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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轍之盈翼

第六章 迷霧

車轍之盈翼 怡章魚 4146 2020-08-22 11:19:51

  看著上官翼露出對自己從未有過的不耐煩,慕容禮英不知其中緣故,但已經(jīng)內(nèi)心冒火,不單單是嫉妒。

  “你就是為了這個侍妾,當眾擊殺邊關大將的?”她急急地問出前日聽說的傳聞。

  母家派人來問,她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此次外出辦差,在邊關擊殺了朝廷的驍將,面對突然來自己臥房里找東西的上官翼,她語氣不客氣地繼續(xù)說,“這不是你上官翼會做到的魯莽!”

  慕容禮英知道自己言語沖撞,激動的面紅耳赤,眼中竟然帶水,異常沒落地看著身前的上官翼。

  這是他們夫妻間,第一次的不悅、也是最后一次!

  上官翼聽出慕容禮英在用“你”稱呼他,分明是在表達她內(nèi)心的不滿。

  當時的上官翼,心思不在慕容禮英身上、甚至不在許盈盈身上,所以沒有解釋自己的沖動行徑,甚至他都沒有心力和時間去和自己的妻子說明,“自己的沖動行徑”不是她此刻理解的那一個。

  他以為日后總有機會好好和她說明白——讓許盈盈做侍妾、做個普通女子,要比入宮服侍李乾,好很多。他相信她能理解。

  “不是坊間傳說的那樣,夫人?!鄙瞎僖頉]有讓妻子的不悅,帶進自己的語氣里。

  回頭看著一向溫柔的妻子突然失態(tài),他嘴角略略上彎,上前拉起慕容禮英的雙手,認真地繼續(xù)說:“夫人,盈盈曾面對危難而不離我左右,詳?shù)奈視簳r不能多說,你知道便是。但她于我,確有救命之恩,這點請夫人相信。我也相信夫人賢德,必能善待盈盈?!?p>  想到這里,慕容禮英從圈椅里站起,內(nèi)心起著嘀咕,在房中踱步。

  “當時的言之鑿鑿,難道十二天后,就這么改變了心意?可真不像上官翼的為人?!?p>  她中意上官翼很多年,她知道,上官翼是什么樣的男人?;楹蟮南嗵?,雖然她能體察上官翼于她,更多的是相敬如賓、禮數(shù)周到,但這已經(jīng)足夠了,對她來說。

  上官翼確實如父親說的那樣——出身世家而不紈绔、身處要害而不虛妄。

  聽到慕容棠口中能有這么高的評價,慕容禮英心花怒放,自己想做個普通人的妻子,卻是個如此特別的普通人。

  在出嫁的那日,慕容棠說:“這男人可以托付終生,為父不擔心,只是你去了要耐得住苦寒,才可長久?!?p>  慕容禮英知道、他們兩家都知道,因為秉性的對立而雙方互不待見、官場中更是像永不干涉的兩條車轍,只是為了慕容禮英一個人,雙方的長輩被迫默默退讓了一下彼此的堅持和尊貴。

  這樣的男人,會為了一個籍籍無名的醫(yī)女,讓他的一貫的穩(wěn)重可靠,屢次化為烏有?

  越想越心焦的慕容禮英,突然心頭一緊!

  ——要不是,他們另有蹊蹺吧?

  可是,看許盈盈的整體感受,如上官禮說的,不是個城府很深、專善籌謀之小人,這點也是讓慕容禮英始終感到矛盾的地方。

  思緒紛亂、微蹙蛾眉的慕容禮英,低聲喊了陪嫁的迎兒上前,正要吩咐她明日去一趟娘家,卻聽到廊下有人回,老爺來了。

  少頃,門輕輕開了,上官翼,擔風袖月地走了進來。

  .

  束緊發(fā)帶、身穿柳繼的夜行衣,許盈盈正仿佛一只小貓般,蹲踞在那顆老榆樹的枝椏間,默默看著上官翼,款款走過小花廳的回廊。

  許盈盈輕輕將玉賦牌塞進貼身的小衣、小皮卷扣在黑色腰帶上,這是她此行的目的。

  原計劃,即便上官翼進宮執(zhí)夜,她今晚也要潛進他這邊的書房,打開一個暗龕,希望能從里面找到一二,來解釋今日之事。

  她始終不確認,上官翼僅僅是因為在她房中搜出了御賜金鑲玉茶盞,就一怒之下,將她趕出上官府。

  但是,書房里的上官禮,摸著胡茬,端坐窗口,焚香、看書、喝茶,壓根兒沒有馬上要離開的意思,這讓等著他離開的許盈盈,目睹了上官翼走過小魚池,進了慕容禮英的臥房。

  上官翼身后的小翠,則在外輕輕關上房門,并使了個手勢,示意所有廊下的下人們,離開。

  進府的第一晚,大夫人慕容禮英吃過許盈盈奉上的茶之后,示意要單獨會談。

  上官翼以為她是要教些上官府的禮儀、習慣,便禮貌地先起身,沖許盈盈低語,“沒事的?!比缓?,拉著上官希,離開了大圓廳。

  周遭寂落之后,燈火通明的大圓廳里,擺件器物閃著自己深褐色的高貴,地磚的鉛塵不染泛著與之相反的青灰色光芒,讓略有些緊張的許盈盈,手心冒汗。

  慕容禮英頭上的珠翠細碎響過,她手撫著桌面,保持優(yōu)越和微笑,對許盈盈說,“你,坐下說話。”

  看著對面大圓桌上的殘席,慕容禮英說道:“你是聰明人,我明說了吧。在上官翼的生活里,像你這樣的人會很多,我不計較的,只要他開心我做什么都可以的?!?p>  不再掩飾自己的鄙夷,她繼續(xù)說道:“不過看著你年紀小、性子又好,和你說句忠告。你這樣的人,在上官翼的生活里,不過是一個剎那。日后的行事舉止,要記住自己的身份,這個你懂的,對吧!”

  就是那句“不過是一個剎那”,激發(fā)了藏在樹上的許盈盈,內(nèi)心無邊的嫉妒。她始終在回避,當?shù)谝谎劭吹酵昝廊缦勺右话愕恼薜某泽@。

  入夜后,微風拂過耳邊,成了風的嘆息,

  枝葉反射月色、泛著水光,成了心上的淚,讓無依無靠更加孤寂無助。

  或許,許盈盈可以猜到上官翼今晚特意這樣做的意圖,但是,女人心性大過了理性思考。在看到上官翼輕撩袍服、抬腳邁進臥房門檻的那一刻,許盈盈莫名氣惱地手心發(fā)涼,根本沒有心氣再做更多推測,便縱身一躍,飛速而果決地離開了上官府,就好像這樣做了,便能躲開世間所有的殘忍一樣。

  那些戲文里的生死許諾,友情的、愛情的、親情的,應該不過是眾人口中的一種傳說吧,她想。何況,上官翼,從來沒有對她有過任何許諾。

  想到此刻在臥房里的上官翼,許盈盈的胃,又開始不安的翻江倒海。

  她知道,不能再讓情毒發(fā)作,她不甘心這輩子就這么莫名死去。

  許盈盈強壓心緒,騰身一躍,竄上山墻,看清街道小巷的大概布局之后,在此地眾多府苑高墻之間,幾個來去,便走遠了。

  老榆樹的枝葉,繼續(xù)泛著水光、回應著風的嘆息。

  樹影間的這一切,被安排躲在暗處的小翠,看在了眼里。

  .

  柳繼,默默站在上官府旁側的一家府院的北影處。

  慶幸著今晚的月色皎潔分明、云勢一絲不掛,他窄瘦的面頰上,露出一絲狡黠。

  眼見著一個纖細的黑影,掠過上官府異常高闊的院墻,消失在城西方向的小巷間。他不敢跟太近,擔心暴露;但是又想確認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那個黑衣人就是許盈盈。

  躲過更夫和巡街,來到百源堂附近的院落時,內(nèi)力開始發(fā)虛的許盈盈,一身虛汗地俯身在屋脊上,卻看到入夜的百源堂里,悄無聲息,她不禁拉下面罩,用力深呼吸,空氣中一丁點的藥香,也沒有。

  夜間的三師兄,即便不在頂倉房里收拾貴重的藥材,起碼守夜的和長明主燈,不會熄滅。

  而眼前,死寂一般,沉沉的黑。

  所有大街、小巷都進入了帝京城的宵禁,許盈盈仗著自己一身黑衣褲并不擔心暴露,只將心力全副用來撲捉著百源堂里的任何。

  然而卻沒有,除了頭頂敞亮皎白的凸月,就剩她冷風里翻飛著的黑色束發(fā)帶。

  胃,又開始翻騰,由翻騰變成了絞痛,她把持著內(nèi)力飛身離開百源堂這異樣的黢黑。

  今天的經(jīng)歷讓此刻的許盈盈,如臨深淵一般的內(nèi)心發(fā)顫,她猶豫再三,恐懼戰(zhàn)勝了好奇,她不敢冒然進入百源堂。

  在帝京城變成形單影只、舉目無親的許盈盈,內(nèi)心凄惶起來,漫無目的地在陌生的小巷里前行。

  來到在一個黑色院墻邊,臉側陣陣發(fā)麻、眼前發(fā)黑,她只得背靠著墻,立著喘息。

  偏在此刻,又聽到了異樣——規(guī)律而異常的馬蹄聲,在附近。

  警覺讓許盈盈立刻起身飛上了墻頭,但是沒跑幾步便頭暈天旋起來。

  “??!”

  沒看到這家院墻里伸出來的一段樹枝,而正好打在眼角,許盈盈經(jīng)不住口中低聲驚叫,本能雙手護眼,身體卻失去平衡而朝向小巷一側歪斜。

  她還來不及想自己摔在地上能有多疼,后腰被有只大手攬住,讓她腳不沾地的坐在了一匹跑過來的馬上。

  多年后,她仍然能想起,黑暗中突然出現(xiàn)的那只大手。

  但此刻的許盈盈,被一天里撥云詭譎的經(jīng)歷所帶來的恐懼籠罩。

  從早上大夫人的厲聲責問,午后上官禮毫無情面的搜查,花廳前上官翼嫌惡的一掌,傍晚柳繼嘴角的笑意和言辭,以及方才異常的百源堂。

  她完全看不透,憑著她的心智無力判斷、揣測,到底在她身邊,都在發(fā)生著什么。

  許盈盈在馬上甚至不敢回頭去看騎在馬上之人到底是誰,她根本不敢理解這仿佛夢幻一般的人和馬。因為她聽到的馬蹄聲,應該是馬掌上纏裹了麻布。

  上官翼曾經(jīng)教過她,軍中暗夜?jié)撔校鄶?shù)會這樣。

  想到又是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正深夜攬著自己的后腰,許盈盈驚恐到后背的寒毛直立,隨即暗中用腳快速摸索到勒馬的皮帶,猛地發(fā)力掙脫那只大手的支撐,飛身躍上附近店家的屋檐。

  “我,誰也不相信!”她內(nèi)心大叫著。

  許盈盈用盡內(nèi)力,在幾個院墻間飛奔,之前還不過是漫無目的的走,現(xiàn)在變成了擺脫身后的那匹馬和那只大手的慌不擇路。

  為了躲過一隊巡街,許盈盈閃身躲進一個月色照不到的窄巷里,緊貼墻壁站立。

  再聽不任何異樣之后,她搖搖晃晃地用最后的力氣,走進窄巷深處,跪在地上大口地干嘔著,伴隨膽汁的苦澀,血塊順著嘴角緩緩流出來。吐掉口中的咸腥,她長出一口氣,歪在墻角,不再做任何抗爭,緩緩閉上了雙眼。

  “上官翼,我不甘心。”

  默默對著自己說著,許盈盈整個人連淚水都沒有落下,便一動不能動了。

  柳繼方才一把攬住許盈盈,正猶豫怎么開口解釋自己的突然出現(xiàn),不想她竟還能立刻飛身逃離自己。看著瘦小的背影,他贊嘆,“好凌厲的輕功?!?p>  猜想許盈盈應該也跑不快了,他所幸將馬藏好,仗著對帝京街道的熟識,看著她逃離的方向,不消多時便找到了許盈盈,在院墻黑色的暗影里。

  她一個人靠坐在墻角,兩面高大的圍墻,透著月色微弱的折射,讓歪在墻皮上的那張蒼白如紙的面龐,異常清晰。

  這讓一路跟蹤的柳繼,愣在一射之地,停了很久。

  最終,還是敵不過自己的好奇心,他走上前,距離五步之遠看清楚了那張死人般的面龐,兩道飛入兩鬢的眉毛,以及嘴邊掛著點點的血跡。

  一陣風旋過,一根他的束發(fā)帶,在風中一晃,落在她的臉上。

  這女人,就這么死掉了?

  柳繼當時確實是仿佛一口生吞了一塊冰進肚子里,內(nèi)心發(fā)著冷,失落極了。

  這個坊間傳說膽大聰慧的醫(yī)女,得到皇帝親自召見,半個時辰之前,還沖自己警覺、問詢的女人,就這么死了?

  之后和成媽講述此刻的失落,他說,當時竟然沒有首先想到,自己的計劃要就此落空!

  暗影中他憤恨地握著拳頭,心想,也好,這么自己跑出來死在路邊,總比死在我家里,強!

  轉身準備離開的柳繼,聽到身后的許盈盈開口說了句什么。

  好像內(nèi)心的失落突然被添補了一般,他急忙回身上前兩步,卻見那女人依舊歪著頭一動不動,連那根束發(fā)帶,都沒有任何變化。

  黑暗里,他對自己的幻聽,尷尬地一哼。

  走到窄巷臨街口四下查看的時候,柳繼又口中罵了句,“該死!”,又大步折返回來。

  “折騰到現(xiàn)在,起碼知道她是確實死掉了,我好改變計劃!”他當時是這么想的。

  幾乎不抱希望,柳繼俯身蹲下,用手指草率地再次摸向許盈盈冰涼的脖頸。

  她還活著!

  

怡章魚

看不清的世界,更讓人有著歡喜活下去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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