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密謀
中大夫府邸
在褚大騎馬進入長安的時候,主父偃就收到了消息。
對待這個董仲舒目前最驕傲的門徒,他一向是慎之又慎,生怕出了紕漏。
褚大從何處回來,回來所為何事,都逃不過他的線報。
主父偃跪坐在塌上,剝著柑橘,凝望著下方匯報的家奴,詢問道:“那小子可否被韓安國押送回來?這都幾天了,該不會跑了吧?要是快馬加鞭,按理說昨日就應(yīng)該抵達長安了?!?p> 家奴伏在地上,道:“回稟老爺,根據(jù)吾等安插在中尉里面的親信回報,中尉卿臨走之時,帶著陛下的死命令。白明哲那豎子即便是跑了,也不可能逃得出中尉卿的追捕。不出意外,豎子應(yīng)該處在押送回來的途中了?!?p> “依奴仆之見,也許是因為某種無法杜絕的情況,例如天氣惡化,馬匹脫力之類,不得已才晚了幾天?!?p> “嗯,也有可能?!敝鞲纲让鏌o表情,點點頭,“韓安國此人雖然趨炎附勢,但是能力還是有的。陛下既然交代了,他必定會竭盡全力,不敢有半分馬虎?!?p> 在朝中多年,各位大臣的心理早就被他摸透了。
誰趨炎附勢,誰愛財如命,誰秉公嚴明,他都一清二楚。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
主父偃熟讀百家之學(xué),自然明白朝堂上變化莫測的情形。
為了保命,必須要謹慎小心。
家奴小聲詢問:“老爺……若此子回來,吾等要如何處理?是救,還是……”
他一邊說,一邊神色猙獰,做了一個刀抹脖子的手勢。
“不急下定論,這要看此子懂不懂規(guī)矩了。”主父偃瞇著眼睛,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吾聽聞,此子家產(chǎn)超五百金,多為衛(wèi)青所贈。桀桀桀桀桀,一個黃毛小二,何德何能占據(jù)五百金?倘若這小子將五百金分與吾七成,吾可以救他一命?!?p> 家奴叩首,詢問道:“老爺,若其不允呢?”
“不允?哼哼,那就準備去面見高祖吧!”主父偃猙獰一笑,不加掩飾地說道。
這些年來,凡是讓自己不爽的,有幾個落得一個好下場?
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只要自己上書一封,想要打壓外戚的派系定然會趁機跟上。
白明哲是衛(wèi)青提拔上來的,如今出了這么一檔子事,衛(wèi)青作為舉主,絕對難辭其咎。
恐怕這一次,外戚一脈要大出血嘍。
到時候,朝堂以上的爭斗又可以使自己日進百金。
人呢,就怕窮。
這窮苦的日子過怕了,一旦富貴起來,就總是想變本加厲地撈點好處。
家奴繼續(xù)向董仲舒匯報,道:“老爺,奴仆這幾日查探,發(fā)現(xiàn)董仲舒博士似乎對此子比較欣賞?!?p> “哼,董仲舒?一只折了翅膀的家禽罷了。”主父偃不屑的嘲諷,同時眉頭緊皺,一臉厭惡,“若早些年,吾也許還會怕他,而現(xiàn)在?哼哼,他最好安穩(wěn)一些,否則,吾不介意再給他來一次高廟之禍!”
“可萬一董仲舒為此子求情,那么吾等如何是好?”家奴不放心的詢問。
“他敢!”主父偃怒喝一聲,“若他敢用昔日情分,壞吾之利益,就別怪吾不留情面,攻伐儒家!”
也許是不放心,他盯著家奴,命令道:“汝一會兒多派幾個人出去,順便給吾查探一番董仲舒的動靜。如今胡毋生返回齊地,儒家五經(jīng)博士圈子已經(jīng)成了董仲舒的天下。雖然他們最近很安穩(wěn),沒有任何動靜,但是留在那里,終究是一個隱患。”
“區(qū)區(qū)董仲舒,吾并不懼,但若整個儒家聯(lián)手,別說是吾,哪怕是郎中令也要忌憚三分!”
如今漢武帝獨尊儒術(shù),整個儒家聯(lián)合起來,還是有幾分話語權(quán)的。
“諾,奴仆明白?!?p> “嗯,汝花點錢兩,雇傭幾個游俠,多派人去查探查探。現(xiàn)在的付出,都是為了過幾天的收獲。記?。∫坏╉n安國的影子出現(xiàn)在長安地界,立刻向吾匯報!”
“諾!”
“還有,立刻派人去聯(lián)系一下李廣將軍,詢問他對此事的態(tài)度?!敝鞲纲瘸粤艘粔K柑橘,瞇著眼睛,喃喃說道,“想要從外戚手里弄點好處,少不了李廣一脈。”
“他們經(jīng)營多年,對朝中新貴衛(wèi)青的崛起勢必不能坐視不管。只要李廣有意對付衛(wèi)青,那么汝立刻告訴他,吾可以助其一臂之力。只是,吾可不能白忙活?!?p> 家奴點點頭,道:“諾!”
主父偃揮揮手,對家奴命令,“好了,汝先下去安排吧,吾要準備準備奏折,針對此事,明日早朝吾也應(yīng)該講幾句?!?p> “諾!奴告退?!?p> 房間中
主父偃眼神中閃過濃濃的殺意,呢喃一聲:“小子,別讓吾失望。若汝對董仲舒的招攬有意,那么別怪吾從背后捅刀子!”
……
……
墨家密室
鶯語、楚風(fēng)、田正三人按照正三角形的形狀跪坐。
鶯語不斷用手敲打案幾,聲音中不夾雜任何感情,低聲道:“諸君,前幾日劉徹派韓安國去捉拿白明哲,算算時間,他們應(yīng)該開始返回長安了。不出八日,絕對到達洛城門!諸君對此,有何看法?”
田正挺直身板,沉聲道:“自從上次那件事之后,吾齊墨就對此子展開了調(diào)查?!?p> 鶯語柔聲一問:“調(diào)查結(jié)果如何?”
“未曾發(fā)現(xiàn)此子與墨家的淵源,但亦未發(fā)現(xiàn)其與儒家的淵源。根據(jù)情報顯示,他與兵家似乎存在一些關(guān)聯(lián)。其祖上為武安君白起。”田正如實說道。
楚風(fēng)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有《孫子兵法》!如果真的是武安君之后,一切都說得過去了。”
鶯語拍了拍案幾,吸引二人的注意力,“諸君,此子私自放糧于代,借此暗示天下郡縣,所犯罪責(zé)不小,恐怕回到長安,等待的將會是梟首之刑!不過,這對吾等而言,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只要將此子救出,他在走投無路之下,必然要加入墨家!”
頓了頓,她繼續(xù)說道:“按照此子的能力,倘若讓其號令墨家,未來某一天,說不定吾等可以重新恢復(fù)墨翟先祖時期的輝煌榮光……當然,倘若他不肯加入墨家,亦不能給他加入其他諸子百家的機會,尤其是儒家!他彰顯的能力,已經(jīng)足夠令人發(fā)怵。若將渾身本領(lǐng)使出,恐怕又是一個董仲舒!”
董仲舒一人之力摩擦諸子百家的事跡,恐怕整個大漢已經(jīng)傳遍了。
最關(guān)鍵的是,他還贏了!
如果白明哲加入儒家,她不敢想下去。
一個精通儒、算、兵,還有兼濟天下胸懷的人加入儒家,諸子百家要如何抵擋?
楚風(fēng)對鶯語的話表示認同,點點頭,道:“如今儒家董仲舒年壽已高,恐命不久矣。一個堪比董仲舒巔峰時期的人物,吾墨家必須要爭到手。他加入秦墨也好,齊墨也罷,主要是應(yīng)為我等所用?!?p> 田正眉頭一皺,道:“二位打算怎么做?如今諸子百家皆在風(fēng)口浪尖,若墨家貿(mào)然出手,會引起劉徹注意的。”
楚風(fēng)得意一笑,道:“實不相瞞,白明哲之作風(fēng),讓吾甚是感動,因此,吾在三日前就已經(jīng)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關(guān)東游俠首領(lǐng),不出意外,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組織救援了。至于吾楚墨游俠是否出手,還要看二位的意思。墨家三分,然始終還是同根同源,吾不能私自做出將墨家拉入深淵之決定。”
鶯語靜靜地分析,“想要獲得此子好感,墨家非出手不可。只是秦墨精通機關(guān)、齊墨精通辯論,所以,只有營救只能通過楚墨進行!”
她看著楚風(fēng),詢問道:“楚墨游俠可有信心沖擊大漢中尉?”
楚風(fēng)沉吟一聲,道:“信心嘛……自然是十足。大漢中尉不是幾十年前平定誅呂時候的軍隊了,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血腥場面,戰(zhàn)斗力不足為懼?!?p> “有君這句話,吾就放心了?!柄L語拍了拍右手側(cè)楚風(fēng)的肩膀,“安全起見,吾建議,令關(guān)東游俠出手救人,楚墨負責(zé)接應(yīng)、斷后、轉(zhuǎn)移?!?p> 楚風(fēng)心里有底了,看了看這兩個老友,道:“那在何處動手比較好?”
“如果白明哲回到長安,那么儒家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保住此子。所以,想要劫人,必須要到達長安之前。”鶯語將手指微微觸碰嘴角,沉思一會兒,接著道:“吾覺得,關(guān)東游俠何時動手都可以,只是吾等需要做一些萬全準備。萬一游俠失敗,吾等可以啟動備用方案?!?p> 眼睛“咕?!币晦D(zhuǎn),一些想法出現(xiàn)在她的腦海之中,于是接著說道:“一般說來,韓安國想要進入長安,必定要在北部修整之后再入城。而北部距離長安最近的縣,便是新豐。”
田正壓低眉頭,小心謹慎地說道:“那里會不會距離長安太近了?若是還沒有劫到人,先被北軍發(fā)現(xiàn)了,這可如何是好?楚墨游俠注重對戰(zhàn)技巧,一旦與大量的大漢士兵交手,恐怕不到幾個回合,就要潰敗?!?p> 他越說,神色越緊張,“更何況,韓安國是武將出身,最擅長防御,恐怕一時半會兒,楚墨無法得手?!?p> 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三十多年,但是韓安國指揮梁國的老弱殘兵對抗吳王劉濞的景象還使人歷歷在目。
憑借一群毫無戰(zhàn)斗力可言的軍隊硬生生抵擋數(shù)月之久,這豈是人力所能?
鶯語瞇著眼睛,沉著冷靜地說道:“若游俠真的沒有成功……縱使他們失敗,中尉甲士被沖擊之后,戰(zhàn)斗力將會大打折扣。以逸待勞,安可不能?況且,汝都不敢相信在新豐劫人,韓安國豈能想到?”
田正還是不放心,道:“可萬一……”
“不成功便成仁!”鶯語目光堅定,聲音抑揚頓挫。
楚風(fēng)拍了拍齊墨領(lǐng)袖的肩膀,自信地說道:“田兄,放心,吾楚墨有信心!”
田正嘆了一口氣,道:“好吧!墨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楚墨盡管放心去做?!?p> “那好,事不宜遲,吾等現(xiàn)在去安排一下吧?!背L(fēng)沉聲道,“吾立刻派人探查韓安國動向,秦墨準備撤離馬匹,而齊墨聯(lián)系朝中大臣,探明新豐守軍。等韓安國一到,吾等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善!”
三人互相點頭之后,紛紛離開此地。
這座密室,又重歸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