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這一幕便發(fā)生了。
朝堂上,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如陳寬等向內閣大臣李東陽等客氣的拱了拱手。
內閣大臣們也不敢托大,拱手回禮。
“大人以為,劉公公等的事情要如何應對?!标悓捲囂降膯柕?,雖然他偏向于內閣,但他現在的身份是代表皇帝來協(xié)商的,所以不得不擺出一副談判的樣子。
“陛下的主意如何?!崩顤|陽畢竟老謀深算,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意圖。
“這個嘛……”陳寬笑笑,并不說出后話。
這談判比的便是耐心,誰先沉不住氣誰便輸了。
“當然是罷黜八虎現在的職務,或流放從軍,或收押,抄家問斬也不是不行。八虎攛掇皇帝整天就是在豹房,引得皇帝微服出行,不理政事。真是罪大惡極?!币粋€面部潮紅,身材魁梧的大臣率先沉不住氣說道。紫紅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有些略顯局促。
陳寬向這人略微打量,發(fā)現是謝遷,曾任過兵部尚書,習得一些軍旅習氣,為人心直口快,沒人敢忤逆。
李東陽聽后,眉頭一皺,回過頭看謝遷,意思是對方太心急了,因為知道對方得脾氣,也不好說太多。
謝遷不好意的咧嘴笑道:“我是看你們進展太慢了。這才出言回答,不然就這個談法,談到天黑也不會有什么結果的。”
李東陽雖感無奈,但也覺得僵持下去不是事,回過頭來微微笑道:“謝大人為人耿直,話雖然直些,但我們的意見就是這樣?!?p> 陳寬聽后,感到為難,雖然他也同意罷黜劉瑾等,但這樣的責罰未免太嚴厲,別說皇帝不會同意,就是自己也覺得這不是解決之道,必然會激起反抗,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我的意思是,把八虎遣到南京居住。太過嚴厲恐怕會引得變數。”陳寬小心翼翼得說道,害怕會激起這些大臣的反抗?!爱斎唬@也是皇上的意思?!?p> 陳寬注意到李東陽的眉心微動,似乎是有意于這個解決方法。
但劉建和謝遷聽后對此嗤之以鼻,將袖子一摔道:“絕對不行。八虎禍國殃民,要是這樣就太便宜他們了。任由閹黨橫行朝堂,這怎么行。”話一出口,他們便覺得有些不妥,閹黨一詞豈不是把前來談判的陳寬等人給罵了。
對此陳寬雖然不快,但也沒放在心上,這些大臣看不慣太監(jiān),一向是鼻孔看人,他也不是沒經歷過,現在最重要的是拿出一個雙方都滿意的對策,同時早早將劉瑾貶出京。
這時在一旁沉默了許久的尚書徐進說道:“做的過激恐怕會引發(fā)變故。”
尚書徐進常常是衲言敏行,雖然很少說話,但每一句都說到點上。
現在大臣們出現了分歧,誰也說服不了誰。
“尚書說的是呀?!标悓捀胶椭f道。
“屈服于閹黨,這豈是我等聞圣人言,受圣人教誨的讀書人說的出來的話?!眲⒔ê鋈徽境鰜恚舐曊f道。
聽他這樣說,徐進只能低著頭退到一側。
李東陽此時還想說什么,終究忍住了,沒開口。
陳寬尷尬的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你回去告訴皇上,如果不同意我們的意見,明日我等便伏闕面爭?!眲⒔ê蜕袝n文等斬釘截鐵道。
“事到如此,容我去稟報皇上?!标悓挓o奈的說道。
“那也,只好如此了。拜托公公從中斡旋。”李東陽拱手行禮道。
“這是自然。”
陳寬回到豹房,自然不敢將內閣大臣們的原話復述給皇帝,這無異于給滿是柴薪的房子里倒上油再點一把火。
朱厚照正玩得起興,忽然見到有些垂頭喪氣得陳寬,心中一笑,知道是對方在內閣那幫大臣那里吃了癟。
“談得怎么樣。”
“那幫大臣們覺得有些細節(jié)還值得商榷?!标悓捫⌒囊硪?,字斟句酌的說道。
“不用遮掩了,把他們說的話一五一十告訴我?!敝旌裾找贿吿舳耗緳诶锏幕ū?,一邊說道。
“他們覺得貶劉公公去南京這個懲罰太輕了?!标悓挼椭^,盡量不表露自己的心思。
“那他們想怎么樣?”
“充軍,抄家,流放?!标悓捲诒茊栂?,硬著頭皮說道。“不過我想他們只是說說而已,如果劉公公真的得陛下的心,我看您不如先假意答應他們的要求,等到群臣沉寂下來,您再將他們接到南京,讓他后半生做個富家翁。我想就算李東陽他們知道,也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混賬,朕要保人還要偷偷摸摸看他們的眼色么?!?p> 陳寬聽后,后背的汗不禁涔涔而下,天氣漸漸冷了,一層冷汗粘在身子上,隨即讓他打了一陣寒顫。
這信使真不好做,像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陳寬有些惱怒,心里不禁想到。
“他們還說什么,肯定不止這些吧。”朱厚照的臉色稍有緩和。
他們說您被八虎誤導荒廢朝政,只知道尋歡作樂。陳寬在心里默念著,但他還沒大膽到將它們說出來。這些話也是他想對皇帝進諫的,作為先帝提拔的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他骨子里和先帝孝宗一樣,都把社稷看得很重,對于皇帝流連于豹房,不思朝政,他也有怨言于心,只是沒有外露于言語而已。這也就是為什么他在心里支持內閣滅八虎。
“劉鍵說如果您如果不嚴懲八虎,難保不會引起群臣反對,甚至于廷諫面爭。”原本劉建威脅要帶領群臣廷諫。但陳寬故意偷換了概念,從劉健要帶領群臣面爭變成了劉健害怕群臣面爭,這樣一來,劉健就從帶領“造反”的刺頭變成了一心為皇帝著想的大臣。
我已經盡力從中斡旋了。陳寬心想。
“他們還真的長本事了,真的當朕不敢對他們怎么樣么?!敝旌裾绽湫σ宦?。陳寬隨即感受到了無盡的寒意。
“對了,這次面爭都有那些大臣參與,又是誰領頭的,他們的態(tài)度如何,你仔細與朕說說?!敝旌裾震堄腥の兜恼f道,似乎對于這個問題有濃厚的趣味。
陳寬突然有一種預感,皇帝關心的根本不是如何處理劉瑾,甚至不屑于知道內閣大臣們會使出什么樣的手段來迫使他屈服,他更關心的是哪些人跟他一條心,哪些人反對他。
但皇帝既然問到了,他便只能好好的如實回答,不管這皇帝怎樣荒誕,忠君始終是他必須恪守的責任。
陳寬略作沉吟道:“劉建、謝遷、韓文態(tài)度強硬,一心一意想要處罰劉公公等八人。李東陽的態(tài)度較為緩和,尚書徐進猶豫不決,至于張彩和焦芳壓根沒見到他們的身影,也不見他們表態(tài)?!?p> “好,很好。”朱厚照笑著說道。
陳寬大松一口氣,這么久終于見到這小皇帝笑了。
“為陛下做事,不敢大意?!彼幸?guī)中矩的回答道。
“李東陽和劉建還有謝遷入內閣多久了?”皇帝忽然話鋒一轉問道。
陳寬一頭霧水不知皇帝為何忽然問到這個問題上。
“老人老臉的多沒意思,該換新人了吧。也好看看些新鮮氣。”朱厚照不等他回答,忽然回過頭來對陳寬說道,臉上波瀾不驚,好像在談論什么無關緊要的事情。
“朝廷大事,臣……臣不敢妄議。”陳寬聽聞此言,心頭一顫,這是殺人誅心的話呀,難道皇上要有大動作。
可不應該呀,內閣這些大臣都是先帝倚重的,先帝臨終時曾將皇帝托付給這些大臣,這般托孤之誼那是一般的關系么,但愿這陛下只是隨口說說,但這少年人的心思誰能懂。
“你又在想什么,揣摩圣意么。朕最看不慣的便是你們這個瞻前顧后的樣子?!?p> 朱厚照的一句話猛然把陳寬拉回現實。
“臣不敢。”陳寬戰(zhàn)戰(zhàn)兢兢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