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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轍之盈翼

第十八章 慕容禮英

車轍之盈翼 怡章魚 4127 2020-09-18 15:37:01

  開始幾日,宋勤是在竭力掩飾著自己的嫉妒,因?yàn)槟弦娴纳瞎俑舷露伎吹贸?,上官翼在許盈盈面前,沒有任何疏離感,看向彼此的眼眸里,全是溫和。半月的相處之后,許盈盈始終謙恭而善解人意,宋勤才漸漸明白,他二人之間的那種情義,遠(yuǎn)不是男女情,那是一種沙場上戰(zhàn)友同生死、共進(jìn)退的手足情——你是我的手,我是你的腳。

  宋勤放下自己的小心思,主動和許盈盈攀談起過往,她希望能更多體會,那些她不曾陪伴在上官翼身邊的日子,上官翼是如何面對的。

  許盈盈只告訴宋勤,他二人在西北辦差時的一點(diǎn)點(diǎn)過往,這些宋勤、乃至很多人,其實(shí)都知道,只是從許盈盈口中說出的經(jīng)歷,更加真實(shí)貼切。至于慕容家族以及宮廷、大獄,她只字未提。宋勤也是機(jī)敏的,從來不問這些。

  因?yàn)樗硕贾?,那是上官翼的痛處。宋勤不想也不敢知道,上官翼的那些過往,聽母家和官媒說過一些,當(dāng)時聽了非常殘忍,后來服侍上官翼沐浴,看到他身上的傷痕,內(nèi)心更是心驚。

  看到宋勤這樣的品格,又聽說了小雅的情義,許盈盈意外欣喜而心安。她知道,上官翼日后的生活,不會散亂無序。

  畢竟,賢妻美妾,家宅安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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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上官翼看著宋勤一天天隆起的腹部,摸到一下下胎動,是一個真切的生命,是他從虛空之間帶回來的小生命,驚喜欣慰之余,上官翼反倒想到了亡妻,慕容禮英。

  他當(dāng)時看著宋勤喜悅的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摩挲著腹中的孩子,就是這樣的一個閃念:如果禮英當(dāng)初有孩子,應(yīng)該也是這個樣子的,只是,始終沒有。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總有失落地看向床榻深處的時候,被他看到又急忙掩飾。還是自己太年輕吧,也或者是因?yàn)槁爮母赣H反復(fù)的叮囑,對禮英不要太過用心,他當(dāng)年從來不知道體會女人們內(nèi)心的那份沒落。

  大概也是正因?yàn)檫@份愧疚,上官翼在南益州娶妻生子之后,總會憶起慕容禮英,一個希望做一般家境的女兒的普通人。

  .

  慕容禮英婚后滿月不久,有一日,在擴(kuò)建的小花廳里等上官翼吃過晚飯,款款走來,她突然紅著臉、屏退下人們,湊在攬著她的上官翼耳邊,竊竊地告訴他,其實(shí),很早以前,她就見過他的。

  但因?yàn)楹π?,慕容禮英只說了前面遇見的那些,后面自己癡傻的那段,她是怎么也說不出口。如果說出來,可能一樣改變不了結(jié)局,但起碼能讓突然辭世的上官謙,心里明白,兒媳是用全心在兒子上官翼身上,而不是慕容棠的政治拉攏和欺壓。

  那年,帝京為了慶祝邊界戰(zhàn)役的完勝而舉辦煙花晚會,這在李乾這一朝并不多見,因?yàn)槔钋妥娓咐钤什煌?,不喜歡到處殺伐征討。因此,這次的焰火晚會算是在初夏時節(jié)的一次“元宵節(jié)”,官府和百姓都興興頭地早早將通往城北的道路潑水打掃、路燈高懸。

  慕容禮英不日就將入宮參選,因?yàn)橹雷约罕啬苤羞x,所以這次并未隨著父親和弟弟們進(jìn)宮觀禮,而是撤去金翠頭面,樸素插了素銀簪、穿著半新的家常衣服,帶著三個身手不錯的家丁,悄悄從慕容府的小門出來,走到小巷,然后混在普通民眾里,朝放煙花的城北方向,緩步聚集。

  她那日,只想最后真切地做一次普通人家的小女兒,盡管她也不厭煩自己的身份,以及這個身份帶來的尊貴和快樂。

  雖然戴著面紗,但身邊走過的行人,依然會側(cè)目相看衣著打扮都很樸素的慕容禮英,包括官宦人家的女眷。這讓掩藏身份、素面朝天的慕容禮英,更加心悅不已。

  就在她嘴角在面紗之下微笑著不住上揚(yáng)得意之時,在陸續(xù)支起路燈架的長街上,迎面走來一個青年男子,冷淡仿佛超然地舉止讓慕容禮英,心頭一震動。

  他年約二十歲出頭,低頭頷首、微蹙眉心、明月般的面容配著半新的靛青色武將服,顯得格外肅穆而白凈。他一手牽著馬、一手拿著頭盔,立在一射地開外,仰頭看著正踩著梯子上去懸掛的燈籠的一個人,神清專注、完全漠視著歡騰的人群,側(cè)身而過。

  這讓欣欣然昂首的慕容禮英,瞬間注意到了他異樣的黯淡。

  慕容禮英后來回憶,她確信她看到了他眼角的淚痕,在燈籠的映照之下,閃爍著心碎。

  這個男子身邊的馬,拉著他,開始走,因?yàn)閾踉谒麄兠媲暗奶葑?,撤走了。而這個男子,看了一眼迎面走來的慕容禮英,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慕容禮英正在注視他,而歪頭一看。

  這一眼,

  成了決定讓慕容禮英第二天便央告父親,滿城找尋此人的關(guān)鍵。

  這個男人,真切地,就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毫無表情和波瀾地避讓自己的視線,繼續(xù)走過。四目交叉的一瞬間,慕容禮英看到了他眼神里的空洞——他的神魂去了哪里?

  兩人錯身之時,慕容禮英看到他睫毛上濕漉漉的晶瑩,讓戚戚哀傷的面容,更加令人心痛。

  少女,就是這樣,年齡到了便很容易生出慈母心。

  她的感受是正確的。

  當(dāng)時的上官翼,正在因?yàn)槿迳瞎俪簽榱司人摾Ф豢吵芍貍?,最后不治身亡而心痛不已。面對李乾的講述經(jīng)過,他還能控制自己,但從宮門里出來,看著長街上滿眼民眾的喜悅,瞬間讓他五內(nèi)俱焚地心痛起來。因?yàn)樗硕际亲杂讍誓?,上官澈對這個大侄子的情感,始終要比旁人,細(xì)膩很多,他能體會瞬間失去母親的孩子,內(nèi)心的驚恐和絕望。

  早年這樣的煙花晚會,每次都是上官澈,將幼年的上官翼放在他的肩頭,一路買著府上從來不讓吃的蜜糖糕去觀看,所以看到高掛的燈籠,那些上官翼曾經(jīng)故意舉著蜜糖糕去黏燈籠而開心大笑的記憶,讓當(dāng)時的他,瞬間失控落淚。

  不過,當(dāng)慕容禮英告訴他,他二人曾經(jīng)有這樣的相遇,上官翼愣在原地,確切的在記憶里,用力翻找過。

  不曾記得在路上看到身邊有女子在看自己?。克@么想著,卻沒有說。

  .

  慕容禮英之后的興致,沒有了剛出門時那么雀躍。

  雖然煙花絢爛無比,讓當(dāng)時的她,興奮地大叫著、開心的大笑。但當(dāng)她隨著返回的人群走回到長街時,看著長街上,一排排燈籠,無聲寂寞地亮著,突然,她眼前閃過,那個空洞、哀傷的眼神。

  她決定,讓妹妹進(jìn)宮參加嬪妃的遴選,自己要留在民間,為了這個男人,更是為了做個民間的普通女子、過著普通人家的生活。

  慕容姝英得知姐姐的決定,又氣惱又驚異。

  “姐!你是書上說的那種,思春了,是吧?”并排坐在小花園里的妹妹,一手扳著姐姐的肩膀,一手捂著嘴巴,笑起來。

  “去!這種話,也是你這大戶人家的女兒,可以說的?”禮英挑著眉說道,同時真切感到,一陣熱辣,從耳后烘向兩腮。

  姝英自然不示弱,嘟著嘴,“你我都是一個媽生的,和你親近才說這些,你還說我這個。那進(jìn)宮的事情,你自己去吧?!?p>  禮英撲哧一樂,服軟了,“就算是事實(shí),你也不能說得這般粗魯,仿佛市井小兒。”

  “唉,是你自己要做市井小兒的,才讓我進(jìn)宮??!”姝英機(jī)智地抬杠,隨后眼珠一轉(zhuǎn),調(diào)笑道:“要么我就這么粗魯?shù)拿媸?,落選了正好留在家里,陪你呀!”

  “這什么話,傳出去,慕容家這般女兒,羞死了?!?p>  姝英,再次捂著嘴巴笑道,“姐,你這么端正一個人,能讓你心里七上八下的人,我想見見唉?!闭f完,終于咯咯笑出了聲。

  禮英,白了她一眼,說道,“不給看!你看過了,也不要進(jìn)宮的!”說完,自己也捂著嘴,一模一樣地咯咯笑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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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找上官翼,確實(shí)費(fèi)了些人手,半年多不曾有消息。慕容禮英唯一的記憶,就是寬額頭、濃眉毛、高鼻梁、黑色頭發(fā)、中等身量、整潔的靛青色武將服。而隨去的三個家丁和迎兒,誰也不曾記得,長街上有這么一個人,走過。畢竟,這樣的人,在帝京不下千百人,包括禁軍、守城、以及來辦差的外地將士。

  有一段時間,慕容棠勸說她放棄。

  “多半是來帝京辦差的外地將士,根本沒法找的,你就斷了這個想頭吧?!?p>  “父親,女兒就這么一個愿望?!蹦饺荻Y英堅(jiān)定地表態(tài)。

  慕容棠捻著胡須,看著兩頰微紅的長女,說了一句,“我可以幫你,不過得有個期限?!彼蝗徽Z氣嚴(yán)厲,繼續(xù)說,“女兒家,過了年齡不嫁人,理由還是為了這個,我不容許。此事傳出去,我慕容家如何立足!”

  慕容禮英略略遲疑,突然跪在父親身前,她從來沒有這樣做,此刻她也不知道為了什么,鬼使神差一般。

  慕容棠被她這個舉動,更是一股子氣惱,厲聲呵斥,“姝丫頭為了你,進(jìn)宮服侍去了,你還有什么不滿意。難道你一輩子找不到,就一輩子欺瞞下去,說你身體不適,嫁不了人嗎?”

  因?yàn)殒⑻娲Y英入宮參選,就是慕容棠編出個理由,說慕容禮英面上瘙癢,數(shù)月不得痊愈,因此不能面圣。他仗著自己的威勢,不容置疑地回稟此事,料到李乾也不會多嘴繼續(xù)問。

  李乾,本來就不想讓慕容家的女兒入宮,慕容棠非要加進(jìn)來,他也只好默不作聲,而面上還表達(dá)著,喜滋滋。不過,聽說慕容禮英絕色,他倒是,好奇了一段時間。三年后,看到上官翼帶著慕容禮英一起入宮參加宴請,他著實(shí)吸一口冷氣。

  傳說不虛啊,帝京第一美女,在大殿之中確實(shí)明艷異?!咛?、瓷白、標(biāo)致、端莊。李乾多年后,仍然記得慕容禮英的樣貌,那是一種讓別人覺得眼前恍惚的美貌,所以對上官翼時近時遠(yuǎn)地不確信,以及偏留他做“魚餌”,其實(shí)也是想發(fā)泄上官翼娶了慕容禮英的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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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的轉(zhuǎn)機(jī),還是那時隨行的一個家丁,楊皓。

  煙花會之后的一年多里,慕容府上,逐漸的,私底下閑言碎語開始傳,一向規(guī)矩的大小姐,因暗地思慕一個匆匆一瞥的男子,決定終身不嫁人。

  楊皓,與慕容大公子一起隨軍出戰(zhàn)半年多,等他回到府上便聽說,此刻的內(nèi)堂里,老爺在家法處置大小姐,快兩個時辰了,里面一點(diǎn)消息也沒有。

  慕容家中,主母死得早,慕容禮英是最早體會,母親早亡的痛處。慕容棠自原配病逝之后便不再續(xù)弦,后來幾年,孩子們大了,連年輕的侍妾也陸續(xù)打發(fā)了。因此,慕容禮英很小年紀(jì),便開始協(xié)助父親,照料家事,她和父親的感情,超過了父女情,更像是上下級的同僚。

  此刻,她被十年來不曾動怒、細(xì)心疼愛她的慕容棠,直愣愣地捆在庭院的樹上,兩手分別提著兩個木桶,木桶里放到是半桶沙,提著木桶的手,已經(jīng)從蒼白開始變成暗紅。

  慕容棠得知慕容禮英再次拒絕了官媒人,惱怒之下,大叫著沖進(jìn)內(nèi)堂,大小姐人吶?絹布和桶,家法伺候!不得了了,真真氣死我了。

  開始,眾人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能按照吩咐,叫來慕容禮英。接著,下人們被清場,內(nèi)堂和院落里,只有小公子和大小姐。

  孿生兄弟的哥哥,午飯之后,剛隨軍隊(duì)回帝京,交割結(jié)束之后,一進(jìn)府門還不知道原由,便被弟弟拉進(jìn)內(nèi)堂的書房里,一同跪著討情。

  慕容棠,斜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健壯而英武,不由得長嘆一聲。

  “她嘴硬能屢次回絕官媒人,等那個什么武將,那就讓她這樣等吧。”慕容棠口中這樣說,其實(shí)心里非常清楚,這樣僵持下去,對誰都是傷害,唯獨(dú)傷害不到那個莫名其妙的”路人”武將。

  大公子不解,看向弟弟。

  小公子只說,“父親大人這樣對待大姐,這不是要讓她去,,,死嗎?”最后的死字,他說地唯唯諾諾、氣短勢衰。

  慕容棠,哼了一聲,低聲長嘆,她會求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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