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臨別囑托
“BJ？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我爸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啊，去BJ！劉隊邀請我去BJ配合宣傳工作，并聘用我為顧問，一起進行普法宣傳?！?p> “你答應了？”
“嗯，答應啦！這多有意義的事啊，讓更多人勇于站出來反抗那些隱藏在網(wǎng)絡中的黑惡勢力，再說我也想出去看看……”
“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們先商量商量？”
“我這不是來跟你們商量了嗎？”
“那好，我不同意，我堅決不同意?！蔽覌寫B(tài)度異常堅決。
“為什么？媽！”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沒有為什么！”
“總要有理由吧。我都25歲了，你還用這種強詞奪理的態(tài)度跟我說話，你覺得合適嗎？”我據(jù)理力爭。
“理由我不能告訴你，但你不能離開這里?！?p> “是因為外公嗎？因為外公在這里去世的？”
老媽顯然沒想到我會說這樣的話，整個人都震驚了，轉(zhuǎn)瞬間表情由憤怒變成了悲傷，那種欲哭無淚的悲傷。她整個人頹然的攤在了椅子上，一動不動，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仿佛要看穿那時間的迷霧，不愿意又不得不回放那些痛徹心扉的往事。
她沉默了許久，緩緩的說：“你都知道些什么？是誰告訴你的？劉隊長？不可能，很多事情都是對警方保密的……一定是那個愛嚼舌頭的張素蘭，一定是了。你去找過她，她都說了什么？”
“她說了很多。她說發(fā)生火災的時候是深夜，不是剛下班，當時你們都在家，所以你們都對警察說了謊，甚至還對警察說了兩個不一樣的慌；還說你火災之前就病退在家，爸爸還帶你去省城看過病，你根本不是癱瘓了之后才去病退的；還說，我們家是BJ的，外公是個大科學家，為了三線建設才來的Z市，可惜英年早逝，而你卻從不向我提起他，也從不去祭奠他，甚至家里連張遺像都沒有；還說，出事之前，你根本不想我留在Z市，你想回BJ?？涩F(xiàn)在你卻死活不讓我去BJ，甚至連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都不給我……你覺得這樣對我，公平嗎？為什么？為什么從小到大你都控制著我，卻連哪怕是一個騙人的理由都不愿意給我？”
這一刻，我擠壓在心中的疑問和憤怒像機關槍一樣射向她，從小被壓抑的情緒如決堤的大壩，滔天的巨浪摧枯拉朽般毀壞著一切試圖阻擋它的力量，即使她是我最愛的媽媽。以前我有情緒我可以向橙子排解，可現(xiàn)在我前所未有的孤獨，那些情緒如堰塞湖般越積越高，最終讓我爆發(fā)、崩潰……
然后……只剩下空空如也，我的身體和心理都如透支了一般，我腿一軟，坐在地上號啕大哭，根本停不下來。印象當中，從小到大我連這樣放肆的哭的機會都沒有，沒有比這更讓人悲傷的了。
媽媽也沒有答話，頹然的坐在輪椅上，依然空洞的望著遠方，眼淚卻像斷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地滑落，一開始是沒有聲音，后來是啜泣，然后也變成了大哭，一邊哭一邊錘著自己的胸口，最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甚至快要暈厥過去。
“媽！……媽！你別這樣，是我不對，是我口沒遮攔。媽是我錯了，媽你別哭了?！蔽艺f著一下?lián)湓趮寢尩耐壬?，泣不成聲?p> “唉.....你沒做錯什么。你說的對，你大了，我不能總攔著你。你去吧！“媽媽還是一動不動，思緒像斷了線的風箏已經(jīng)飄向了遠方。
“媽，你別生氣，我不去了還不成嗎？”
“你去吧，有些東西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關于那些往事，請原諒我，我還是不能給你任何解釋，你要恨我，要怨我，我都能理解。但請相信我，我最愛的女兒，媽媽只想保護你，僅此而已！”
“我知道，媽媽！我不去了，我不離開你?！?p> “你去吧，你有你的夢想，你有你的人生，媽媽就是總把你當孩子，想永遠保護你。直到剛才那一刻我才發(fā)現(xiàn)，不經(jīng)意間我的莎莎已經(jīng)長大了，你已經(jīng)張開翅膀，準備展翅高飛。而我這個媽媽，卻還在拖你的后腿。你去吧！去做那些你覺得對你有意義的事?！?p> “媽媽.....”我哭得泣不成聲。我沒想到會是這樣，我以為她會兇我罵我，沒法溝通。我會摔門而出，帶著憤怒踏上這未知的旅程，多年后我們會和好，而我已經(jīng)滿身是在外闖蕩的疲憊。
可萬沒想到是這樣，那個嚴厲苛責的媽媽消失不見了，眼下這輪椅上只有一個慈愛憐憫而又癱瘓的母親，她沒有一絲絲私心，她心里只有對孩子的不舍。對此，我毫無心理準備，我不知道該怎么辦，除了哭泣我不知道還能怎么辦。
“孩子，別哭了，媽媽心里其實清楚你遲早這一天會到來，但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我還是會很不舍。在你離開之前，媽媽有些話要跟你講，你一定要記住。”
“你說吧，媽媽！”
“第一，你要堅持做你自己，要努力做一個正直善良的人，這是最最重要的事情。從你外曾祖，到你外公，到我們家，不論是在哪里，在做什么，這都是我們家最最看重的東西。不論你將來聽到什么，看到什么關于家人的事，請你一定要相信，我們都是好人。`不以惡小而為之，不以善小而不為`，這是我們的家訓。不論你是前途似錦，而是身陷困境，不論你是孑然一身，還是位高權重，不論所有人對你是贊美，還是詆毀，你都要做你自己，做一個正直善良的人。記住了嗎？”
“記住了，媽媽！我一定做一個正直善良的人?！?p> “第二，我想你已經(jīng)體會到了，在這體面的世界的另一面是黑暗，這個世界是不完美的，甚至有的地方是可憎的，甚至這種可憎的東西就在你身邊，但這就是生活的真相。我希望你認清這個世界的真相之后，依然能愛著這個世界。今后不輪遇到什么樣的事，你可以懷疑它，你甚至可以罵它，但希望你能一直熱愛著這個不完美的世界。“
“好的，媽媽！”
“最后一點，也是最最重要的是，爸爸媽媽永遠愛你，這里是你永遠的家。任何時候只要你想回來，家里的的門都永遠為你敞開著，家里的燈都永遠為你留著?！?p> “我知道了，媽媽！我也永遠愛你們！”我撲在媽媽懷里哭得更大聲了。
我心里也會有一絲絲疑惑，媽媽的話似乎遠超出了慈母對即將遠行游子的臨別囑托，媽媽的話帶著不舍，帶著深深擔憂，也帶著很多我無法理解的深層次的意思。我也是很久之后才明白到了媽媽話中的深意，但在當時，我除了感動只有感動，這么多年壓抑的情緒，這么多年的隔閡，在這一刻完全消融了，我甚至后悔也許壓根我就不應該離開。
但最終，我還是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