝的信任。”
“這叫做官大一級壓死人?!卞X寧望著街角谷大用招搖過市的馬車,悠悠嘆道?!板\衣衛(wèi)監(jiān)督群臣言行,又掌管緝捕,暗查敵國暗探,很了不起了吧。但東廠在這些職能上又多了監(jiān)督錦衣衛(wèi)的職責,而西廠的權柄就更加深重了,它不光監(jiān)督錦衣衛(wèi),還監(jiān)督著東廠,這些機構之間的關系就像小鬼、牛頭馬面、閻王的關系。一層壓一層,權柄一個比一個更深。錦衣衛(wèi)雖然勢力強大,但無奈還是處處受著掣肘?!?p> “原來是這樣?!标惾ゼ踩粲兴嫉狞c點頭。“這更像是螳螂、蟬、人的關系??蔀楹螘羞@么多畸形的機構?!?p> “一切的起因都是這錦衣衛(wèi)游離于六部之外,不受轄制,力量又過于恐怖。試問這樣的勢力辦事效率固然高,但要是被有心人利用,必然會給帝國帶來毀滅性的災難。所以皇帝不斷設立新的機構來監(jiān)督原有的機構,這東西兩廠就應運而生。這也是為何歷代皇帝都將這些機構長官的任命視為重中之重?!?p> 權力是一種毒藥,陳去疾忍不住在心中嘆道。
“算了,不談這些了,你干爹要找你,你快去他的府邸找他?!卞X寧用力揮了揮手,仿佛要從剛才那個令人人不快的話題中解脫出來。
干爹?陳去疾的腦海里馬上冒出一個怪老頭的形象。顧順,錦衣衛(wèi)千戶,專司刺殺,用毒無形,殺人無痕,有個不甚雅致的諢名——毒怪。當然除非找死,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江湖俠客都得客客氣氣稱他一聲——顧爺。自己這個干爹是少數(shù)雖然聽命于錦衣衛(wèi)但游離在機構之外的人員,有時甚至不受轄制。
“他為什么自己不來?!标惾ゼ诧@然有些抗拒,因為自己這個干爹的性子有些怪。
“又沒大沒小的了。他是你的干爹,我的義兄??烊?,你干爹聽說你要外出公干,臨行前要送你些東西?!卞X寧皺了皺眉頭道。
“有禮物,我就勉為其難去吧?!闭l和禮物有仇呢。
陳去疾騎了馬,在坊與坊的小巷子之間東拐西拐,終于在一處偏僻的院落前停下來。
這處院子,青瓦高墻,處在一處巷子的盡頭,四周沒有人家,背后靠湖,可以說偏僻之極。如果不是有心人,很難知道繁華熱鬧的京城還有這么個僻靜的所在。
陳去疾打量這院子大門,發(fā)現(xiàn)沒有牌匾,外人根本不知道這里居住的居然是令無數(shù)人聞之色變的刺客。門上蒙了一層灰,門前幾只鴿子飛飛停停。發(fā)現(xiàn)陳去疾一來后,一飛而散。
“這老頭子。非得住在這么個偏僻的地方,哪時死在屋里都沒人知道。還堂堂的千戶呢,像個落魄的鰥夫?!标惾ゼ舶霊z惜半生氣道。
門沒有關,他推門而入,只覺得里面吹來一陣淡淡的香風。整個院子都是花圃,里面種植著許多莫名的花草。但花草雖多卻沒有牡丹,梅花等常見的花卉,似乎草藥居多。院角是一個燃著火的土爐子,地上沾著厚厚的鋼渣。另一側則是蟲箱,里面稀稀疏疏傳來聲音。這里除了這些,鮮有人居住的痕跡。
陳去疾皺了皺眉毛,快步向一個背陰的房間,只見顧順正埋著頭耐心的磨著一把小巧精致的弩箭。佝僂的身體幾乎要趴到桌子上。桌子旁是一個黑色的包裹,這就是是給我的禮物了,陳去疾心想。
他躡手躡腳打開擺在顧順旁邊的一個包裹。解開之后發(fā)現(xiàn)里面有許多武器。
拿出一樣看,是一把匕首,匕首倒沒什么稀奇,但外面套著的皮套卻是做的用心,皮套和一截皮帶連接,皮帶可以系在手臂或大腿上,他準備拔出匕首。
忽然顧順道:“那匕首上喂了毒,小心些。”陳去疾只好有些失落的放下匕首。
忽然他眼睛一亮,一個手環(huán)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手環(huán)看上去平庸無奇,不過越是這樣越是證明內有玄機。
畢竟自己這所謂的干爹是暗器行家,不是什么東西都入得了他的法眼。
果然顧順又冷冷道:“放下,那手環(huán)里藏有鋼針,鋼針上涂了麻藥,扣住機關便可以發(fā)射毒針?!?p> 陳去疾天真無邪的喊了一聲“干爹,是這樣嗎”顧順轉過身來,只見陳去疾扣住機關,十幾只鋼針射向他自己。
他雖然奮力躲開,但無奈自己這暗器實在做的太好,還是有幾根命中。他最后苦笑道:“對,是這樣?!北阋活^栽倒在地上。
陳去疾只想玩玩,沒想到顧順的麻藥如此厲害。也不敢繼續(xù)再翻,萬一真摸到什么毒物,顧順又已經(jīng)被自己弄趴下,那誰來救自己。因此只能乖乖耐心守在顧順旁邊。
半個時辰后顧順醒來,對陳去疾道:“干脆我拿給你看好了,反正都是為你準備的?!?p> 他一件件從布包中拿出各種各樣小巧精致的武器,與其說是暗器倒不如說是工藝品。
顧順道:“這個是袖箭,一種可以藏在袖子中使用的單手擊發(fā)的弓弩,這個是鐵荊棘,也不需要什么使用技巧,隨意灑在撤退路上,就可以刺破馬蹄或人的腳掌,暫時拖住敵人,不需要功底,最適合你用?!?p> 陳去疾道:“果然是干爹最懂我。還有嗎?”
顧順道:“你別急,這個是虎爪,最利于攀爬高墻,我知道你最近越來越放肆,隨意潛入住宅的事也做了。
有了它不易被主人抓到,萬一不成,還可以靠他空手接白刃,抵擋一陣。”
陳去疾知道這顧順自然在諷刺自己潛入禁城的事。低頭看他說的虎爪,由精鐵打造,內部中空可以套在手上,外部有尖銳的突起,恰如老虎的爪子??梢栽雸杂驳膲Ρ?,輔助攀爬。
顧順又道:“至于石灰粉,瀉藥,麻藥這些,我不多講你也知道該怎么用。
我側重講一下我新研制的毒藥‘西域斷腸紅’,可以讓人肝腸寸斷,腸穿肚爛,痛苦而死。這是速效解藥。”
顧順遞給陳去疾一個青瓷瓶,里面是黑色的小藥丸。
“此外這腐肌蝕骨丹也不得不提,我學習了苗族的蠱毒研制的?!?p> 說著他拿出一粒紅色的藥丸,道:“你可不要小瞧它,雖然只是小小的一粒,里面卻蘊含了萬千蠱蟲,一旦進入人體便會瘋狂繁殖,一變二,二變四,平時不會發(fā)作,但只要是聽到特殊指令,或者是到每年中秋沒有解藥,便會蠱毒發(fā)作全身被蠱蟲噬咬而亡。
苦不堪言,全身潰爛,死狀猙獰,這是我此生最得意的作品?!?p> 陳去疾耐心聽著,不時動手比劃一下。
仿佛世間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他這前面一段短暫的人生也從沒如此認真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