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為何這小廝見了我是種敬畏的神態(tài),以為是我多想了,等進(jìn)了院子,見了其他的人,我才知不是我多想。我瞬間便明白了,之前奶娘說,我是杜賀蘭帶來的第一個姑娘,那定是稀奇了,肯定都以為我是未來的杜府夫人呢。
想到這兒就覺得有些心虛,趕忙加快了步伐。到了書房門口,見了端著茶點準(zhǔn)備進(jìn)去的一個小廝,他看見我,我走過去道:“我進(jìn)去找杜賀蘭,一并將它端過去吧?!边@小廝未說什么,遞予我后,匆匆離去。我得和杜賀蘭說說這事了,總不能一直被誤會著。杜賀蘭坐于桌前,我走過去,見他緊皺著眉頭,未抬頭看我,道:“擺著就可以了?!?p> 我將茶點擺在他桌上,湊過去看他在看什么,桌上有一張商鋪的規(guī)劃圖,想起現(xiàn)代的夜市。搶過他手中的筆,他抬頭見是我,想來怕是還在生氣,他只瞥了我一眼問:“怎么你會來此?”我未回答,在另一張紙上寫了些現(xiàn)代所見所聞,他站在我身后,見我寫完了,才笑道:“看不出你還懂這些?!?p> 我搖搖頭:“不懂,只不過聽說過罷了?!彼丛賳枺肫鹨退f的事,道:“我覺得你府上的人誤會了什么?!彼沽吮瑁а蹎柕溃骸笆裁??”我拿過杯子,喝了一口,未回答他,我明白他會懂。他隨即笑笑:“無妨?!?p> 我擺下茶杯,道:“這流言可是一傳十,十傳百的,怎么,你不怕心上人聽見?”他笑道:“你不怕顏珩聽見,那我怕些什么?!蔽移婀炙难赞o,道:“早想問你了,我和三爺只是朋友罷了,哪兒來的什么其他?!彼α藥茁暎酒鹕韥?,左手拿著的筆放下來:“朋友?你倒是果真不同,不過,哪有朋友的畫像丟一書房,還時時念叨著?!?p> 我一時愣住,不知該說些什么,過會兒他又回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回道:“易青綰?!彼牶笞呦蛭?,站在我面前,湊近我笑道:“青絲所綰,一為父母,二為夫君。想來,必是顏珩吧。”聽了他的話,又想起婆婆所說,隨的是自己的心。事到如今,似乎明白了一些。我看著杜賀蘭,想著他的性格,問道:“杜賀蘭,你可有心上人?”
他正喝著茶,聽見了這話,嗆得咳起嗽來,我過去幫他拍著背,笑道:“怎么了,杜少爺?”他臉色稍緩,搖了搖手:“以后別再問這般奇怪的問題了。”我想起古代的封建,做回位置上,拿起一塊茶點,一時生出八卦之心來:“不如我們交換。”
他笑道:“你心上人是三爺我知道,何來交換之說?”我搖搖頭,端正態(tài)度:“這會兒你倒擺出你商人的姿態(tài)了,我不知你為何會有此誤會,我確有心上人,但不是三爺,而三爺,想必你也是誤會了,我只是他的學(xué)生,以往幫過他,他教我學(xué)畫,為婆婆配藥,僅此而已。”
他難得看我如此正經(jīng),也不笑了,道:“那便信了你,與你交易,倒還真是要小心些。”他雖這么說,卻叫了人準(zhǔn)備了紙筆,看向我道:“寫下那人的名字,交換了如何?”我點點頭,便開始寫,要落筆時,下意識的寫了個夏字,又頓住了。他真的是我一直以來所追求的嗎?他的忽冷忽熱與神秘莫測,過了那么久,我依舊是真的喜歡他,而不是一種習(xí)慣嗎?
一個聲音劃破我的思考,只聽見杜賀蘭道:“喂!你發(fā)什么呆?”我趕忙將剩余的兩字補(bǔ)完,折好,遞與他。我打開紙條,只見上書二字:蕙纕。我想起《離騷》來,覺得這名字莫不是他在框我,便問道:“這蕙纕是何人?”不想才提了名字,他便臉紅了,道:“我也不知你這夏離滄是何人?”
我看他這這般樣子,知曉他應(yīng)未騙我,便問道:“可有燭火?”他未問我要做什么,只叫人點了燭火給我,我將紙條放在燭火之處點燃,我回頭看著他笑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君子之約,商人之交?!彼Φ溃骸昂靡粋€君子之約,商人之交。”他也將手中紙條放在火上點燃,笑得開懷。
我想起方才名字的事問:“蕙纕的名字,可是’既替余以蕙纕兮’的出處?”他點頭,故意打趣的笑道:“未想你還讀《離騷》。”說完,他拿起一片茶點:“她還有個弟弟,名陸離,她自小便和父母分離,她一個人帶著弟弟到如今。”
我對他所說的蕙纕有了幾分敬佩,一開始便覺得,他這般的人的心上人,定不是常人。他問道:“那夏離滄呢?”我不愿提起他,只道:“他不過是個俠客罷了,他......”他看我似乎不情愿,道:“罷了罷了,總會認(rèn)識的?!蔽铱聪蛩?,多了幾分感激,感激他理解我。
他看了眼被燒成灰燼的紙條,笑道:“不想你的字還挺特別的?!蔽倚α诵Γ雭砭毜淖煮w與他們不同。
而后我們聊了許多,到了日落時分,他留我下來吃晚飯,我回絕了,想著他府上人的誤會不能更深了。笑道:“下次定來把你家的東西吃光了?!彼氐溃骸澳俏乙捕▽㈩佺窠衼??!蔽野琢怂谎?,笑笑,他將我送出門口,便分開了。
我回到家,已經(jīng)入夜了。遠(yuǎn)遠(yuǎn)看見,樹下有一身影,心里有些不安,那人是誰,也猜到了七八分,我走過去,不知如何是好,走到他面前不遠(yuǎn)處,便止住了腳步。
他向我走來,每一步都使周圍的空氣凝重了一分,我看著他,似乎以往種種都浮現(xiàn)在腦海里。我反復(fù)提醒自己,易青綰,他從一開始便是在利用你,為何如今卻還會有期許。他走至離我半步的地方,語氣無比的冰冷,我似乎已經(jīng)熟悉了這樣的冰冷,學(xué)習(xí)冰系法術(shù)以來,所忍受的嚴(yán)寒無法想象。
我竟然沒有似以往面對他一般的害怕,在今日和杜賀蘭寫下他的名字而后放到火上點燃時,心里似乎釋然了很多東西,如今見到他,竟是如此淡然。我明白了,以往害怕,因了害怕失去,害怕分離,如今,這一切,關(guān)于眼前這個人,忽然放下了,就這么放下了,只是剩著回憶罷了。
他上前,緊緊按住我的雙肩,我未掙扎,就定定看著他的眼睛,他一字一句重重道:“杜府少爺,也難怪……”我可以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忽而想起,他今日定是跟著我,應(yīng)只是見了我進(jìn)了杜府,而后杜賀蘭送我出來,不然他也不會不問三爺?shù)氖拢缛襞c他解釋,則又會扯到三爺。再者,如今,與他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了。
但如果就這樣沉默著,他又會以為我默認(rèn)了,以他的性子,到時尋了杜賀蘭,杜賀蘭的性子,也不是會講理的,只怕惹出更多的麻煩,也連累了杜賀蘭。正想開口,聽見開門聲,他把手放下,只見婆婆走出來,夏離滄上前問好,婆婆點點頭,徑直走向我,神色有些慌張,問道:“你可見到朝槿?”
想起今天中午在薺青樓朝槿提前離去,我點點頭,婆婆似乎愈發(fā)有些慌,拉著我的衣袖,輕聲道:“朝槿還未回來,平日這個時辰,她已經(jīng)回來了?!逼牌攀钟行┒?,我明白婆婆較喜愛朝槿,從一開始聽了名字見了人,婆婆也許就下了定論,更何況我也不懂如何與老人親近,便愈發(fā)有些生疏。我想起這幾日朝槿的反常,也有些擔(dān)心。
我怕婆婆的身子會因朝槿的事惡化,便趕忙安慰道:“婆婆,無妨,朝槿許是認(rèn)識了哪個朋友,在朋友那里玩著忘了時間。我去尋她,你先休息吧?!逼牌庞行┬牟辉谘傻狞c點頭,走了回去,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她當(dāng)歌女至如今,能與之交心的人本就寥寥無幾,遇見我們,怕是她的慰籍。
我轉(zhuǎn)過身,走向夏離滄,道:“你也見了,確實是有急事,如今我們已無關(guān)系,我也無需解釋?!蔽覐街毕蚯白?,他在身后,似站了一久便轉(zhuǎn)身離去,如今我無心再理會他,只顧著想朝槿的事。
走了許久,不知覺中走到了復(fù)府門前,停在門口,正思考下一步去哪兒,從復(fù)府內(nèi)傳出幾聲清脆的響聲,似是瓷制品摔落的聲音,正想進(jìn)去看看,門忽然被推開,我趕忙躲到一邊,只見一個人出來,又關(guān)上了門,我看清了那人,竟是朝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