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問世間，題目為何物

　　一出茶館，崔無方就后悔了。

　　她光顧著裝逼做無名好人，點的點心還沒上就走了。

　　介清看她臉色不好看，有些擔心地喚了她一聲：“劍尊？”

　　崔無方?jīng)_他笑笑，道：“無事，我只是在思考問題?！?p>　　介清小心翼翼的抬頭看她一眼，雙手絞緊：“…之前劍尊說可以教我劍術(shù)，后來因事耽擱了，不知道…還可不可以教我呢？”

　　他生的本來就好看，介乎于青年和少年之間，懇求的樣子更是令人心軟。

　　崔無方忍不住掐了掐他臉，笑道：“自是可以，只是城中施展不開，我?guī)闳コ峭馍搅掷锇??！?p>　　介清點頭，接著又猶豫道：“劍尊靈力恢復(fù)了？”

　　崔無方笑著點頭：“恢復(fù)了，只恨我修行還未大成，倘若大成了，施展幻化之術(shù)，都不需要動用靈力，而以天地之氣，自然之理。”

　　介清道：“通曉了自然變化，是不是就能學會幻化之術(shù)了？”

　　崔無方道：“是啊，可自然變化哪兒能是有心尋道的人能通曉的呢。”

　　介清似懂非懂，跟在她身后，頃刻出了城，步入一片蒼茫茫的平原。

　　遠處是巍峨的雪山，名為天柱，高聳入云，風景極好，卻也極險，上面也沒有長什么靈草，稍高一點的地方便很危險，所以修士一般不會去，只有求財?shù)姆踩藭谏侥_采采藥。

　　這半年來，介清也經(jīng)常練劍，練的是一套很大眾也很簡單的劍法，勉強算嫻熟。但崔無方卻沒有完整的看過他的劍術(shù)。

　　“試試你的劍吧。”

　　介清應(yīng)聲，從儲物袋里取出一把軟劍。

　　劍起，軟劍猛地繃直，銀光乍出。

　　半晌，一套劍法演練完，介清微帶著自豪的看向崔無方，頗為期待的問道：“怎么樣？”

　　崔無方溫和笑笑，夸贊道：“不錯，想要獎勵嗎？”

　　介清整個人都燦爛了，收起軟劍，不自覺的彎了彎眸：“劍尊可以抱抱我嗎？”

　　崔無方上前輕輕環(huán)住了他，拍拍介清后背，道：“可以，但你的劍術(shù)還有需要改進的地方?！?p>　　“你這套劍法，并不算真正的嫻熟，劍的精髓，也并未領(lǐng)會。”

　　介清偏頭：“??？”

　　崔無方抓起介清的手，轉(zhuǎn)瞬間白云聚來，御風上天。

　　她御風的速度很快，眨眼便落在了天柱山險峻的山巔。

　　云濤洶涌，站在山崖上，底下是萬丈深淵，世俗的一切都仿佛被遠遠拋開，只剩下一片空蒙的云霞。

　　介清措不及防，被帶上高空后險些尖叫出聲，好容易落了地，望著深淵卻也有些腿軟。

　　這山的最高處，只有一塊方圓四五丈的地方，還不是平的。

　　崔無方神色淡然：“出劍，不要用靈力?！?p>　　介清一愣，不可置信：“在這里…？”

　　他雖然訝異，但還是聽話的出了劍。

　　崔無方退到虛空之中，御風立著，看他哆哆嗦嗦的舞劍。

　　本來熟稔的動作變得僵硬，他因著邁步險些摔下深淵，一時間連劍都不敢出了。

　　他修為還沒到踏空而行的地步，一旦摔下去，絕對涼了。

　　“你的心中尚且有生死之念，沒有混同物我?！?p>　　崔無方冷聲道：“通達劍道的人，無論身在何方，一旦出劍，便是一往無前，上見青天，下入黃泉，死生無懼于心?！?p>　　介清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謂無心無情無擾之劍。你要記住，無論使劍還是嗩吶，所驅(qū)使時，心中只能剩下它，其他外物，不可攖之。

　　我為你演示演示?！?p>　　說罷，白云輕飄飄托起介清，離她遠了不少。

　　崔無方摸出酒葫蘆，灌幾口酒，接著從劍鞘里抽出長劍，劍鋒照著夕日紅霞，仿佛化作了一道光。

　　她撫劍而立，忽的向前刺去。

　　劍光閃過，云霧被挑在劍上，撥弄出雷電般的光耀。

　　接著，劍勢一收，恍惚間如霧如煙，身形頃刻飄渺起來。

　　她的劍時急時緩，柔如春風化雨，冷若秋月高懸，一舉一動都暗和自然之道，仿佛身入六合，神歸真宅。

　　正所謂，乘光化滅處，撫劍以明術(shù)。

　　一時間，六合之間，仿佛只剩下這一人一劍。

　　介清注視著她，心也漸漸沉下來。

　　這就是無心無情無擾之劍么？

　　摒棄所有雜念，以身許劍，只有這般心思澄澈的人，才能成為天下劍修第一人。對她來說，只有劍才是最重要的，專注到生命中再容不下別的。

　　舞畢，崔無方停下身子，握著劍，插回劍鞘。轉(zhuǎn)身，神色冷肅：“看懂了嗎？”

　　“嗯?！苯榍鍚灺晳?yīng)道，眸子低垂，顯得心不在焉。

　　“怎么？我的劍法沒入你的眼？”

　　“劍尊的劍法自是世界上頂好的。”

　　“那……”崔無方挑眉。

　　介清沉默兩秒，鼓起勇氣抬頭，“劍尊劍道大進，想必飛升指日可待?！?p>　　“待我徹底修成太上忘情道，自會有水到渠成的那天?！贝逕o方抖抖衣擺，捋順舞劍弄出來的皺褶。

　　“劍尊的忘情道，便是無心無情，一心向道么？”除了劍法再容不下其他人，包括他。

　　“自然，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擯除雜念偏見，心中所剩下的，只是道罷了?！?p>　　崔無方短短幾字回答，便讓介清的心猛然一墜。

　　他半低著頭，緩步走近她身邊。

　　走到崔無方面前后，介清伸出手，扯住她衣袖。

　　“嗯？”沒等她問出來，便看到介清合上眼，一把抱過來，驚的她一愣。

　　少年身體溫熱，抱起來手感極好，卻把崔無方弄得莫名其妙。

　　雪花從天穹之上飄落，一層層疊在地上。

　　“劍尊的無情道，要摒棄一切干擾，一心修劍么？”他再次不死心問道。

　　“啥？”崔無方一臉茫然。

　　今天他莫不是腦子里的水被雪山上的風雪凍成了冰渣子，怎么這般遲鈍。

　　“至少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是這樣的。得了真道的人，心中沒有自己與外物的區(qū)別，自身便是天地，哪兒來的干擾呢？”

　　她神色邈遠，似乎是期冀著有朝一日自己能達到那樣的境界。

　　介清聲音隱隱帶上了哭腔：“那我呢？”

　　“什么？”

　　“劍尊的道上，可有我？您會一直和我在一條路上嗎？”他直勾勾盯著崔無方，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反應(yīng)。

　　天光下，介清孤注一擲一般，神色執(zhí)著，看得崔無方一愣。

　　“你在說什么？”她茫然而淡漠，依然是那副清冷疏狂的模樣：“大道獨行，誰能永遠不失去別人呢？沒有誰能永遠陪伴著你，就連你自己的軀殼也是如此?！?p>　　“汝身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形也?！?p>　　介清臉色一白，垂眸問道：“可…我想盡我所能的陪著您…我能，我能在您的人生中待一會兒嗎？”

　　崔無方恍然大悟般笑了：“你想扮演什么角色呢？”

　　“弟子？爐鼎？”她聲音帶了幾分戲謔，將他往懷里帶了帶，附在他耳邊問道。“還是，道侶？”

　　幽邃清冷若松柏寒梅的氣息撲面而來，連帶著劍修強者的一身如竹般的強勢。

　　介清睜大雙眼，一片晶瑩掛上一顫一顫的睫毛，少年清秀的面上添了紅霞，轉(zhuǎn)瞬又忽地變得蒼白。

　　“介清身份卑賤，只是個爐鼎罷了……”

　　他如何配做劍尊的道侶？

　　被問到后，他才清楚意識到，原來自己和崔無方的差距，從來沒縮小過。

　　修為、地位，竟連高攀的資格都沒有。或許他早就該認清現(xiàn)實，只要能一直陪在她身邊，是何身份又有什么重要的。

　　介清落下淚來，想后退，腰卻被緊緊錮住。

　　“我說過，你并非我的爐鼎，我也不會采補你?！?p>　　介清一愣，竟連爐鼎都不能做嗎？

　　他低下頭，將臉埋在崔無方肩窩處，淚水浸濕了她的衣衫，悶聲說道。

　　“劍尊對介清照顧有加，介清無以為報，僅這身體還算有些價值，只愿能為劍尊的修道之路添磚加瓦?！?p>　　崔無方一怔，輕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不必這般，有什么話，直接說便是。”

　　介清心下一橫，“我喜歡劍尊！想與劍尊親近，劍尊做什么都可以。”

　　他站在泥濘里，貪婪仰望著天上的鯤鵬。

　　“喜歡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溫熱的呼吸打在臉上，介清羞紅了臉。

　　他閉上眼，猶豫一瞬，扯開衣帶，主動湊了上去。

　　崔無方哭笑不得。

　　煉氣修為和凡人沒有太大區(qū)別，肉體凡胎在這雪山上脫衣服，怕不是腦子里的水凍成冰碴子了。

　　她替介清攏好衣服，掐訣使他身上回暖，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

　　“你不會喜歡在這里吧？”

　　轉(zhuǎn)瞬間白云聚起，下一秒便到了崔無方在客棧的房間了。

　　房間寬敞，月色入戶，她輕飄飄的揮袖，簾子刷一下遮上。

　　一層透明的結(jié)界罩上房間四周，崔無方笑得肆意。

　　她修道，但求無邊逍遙，并不是刻意控制自己清心寡欲的那種人。忘情又不是無情，沒那么多條條框框。

　　當她不再喚介清大名，而改成阿清時，就已經(jīng)對他起了心思。

　　她看向茫然無措的介清，他睫毛微顫，眼圈發(fā)紅，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依舊是之前在雪里的樣子，單純，青澀。

　　他軟聲道：“您…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他在合歡宗學了很多侍奉人的法子，當時他只覺得屈辱，但現(xiàn)在他只慶幸自己的身體還有用。

　　崔無方笑起來：“這可是你說的。”

　　接著，酒氣撲面而來，他被壓在榻上，仰頭看著女子清冷的面容，睫毛又顫了顫，烏黑的長發(fā)散落在枕上，眼里水蒙蒙一片，看起來格外好欺負的模樣。

　　本就松垮的衣衫滑落，袒出他清瘦白皙的軀體，如無暇的新雪，誘惑人在上面留下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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