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里鬼哭狼嚎，哀嚎陣陣。十幾根手腕粗的木棍啪啪打在碩鼠幫幫眾的屁股上。
口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京兆尹掩鼻，露出煩惡的神態(tài)。對此場景陳去疾倒是頗為怡然自得。
劉寶擦了擦汗，明白這京兆尹是在殺雞儆猴，借打碩鼠幫的幫眾隱晦的告訴他，無論他背后的人如何強大。這京兆府始終只有他京兆尹一人說的算，旁人最好守住規(guī)矩，不要妄想以下犯上。
嚴嵩則露出可惜的表情道：“公子我原想勸你收斂一些的，您剛才的話恕我直言也太……太過放肆了?！?p> “不過您不用擔心，這陳去疾僥幸贏了一局也沒什么大不了，等會我們加倍扳回來?！眹泪孕判臐M滿道。這才使劉寶稍微放松下來。
行刑過后，開始審案。
嚴嵩首先道：“啟稟大人，陳公子縱行街市，曾手持弗朗機炸毀了南熏坊的民廁。請大人治他一個橫行不法之罪?！?p> 這件事京兆尹早有耳聞，但礙于錢寧的面子，只好壓下來，此刻聽人揭發(fā)，只能故作詫異道：“還有這樣的事，陳公子我問你，嚴嵩所說可是真的?！?p> 陳去疾道：“回稟大人，是真的?！闭f完低下頭，默然不語，像犯了錯的孩子，一臉真誠悔過的表情。
劉寶輕蔑一笑，心想現(xiàn)在裝可憐是不是太晚了些。
嚴嵩繼續(xù)說道：“陳公子在街上指使仆人用弗朗機攻擊劉公子。幸好劉公子得上天庇佑僥幸躲開，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京兆尹面色一凜，說道：“真有此事，當真極其惡劣。”
劉寶露出勝利的微笑，仿佛對陳去幾疾說，監(jiān)牢已經(jīng)幫你預(yù)留了位置，你就不要掙扎了，反正早進晚進都躲不過。
他早已勝券在握，錢寧那老小子只派區(qū)區(qū)一個管家他就說明無意與干爹作對，因此派人來走個過場，否則以錢家的家勢，還不家丁仆人前呼后擁，如得勝歸來的將軍。因此可以斷定，這陳去疾不會作過多的掙扎。勝利只是個時間問題。
他吸取了教訓(xùn)，只是心中這么想，并不表達出來，否則京兆尹又治他個藐視公堂的罪責，那可不好玩。
“來人將陳公子收監(jiān)待審”，雖然陳去疾馬上就要變成階下囚，但這京兆尹還是不敢過于無禮，客客氣氣的用陳公子的稱呼，而不是囚犯這樣帶有藐視性的稱謂。
同時，京兆尹的心中大感疑惑，這未免也太簡單了，錢寧不該為他兒子耍些手段么，還是錢寧自己也懼怕劉公公的勢頭，這才做出棄車保帥的決策。
不管怎樣，他做出收監(jiān)待審的決定已經(jīng)給了錢寧莫大的面子，這樣以后還有回旋的余地。沒有立即判決，這就意味著錢寧還可以私下運作，到時候他再判也不遲。
京兆尹輕輕嘆了口氣，心想，自己也太難了，在這京兆尹的位置上簡直如立危崖，稍有不慎便會得罪京中的權(quán)貴們。
京城勢力錯綜復(fù)雜，只好繼續(xù)秉持和稀泥的原則，誰也不得罪。
陳去疾低著頭，等待收監(jiān)。
忽然有官差來報，衙門外聚集了大批南熏坊的百姓。
嚴嵩趁機道：“大人，不如請他們進來，他們應(yīng)該都是受陳去疾迫害的百姓?！?p> 京兆尹點點頭，幾個捕快連忙在人群擁擠的府衙門口清理出一條通道，讓南熏坊百姓進來。
劉寶得意的摸了摸下巴，對陳去疾輕聲道：“哈哈，這回災(zāi)民找上門來，你縱橫不法算是板上板釘釘了?！?p> 陳去疾微微抬起頭露出莫名的笑意。
事情的發(fā)展有些出乎劉寶的意料。
只見十幾個百姓走進來，拉著被單做的橫幅，上書：陳公子是好人，請寬恕陳公子。
陳去疾心想，這樣口語化的橫幅，才像出自文化水平不高的百姓之手，否則痕跡太重。如此短暫的時間內(nèi)，老爹竟然把事情辦得這樣妥帖。
只見一為首的老漢躬身道：“大人，陳公子是好人吶，他為了南熏坊的百姓出錢出力，不該落得這個下場。”
京兆尹眉毛微揚，難道還有變數(shù)，雖然明知是錢寧在背后搞動作，仍然忍不住提起了興致。嘿嘿，看他們能玩出什么花樣。
“如實說來，陳公子怎么對百姓出錢出力?！?p> 老漢躬身道：“南熏坊的民廁年久失修，有錢人家自然看不上去如廁，但是我們窮苦百姓，能有一塊蔽日防寒的草席已屬不易，哪還有多余的錢修茅廁。因此只能去南熏坊的民廁，不圖其他，只圖能夠避丑遮羞。然而陳公子得知了這件事，深感我們的苦衷，因此決定翻修民廁。”
說著這老漢向陳去疾鞠了一躬。
“你胡說，你定然是被錢家收買了?！眲殔柭暤馈?p> “老漢沒有撒謊，不信你問這些百姓?！蹦抢先藵M臉真誠道。
余下百姓均是點頭表示這是實話。
“不許擾亂公堂，說下去?！本┱滓H有威嚴道。
“陳公子為了拆除原有的危樓，因此想出用弗朗機摧毀的辦法，為此以身犯險，不求回報，沒想到中途弗朗機發(fā)生故障，傷了公子，可即便是如此，陳公子依然出錢出力幫忙修繕了民廁。”老漢誠懇道。
“你胡說我，他剛才親口承認是自己毀了南熏坊的民廁?！眲殮饧睌牡?。
“我是親口承認過是我毀了南熏坊的民廁，這事我沒撒謊。不過我毀的是危樓，又幫百姓建了新的。”
“那你剛才為何不說清楚。”
“回大人，我家公子自幼心善，做好事從不留名，只是為了感念上蒼，感念皇恩浩蕩，因此才沒說毀了舊民廁是為了建新民廁。”梁安道躬身說。
“劉寶誣賴好人滾下去，滾下去。”“陳公子好樣的?！毖瞄T外忽然響起了了震天的喊聲，仔細聽會發(fā)現(xiàn)就是剛才進門向陳去疾使眼色的人在帶頭呼喊。
京兆尹眉頭一皺道：“好了，我知道了，我定然會做出公正的判決，大家安靜?！闭f著他抬起手，又往下按了按，示意眾人安靜。
他這么一說，衙門外果然安靜下來。
陳去疾面無表情背著手向后面豎起了大拇指，贊賞手下們將輿論引導(dǎo)得很好。
嚴嵩道：“毀南熏坊民廁一事是我們查探不周，但陳公子指使仆人當街殺人這是毋庸置疑的?！?p> 梁安道說道：“不知我家公子為何要指使仆人向劉公子行兇?！?p> 嚴嵩道：“這誰知道呢，不過事實擺在眼前，陳公子當街指使仆人殺人。碩鼠幫眾人都可以作證?！?p> 梁安道慢條斯理道：“別說這碩鼠幫是劉寶的手下，他們作證并不可信。就算是真的，我家公子這樣做，其中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p> 他頓了一頓繼續(xù)說道：“那日，我家公子見劉寶和碩鼠幫眾人，將兩個女子團團圍住，欲圖不軌。
我家公子自幼熟讀詩書，受大儒教誨，仁義之事不敢忘，因此效仿古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在多次警示之下，劉公子仍然固持己見，意欲對那兩個姑娘不軌，我家公子在萬般無奈下，為了救人，這才指使收下?lián)舭l(fā)火銃保護兩女子?！?p> 劉寶有恃無恐道：“什么兩個女子，我又怎么欺侮她們了，這全是造謠，但愿先生能拿出些證據(jù)，口說無憑。而不是紅口白牙的胡說?！?p> 他早派人打聽過，京中并沒有那小娘子的蹤跡，無論是大官權(quán)貴之家，還是普通百姓之家都沒有這兩個女子的身影。就算是有，也早已被自己抹除。因此他斷定這陳去疾一行人并沒有人證。
梁安道將手一招，兩個女子走進來，她們輕輕啜泣，臉上猶有淚痕，惹人愛憐。
陳去疾心想這兩個女子我見也沒見過，何談出手相救，只怕又是老爹請來演戲的，老爹真是神通廣大。
只見兩個女子向京兆尹斂衽一禮，開口嬌聲道：“大人，那日我二人走在街上，忽然這人領(lǐng)著十幾個手下，將我們團團包圍，欲調(diào)戲我們?！彼f著往劉寶一指，接著道：“我們怕極了，便高聲呼救，然而每一個路人都不敢出手相救，因為這人實在是人多勢眾。忽而，一個公子領(lǐng)著一個仆人出現(xiàn)。我仿佛見到了救星，打聲呼喊?！?p> 她停頓道：“妹子，后面的事你說吧?！?p> 另一個女子道：“關(guān)于恩公英勇的形象我們一輩子也不敢忘。恩公領(lǐng)著仆人對著肥頭大耳的公子百般勸諫，讓他放過我們倆?？墒沁@惡公子不聽，反而變本加厲，用手扯我們的頭發(fā)。萬般無奈之下，恩公讓仆人擊發(fā)了火銃，這才救下我們?？晌覀儧]想到，恩公因此得罪了這惡公子，竟然要被下獄。實在是我們不好，害了恩公。嗚嗚……”
她們倆這么煽情的一說，衙門外不少飽經(jīng)風霜的老人暗暗抹著淚，不光是為了這兩個女子的遭遇，更是因為自己同樣所遭受的命運的不公。
陳去疾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不就是奶奶看苦情劇時抹淚的樣子么。這情形好比是現(xiàn)代人們看言情劇，悲情局，越是老人，越能感到共鳴。唉，古今都是如此，不得不感嘆老爹請的這兩人演技真的好，連自己也差點信以為真。
“你們胡說，那兩個女子一胖一瘦，怎么會是你們這個樣子，你們兩個分明就是假扮的。”劉寶氣極之下，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中了陳去疾的圈套。
“劉公子，你不是說絕沒有欺負良家婦女么，怎么會說出一胖一瘦的話來，既然沒有欺侮女子就不可能知道她們的樣子，您既然知道她們是假扮的，那么就說明您真的見過那兩個女子嘍?！?p> 劉寶無言以對。
“大人，事情已經(jīng)明朗，我家公子見義勇為，因此觸犯了劉寶的利益，劉寶因此懷恨在心，這才誣告我家公子。請大人判劉寶一個欺侮婦女，誣告良人之罪。”
“這個，這個……”京兆尹吞吞吐吐，他心里明白，這劉寶和陳去疾是誰也惹不得，誰也不好惹，一旦沒有處理好，他仕途可能就此斷送。
“大人請還陳公子公道?！薄按笕苏垏缿蛣殹！痹陉惾ゼ驳耐械膸ьI(lǐng)下，衙門外群起激憤，要求嚴懲劉寶的呼聲此起彼伏。
連捕快們也露出憤憤不平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