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到了讀書人的致禮，柳有道小小的爽了一把。
爽完之后，柳有道伸出手隨意的揮了揮：“你身體還沒恢復，郎中說需好生調養(yǎng)幾日，無須多禮，躺著吧?！?p> 說罷，柳有道在房間中的圓凳上坐下來，拿起桌上的茶盞和水壺，自斟自飲。
雖然柳有道說讓自己躺下，但懂得察言觀色的沈白還摸不準這位縣令的脈絡，誰知道他是真客氣，還是假大度？
“草民坐于榻上，本就是僭越失禮，這躺著就不必了，謝過大老爺。”
或許是穿越的身體依舊留存著先前的習慣，沈白對于這個時代的說話方式和禮貌舉止還是信手拈來的，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肌肉型記憶。
看沈白如此知進退，柳有道滿意的點了點頭。
還得是讀書人啊，說話跟普通人比就是不一樣。
突然間，柳有道似是想到了什么，頗有些詫異的問道：“沈白，你這是認得本縣了？”
沈白靦腆的一笑：“草民還是什么都記不起來，不過卻已經從小五那里得知了大人的身份……謝大人相救之恩。”
柳有道惋惜的嘆了口氣。
他瞇著眼睛緩緩的看著沈白，就是那么一直看著、直勾勾的看著，把沈白看的有些不自在。
這大叔的眼神，委實讓人不怎么舒坦，瞅的有點太過認真了。
瞅了好一會，就見柳有道嘆了口氣：“可惜啊，好端端的一個舉人身份沒了，如今還要自稱‘草民’，唉……你這是什么運道?！?p> 若是換成那位真正的沈解元坐在這，聽了柳有道的話，肯定會淚流滿面，痛不欲生，狂抓頭發(fā)怒撓臉，拍著大腿高呼一聲：”蒼天不公！”
嚴重點還容易氣死過去。
但現在的沈白完全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所以并沒有什么過激的反應。
這個鄉(xiāng)試的舉人本來就不是自己考上的，丟不丟對他來說意義不大。
相比于這個功名，他懷中的錢袋反而更真實些。
“草民的運道是差了點?！鄙虬椎?。
看著沈白一副淡漠的表情，柳有道心中暗嘆：這孩子不是裝的，真的患了失心癥。
想起他前幾日被京城的差官解押至越州縣衙的時候，那一臉痛苦的表情，且聲嘶力竭的高呼‘冤枉’。
那是一個讀書人發(fā)自內心的徹骨悲呼！是源自靈魂深處最沉痛的吶喊。
憑沈白當時的狀態(tài)，柳有道敢斷言，他是被冤枉的！
但當著刑部的解押人員，這話柳有道不敢說。
沈白去京城應考期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又怎么會和舞弊的人攪和在一起？這當中的幕后黑手是什么身份？
這些事柳有道不知情，他區(qū)區(qū)一介越州縣令，能力實在有限。
但好好的苗子，就這樣廢了，同樣是讀書人出身的柳有道很同情他。
不過惋惜之余，柳有道心中多少也為沈白感到慶幸。
這孩子經歷了這么大的變故后跳河輕生，說明他已是心如死灰，厭世了！
說來也是，苦讀這么多年，為了就是一朝金榜題名，如今士籍被除，此生復考無望……換成柳有道自己，自殺一百回都嫌少。
讓這孩子患上失魂之癥，忘記一切，未免不是什么壞事。
從今往后，便讓他好好開始新的人生吧。
雖同情沈白的遭遇，但柳有道表面上還是官氣十足，看不出絲毫端倪。
“沈白，你雖患了失魂之癥，惹人同情，但朝廷的旨意猶在，法度不可廢，刑部的人帶來結案卷宗，除了要削你的士籍，罰你的銀錢之外，還讓你留在本縣為吏，以為懲戒，你可服氣？”
沈白好奇的問道：“大人，這服氣怎么講？不服氣又怎么講？”
柳有道的回答很是簡單利落：“服氣，那你養(yǎng)好身體后，就在縣衙任吏職，老夫按月發(fā)你月錢補貼家用……若是不服氣，那老夫就命人打你五十板子，待你養(yǎng)好身體后，在縣衙任吏職，老夫依舊發(fā)你月錢，你選哪個？”
沈白覺的柳有道這個人有點欠抽。
封建王朝的縣官腦筋都不正常嗎？給人家選擇題都不好好給。
你就直接說讓我選挨不挨這五十板子不就完了？
不過這事倒是正中沈白的下懷，畢竟他目前的計劃就是想辦法先留在縣衙落腳。
柳有道很配合的給了他一個合適的理由。
沈白很誠懇的道：“草民選服氣?！?p> 柳有道滿意的點了點頭：“孺子可教也?！?p> 古代人果然很曉得知足，這就滿意了。
又說了一會話之后，柳有道讓沈白好好休息，自己則走出了房間。
沈白長吁口氣，仰頭躺在了床榻上，心中不勝唏噓。
官吏這個詞，雖然‘官’和‘吏’通常都是連在一起，但這兩個字所代表的的階級層次完全不是一回事。
下品無高門，上品無賤族，這一句話形容在官和吏的區(qū)別上一點毛病沒有。
官員都是朝廷統(tǒng)一任命的，而吏則是沒有任何品級，常常是以職務來分高下，吏的選用都是各級官員自定的，他們可以自行聘用和任免。
在官的眼中，吏和供他們差遣的雜役沒什么區(qū)別。
當官的高高在上，供他們差遣的吏卻是背朝黃土面朝天。
這就是有編制和臨時工的差距啊。
以沈白這樣曾經有舉人身份的人，按道理來說是絕對不可能去當吏的。
文人風骨極傲，特別是有功名在身的舉人，就算是吃不上飯也不會去當吏，這是純粹的自降身份，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
日后若是傳揚出去，那也不用在文化圈里混了。
可沈白不一樣，他是現代人，腦子里沒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固化階級意識。
先好好活下去……好不容易活出了兩輩子，說什么都要活好。
當吏就當吏，無所謂的。
至少有了一個安身立命的吃飯家伙，什么身不身份，都沒有吃飯重要。
他前世的時候，也看過不少穿越的小說，但沒有一本小說叫做：回到古代被餓死的。
臊眉耷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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