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成年人的世界總有殘缺

　　過完組會，栗樂樂好似重獲新生一般，壓力驟減，心情好得不得了。

　　這天燒水好好的洗了個澡，又美美地敷了個面膜，躺在床上喜滋滋的看動畫片，盤算著接下來幾天想做的事。感覺似乎已經(jīng)好些天沒有好好給自己做過飯了，冰箱里還有之前買的雞腿，又有土豆，還有買的粉絲，小米辣，都還沒有弄。

　　主要是這些天忙，又加上她剛開始學(xué)做飯，并不太敢嘗試，現(xiàn)在既然可以暫時松口氣了，何不好好犒勞自己呢。

　　栗樂樂在手機(jī)上搜索一些做飯軟件，在里面搜索雞腿和炒粉的做法，預(yù)備著第二天大干一場。感情的事雖然無能為力，但生活中還是有很多事可以使自己開心呀。

　　只是在那些寂靜的夢里還是免不了幾聲嘆息。

　　盛夏的天氣，幾乎每一天都是晴天，深藍(lán)色的天空，在山那邊的一角點著幾朵棉花一樣的白云，屋前屋后總有各種各樣的鳥兒掠過，或者站成一排，嘰嘰喳喳地聊天。

　　栗樂樂簡單地吃過了早飯，就開始在廚房里忙活，把雞腿從冰箱里拿出來化凍，把其它的配菜切好，碗碟裝好，擺滿了灶臺。又燒了熱水，把粉絲放進(jìn)去泡軟，預(yù)備做炒粉。

　　之前種的空心菜已然長得很茂盛了，太長的又倒伏在土地上，生了新的根，發(fā)了新的芽。粉色的蘭花偶爾從單調(diào)的泥路上鉆出來，不帶葉子，好像逃亡出來的公主，高傲又單純挺著花朵的粉色小臉。

　　照著APP上的做法，栗樂樂真的成功做出來了，雖然和店里的味道不一樣，卻出乎意料的好吃。這頓午飯，栗樂樂算是被美食治愈了，尤其是炒粉，真是很香呀，就是做太多了，并沒有吃完，栗樂樂蓋好保鮮膜，小心翼翼放進(jìn)冰箱，留著下一餐吃。

　　洗好碗，栗樂樂想著要不上山搞點松針吧，省得什么時候下雨了，不能弄。不過還是先去那幾棵大樟樹下?lián)禳c枯枝吧。栗樂樂提著一個簸箕，去屋后的那個大樟樹下?lián)鞓渲Α?p>　　栗樂樂想到，讀小學(xué)和初中的時候，和奶奶一起生活，奶奶年齡大了，雖然總是勉強(qiáng)自己，但也不容易，栗樂樂放學(xué)了總會來這些大樹下，撿一些枯枝回去，也能燒一兩餐飯。

　　現(xiàn)在已經(jīng)二十多，大學(xué)畢業(yè)，研究生在讀了，依然喜歡撿這個樹枝，尤其是這樟樹，即使是枯枝也散發(fā)著一股清香，點著了也能聞到。只是，再也不是為了奶奶來撿枯枝了，如果那個家里，還有奶奶該多好，如果奶奶永遠(yuǎn)都在，該多好，那栗樂樂就不會為了失戀這么痛苦了，奶奶也可以享受她的陪伴和孝順——奶奶走的時候，栗樂樂還不會做飯。

　　奶奶曾經(jīng)給栗樂樂做過的飯菜，依然還能想起那種味道，五六年過去，再也沒有碰到了。

　　樹冠上的風(fēng)打了個旋吹下來，掠過栗樂樂的頭發(fā)，這樣的夏天，這樣的孤獨。栗樂樂知道，失去奶奶才是真正應(yīng)該傷心的事啊，就是那么難受的事，栗樂樂都過來了，失去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又何苦糾纏神傷呢。

　　在這樣的日子里，不管做什么都是無聲的。撿樹枝是無聲的，耙松針也是無聲的，做飯也是無聲的，吃飯也是無聲的，如果沒有孩子們，栗樂樂連續(xù)許多天都沒有開口說話的需要了。

　　你知道嗎，聲帶失去作用的時候，快樂也會沉默。

　　就會覺得，不快樂了。

　　這是一個孤獨的人最深切的感受。但是在沒有遇見過他之前，即使是一個人，栗樂樂有沒有覺得孤獨過呀，不管何時，她有她自己的熱鬧，無需和人分享。

　　要怎么變回那個自己呢。。。。

　　栗樂樂走到冰箱面前，猶豫了一下，打開第二層，拿出一根可樂味的棒冰，在躺椅上躺下，看著外面明媚的陽光，一口一口嗦著，世界安靜得不得了。不過可樂的甜味在嘴里散發(fā)出來，倒是給人一絲絲快樂。

　　這樣的獨居日子已經(jīng)過了兩個月了，一個人看晴天雨天陰天，一個人欣賞那高懸的彩虹，一個人感受著小鴨子長大，2020的夏天是這么多年唯一一個只有自己的夏天呀。

　　她想到，自己的奶奶，一個人度過了這樣的日子許多年，六十多歲爺爺就去了。

　　“那天下著好大的雨，雨衣雨傘都不管用，下得睜不開眼，他一邊罵我一邊讓我出去買藥，淋得濕透了，買了點藥回來，也沒用，第二天就死了?！?p>　　栗樂樂知道，這事在奶奶心里反復(fù)上演了許多遍。栗樂樂從前不懂，為什么奶奶還會懷念爺爺。

　　爺爺特別自私，也不愛奶奶，從來不會疼惜奶奶，一年做了一次紅燒肉，都要數(shù)好多少塊，分給幾個孩子一人一塊，就要放進(jìn)菜柜子里，每次吃之前都要數(shù)看看有沒有少，奶奶是沒得吃的。那時候糧食少，白米飯不夠吃，一人一碗分完，還有小半碗，奶奶還沒吃呢，爺爺就把飯裝進(jìn)了自己的碗里，也不問奶奶吃不吃，奶奶只有喝稀飯和吃紅薯的份。

　　奶奶說起這些的時候，尤覺委屈。

　　可是栗樂樂分明感覺到了，對于爺爺去世這件事奶奶的傷心。家前面那家人有個奶奶，人品不好，心思壞，奶奶看不慣，可是卻也私底下羨慕得很，只因那個奶奶有個老伴，據(jù)說衣服都是老伴洗。

　　“有個人說話總是好的?！?p>　　奶奶坐在沒開窗的屋子里說著。

　　當(dāng)時栗樂樂沒留意這句話，如今十幾年過去，卻直直地從回憶里飄出來，反復(fù)在栗樂樂的耳朵里回蕩。

　　奶奶的晚年孤獨，也許有很大的原因都要歸咎于栗樂樂一家。

　　一開始是不忍不幫媽媽和兩個孩子，后來，也許又怕兩個孩子受后爸欺負(fù)，一直沒有找新的老伴。也許在某個孤獨難眠的夜晚，奶奶也曾動過這樣的念頭吧。

　　但大部分時候，還是掰著指頭數(shù)，栗樂樂從學(xué)校回來的日子，要不是有次她數(shù)錯了，栗樂樂回家，她很驚訝，又懊惱，

　　“啊，今天放學(xué)？我這腦子不中用了！”

　　栗樂樂不解，后來才知一個禮拜她只有周五那天會請屋后大伯捎點肉回來，周末給栗樂樂做。這一次算錯了日子，沒有買菜。栗樂樂才知道奶奶一個人在家吃得有多敷衍，才知道原來奶奶都在掰著指頭數(shù)她回來的日子。

　　自己如今忍受的孤獨算什么呢，有手機(jī)，有書看，想出去可以去街上逛，可以去找小孩子玩?？赡棠棠坎蛔R丁，沒有手機(jī)，只有一臺電話，別人不打便成了擺設(shè)。

　　成年人，什么事都有可能會經(jīng)歷。以前總想長大的栗樂樂，似乎開始明白了，成年人的世界總有殘缺。

　　一開始信心滿懷，后來卻跌跌撞撞。

　　并不是每個人都會把承諾當(dāng)成信仰，對有些人來說，只是當(dāng)時的錦上添花而已。

　　“唔，向前走，加油吧，小姑娘。”

　　栗樂樂自言自語地，從椅子上起來，漫無目的地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最后在書桌前坐下，翻開教資的書，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講解氣壓帶風(fēng)帶，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想自己充氣，卻始終膨脹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