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

大宋不慫

一百二十一、不講武德

大宋不慫 七桃散人 4418 2021-07-30 00:54:35

  其實那個回鶻部落的壯漢,并沒有什么惡意。

  找人單挑么,在人家草原游牧部落人的眼中,就像日常的喝酒吃飯一樣稀松平常。就像漢人喜歡“講道理”一樣。拳頭就是他們的道理。

  可是落在漢人眼中,卻變成了挑釁、欺負(fù)人。

  因為體格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李申之的身高比大漢矮了半頭,體重更是少了一半還多,這要是摔起跤來,沒有半分贏面。

  哪怕是回鶻壯漢不用任何技巧,單單憑蠻力,李申之也沒有半點贏的機會。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是徒勞的。

  更何況對方是一個技巧也點滿的壯漢。

  反觀李申之也很無奈。是自己嘴賤在先,總不能人家要開始反擊了,現(xiàn)在才說不許欺負(fù)人吧?你放嘴炮的時候也沒想著給人家留點情面不是?

  女真人也都抱著胳膊看笑話,他們恨不得漢人多出點洋相,打壓一下漢人的氣焰。想從嘴巴上贏過這些漢人,還真不容易。要不是為了談判大局,他們也想用拳頭教訓(xùn)一下這幾個漢人。這樣待會壓價的時候自己也能多一些心里優(yōu)勢。

  女真人心里還惦記著呢,今天可是談判的大日子,完顏宗弼早就打過招呼的,一定要全方位地給漢人施加壓力,極盡全力地壓榨漢人的利益。漢人每多付出一分利益,女真人的實力就會增加一分。

  李申之皺了皺眉頭,心中生出一計,便打算開啟嘴炮模式。

  用自己擅長的模式攻擊對手,才是明智之舉。明知道打不過還上去硬剛,那是傻子才干的事兒。

  他還沒開口,金兒率先伸出俏手,在案幾上輕輕一拍,兩根手指捻起一根筷子來,一雙皓眸瞪向回鶻使團的方向。

  那回鶻壯漢正欲走過來邀請李申之切磋,猛地被身后的回鶻使者大聲叫回:“素可里,別過去!”

  “大使放心,俺手上有分寸?!彼€以為自家使者擔(dān)心他出手太重,傷了漢人使者呢。素可里心想:咱只是給他點教訓(xùn)罷了,讓他吃點苦頭,斷不會讓他受一點點傷的。

  不料大回鶻使者語氣十分焦急:“我叫你回來,沒聽到嗎?”

  回鶻壯漢一愣,感受到了大使的語氣不對勁,迷茫地回頭看向使者。那回鶻使者說道:“再不回來,今晚罰你把所有的馬刷一遍!”

  回鶻壯漢不甘心地又看了李申之一眼,垂頭喪氣地回到了自己的案幾之后。

  在馬棚里刷馬,是最低賤的活兒。他倒不是嫌累,而是受不了這種侮辱。相比于李申之那一句口舌之快,他更不愿意在自己的族人面前受辱。

  大使湊過身邊,悄悄耳語了幾句,那回鶻壯漢面色大驚,額頭冒出了一絲冷汗。心中無比地感激大使對他的救命之恩,幸虧剛才沒過去。

  倒也不是這回鶻壯漢慫了,而是明知道必輸?shù)木郑€非要去較勁,咱雖然腦子不太好使,但好歹是個完整的腦子。

  這時,金兒才不動聲色地將筷子放下,乖巧地端坐在李申之身邊服侍。

  那回鶻大使,就是當(dāng)日在羊湯館吃虧的人,他看到金兒打算出手,擔(dān)心自家壯漢會遭暗手,這才緊急叫停了這一場比試。

  因為他從金兒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殺氣。那是只有真正殺過人,而且有能力殺人,且悍不畏死的殺氣。這樣的殺氣他只見過一次,那是一個叫韓世忠的小伙子……

  看似波瀾不驚的一場騷動,卻讓在場的觀眾們心里多了許多想法。

  各國使者們大致猜到了一點眉目,因為羊湯館的事兒他們多少都聽到過,知道漢人使者身邊有一個很厲害的丫鬟,手段精妙,能殺人于無形。

  剛才李申之身邊的丫鬟換了裝束,又是一番精心的打扮,才讓人沒有一下認(rèn)了出來。女人要是好好打扮一番,親媽都認(rèn)不出來,更不用說這幫草原上的莽漢子。

  看到回鶻大使的夸張反應(yīng),他們終于隱約認(rèn)出了金兒,各自心中也生出了忌憚之色。

  但是金國的貴人們卻不知道這件事。金國的情報網(wǎng)雖然遍布開封城,卻并沒有搜集金兒出手這一則情報。情報部門搜集上報的情報也是有選擇性的,并不會事無巨細(xì),把李申之一行人的吃喝拉撒全都上報。至于回鶻的大使,失守于一個女子之手,本就讓他顏面大失,更不會到處宣揚。

  而他們遺漏的,恰好是一條非常重要的情報:李申之身邊有一個絕世高手。

  于是乎,這一幕落在金國貴族的眼中,卻有了不一樣的意味。

  回鶻與宋人怎么了?他們要干什么?

  是不是有什么PY交易?

  這回鶻人在西面,宋人在南面,他們原本不接壤的。只有大宋留在秦州和陜州的飛地,與回鶻有一些交集。

  難不成他們私下里密謀要合攻我大金?這樣一來,確實很麻煩。

  當(dāng)年滅大遼的時候,宋人就密謀與大金一起攻遼。這種事宋人干過一次,輕車熟路,聯(lián)合回鶻人之后會不會再聯(lián)合大夏?這么看來高麗是不是也有問題?

  好家伙,我說這個宋人使者怎么處處退讓,原來是想要以退為進,麻痹我大金,然后好來一個突然襲擊。

  端地是好算計。

  其實回鶻人只是單純地怕受傷而已。

  而西夏人和高麗人,更是單純地吃人家嘴短罷了。

  完顏宗弼雖然一直閉目在思考問題,但是宴會場上發(fā)生的事情他也全都了解。

  只是一瞬間,便完成了心中的決斷。

  “你們宋國想要索回歸德府,倒也不是不可以?!蓖觐佔阱鲩_口說話,割地之事算是要硾子落地了。

  氣氛隨之緊張起來,眾人全都看向了完顏宗弼,想要看他會向宋人索要什么樣的條件。

  完顏宗弼頓了頓,說道:“歸德府對你大宋如此重要,不給你們反倒顯得我大金不仁義,本帥今天就作主,還給你們了!”

  “大金威武!都元帥威武!”李申之不失時機地送出了一記馬屁,還邀請在場之人“飲勝”。

  完顏宗弼跟著喝了一碗酒,繼續(xù)說道:“但是這歸德府也是我大金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土地,斷沒有白白送還的道理。既然你們這么想要歸德府,不如拿其他地方來換。”

  這是給出了解決問題的具體方案,以地?fù)Q地。

  李申之點了點頭,表示認(rèn)同。但沒有說話,依然等著完顏宗弼開價。

  完顏宗弼心中暗罵一聲:小狐貍,就知道你要逼我先說。

  他話說了一半,沒人接茬,也只好自己繼續(xù)說下去:“不如就拿秦州和陜州來換吧?!?p>  李申之眉頭微微一皺,側(cè)身靠向一旁,腦袋歪到趙士褭旁邊,作勢要與正使商量一番。

  趙士褭不明白李申之的意思,悄聲問道:“你怎么不答應(yīng)?咱們之前不就是說的這個條件嗎?”他擔(dān)心李申之那里有了什么變卦,自己這邊好打好配合,不敢鬧出烏龍。

  “原計劃沒變?!崩钌曛葘捨恳宦?,然后說道:“大宗正再稍微等一等,先假裝說兩句話,一定要表現(xiàn)出咱們很為難的樣子?!彼皇峭蝗婚g靈感一現(xiàn),覺得可以從中再多做點小文章。

  趙士褭明明心里很高興,卻不得不使勁憋著笑,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這個樣子確實很為難,來了個假戲真做。

  大宋的使者在這里嘀嘀咕咕,仿佛在做什么很艱難的討論。完顏宗弼覺得自己算無遺策,面對宋人的無理要求,這一記反擊正好打在了宋人的七寸之上。看著他們在一起為難地商量,完顏宗弼一手端著酒碗慢慢啜著,頗有一種智珠在握的樣子。

  片刻之后,李申之臉上依然是一副為難的模樣,說道:“都元帥在上,下官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都元帥能行個方便。”

  完顏宗弼就像在棋盤上走出了最終殺招的旗手,戲謔地等著對面的應(yīng)對,只等著對手苦思冥想之后投子認(rèn)輸,從容地笑著說道:“你且說來看看?!?p>  李申之點了點頭,無比誠懇地說道:“將秦州與陜州讓與大金上國也不是不可以,下官只是想請大金上國能在這兩州為我大宋留出一條商道,供我大宋與西域諸國貿(mào)易往來?!?p>  說完,還一副生怕完顏宗弼不答應(yīng)的模樣,李申之趕緊補充道:“都元帥放心,我大宋絕不會派遣一兵一卒,全都是正經(jīng)商人。所有路過州縣,全部足額足份地繳納關(guān)稅。”

  完顏宗弼瞥了一眼旁邊的回鶻使者,又看了看大宋使者,不屑地笑道:“我要是說不可以呢?”

  李申之抿了抿嘴,猛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呼出,最后在大腿上狠狠地一拍:“若是上國不允,下官也無話可說。那……那便依上國的意思,我大宋拿秦州與陜州換歸德府吧?!?p>  這……

  你這個娃娃,不講武德?。?p>  我說不可以,是想讓你多加一些籌碼的,你特娘的怎么就放棄了呢?

  你咋就這么脆弱呢?

  咋就這么驚不起恐嚇呢?

  完顏宗弼無奈地?fù)u了搖頭,他已經(jīng)說了不答應(yīng)了,而李申之也說了放棄了,他總不能舔著臉再對人家宋使說:這事兒還能再商量商量?

  不過這一個小誤會,也算是給他提了一個醒,對付李申之這種人,千萬不要壓榨得太過分,要不然他很容易放棄。

  對宋人的剝削差不多就行了,萬一宋人承受不住,來一個躺平,到最后受傷的還是大金自己。

  大金想要的是一個可以不斷給金國輸血的大宋,而不是一個躺平擺爛,甚至與大金破罐子破摔死斗到底的大宋。

  其實對于南宋政權(quán)來說,中央政府基本上早已對西北國土完全放棄。西部的幾個州之所以還在大宋手中,是因為當(dāng)?shù)刈园l(fā)組織的武裝奮力抗金,將金兵擊退之后還奉高宗趙構(gòu)建立的南宋為正統(tǒng)。

  事實上,他們已經(jīng)算得上是割據(jù)一方的軍閥了。

  秦州如此,陜州如此,甚至在和尚塬和仙人關(guān)大破金兵,固守四川的吳玠、吳璘兄弟也是如此。

  這些地方軍閥需要中央朝廷給自己一個名號,來確認(rèn)自己統(tǒng)治地方的合法性,而中央也需要他們名義上的臣服,來提高自己的威望。

  至少在抗金這面大旗之下,大家的政治目標(biāo)是一致的。

  然而這種事實上的割裂,到底還是給南宋帶來了先天上巨大的不足。就拿科舉來說,當(dāng)時陜西、甘肅、四川一代的科舉考試都是單獨舉行,與其他地方并不一致。

  正是基于這樣的現(xiàn)狀,李申之敢這樣割讓領(lǐng)土,心中未必沒有存著小心思:那就是,金人想要這里的土地,還需要你自己去打下來才行。

  中原政權(quán)向游牧政權(quán)割讓領(lǐng)土,最著名的當(dāng)屬五代后晉時期的兒皇帝,石敬瑭。

  當(dāng)年他割讓了幽云十六州給遼國,這十六州中的軍民便奮起反抗,堅決不接受遼人的統(tǒng)治。

  在石敬瑭明確地割讓了幽云十六州之后,遼主耶律德光硬生生地打了三年仗,依然未能將幽云十六州收入囊中。

  到后來,還是石敬瑭三令五申,威逼利誘各州守將放棄防守,甚至用了許多卑鄙的手段,才迫使幽云軍民放棄抵抗。

  防線往往是從內(nèi)部最先被攻破,從古至今都是最顛撲不破的道理。

  其實石敬瑭大可翻臉不認(rèn)賬。那時候的遼國還相對弱小,遠(yuǎn)不是消化了幽云地區(qū)之后國力大增的大遼。真要跟遼人撕破了臉皮,遼人未必敢拿他怎么樣。

  李申之想要模仿的便是這段歷史。嘴上說是割讓,等回到臨安之后在忽悠著趙構(gòu)給秦、陜二州的軍民下令死守。到最后,這兩個地方到底在誰手里,還未可知。

  反觀自己去拿下應(yīng)天府就容易得多了,那地方基本上就是一個無人區(qū),只需要拉一支隊伍去占領(lǐng)就行了。比較麻煩的地方在于,他還得鼓動官家趙構(gòu),向應(yīng)天府大量移民,得苦心經(jīng)營一番,才能將應(yīng)天府真正地收入囊中。

  要不然也是一塊荒地,在金人眼中,他們來去如風(fēng)的騎兵部隊想要收回應(yīng)天府,同樣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當(dāng)然,金人就算要強拿下秦州與陜州來,卻是不崩掉兩顆牙休想達(dá)成。

  而完顏宗弼并沒有想這么多。在他看來,這次能將開封占據(jù),當(dāng)做金國的永久領(lǐng)土,就已經(jīng)很滿意了。要是能加上唐州、鄧州、商州的土地,簡直就是血賺。

  至于秦州和陜州,有更好,真要沒有也無所謂,損失不大。就算現(xiàn)在拿不下來,至少法理上那兩處是金國的。

  秦州與陜州在宋人手里也好,至少金國以后再與宋國談判,就能占據(jù)道德的制高點。若是不小心動刀動槍,金國也能師出有名。不至于向這次攻宋一樣,金國道德上不占理,引得友邦紛紛驚詫。

  看似最難討論的條款,沒想到竟然最容易達(dá)成,反倒讓李申之有些意外。

  硬件上的條款談妥,接下來該談軟件上的條款。

  李申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之前不管是表現(xiàn)得軟弱也好,強硬也罷,精明也好,裝傻也罷,全是為了最后的談判做鋪墊。

  接下來的談判,才是真正決定生死的時刻。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