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愉快的獨處時光緩緩流淌半天。
打球回來的凡,總是買些我愛吃的水果、酸奶什么的帶回來。他總是把最好的給我,把最差的留給自己。一開始我還沉浸在這種理所當然的幸福里。后來才知道這情景太熟悉了,我這是自私的索取習慣。
小時候家里經(jīng)濟貧困,父母總是把最好的給我,自己舍不得吃喝,我不假思索地接受。長大后,家里經(jīng)濟條件好了,父母還是舍不得花錢,還是把一塊錢當兩塊錢用。我怎么糾正他們,他們舊習不改。這些陋習甚至每糾正一次,就更加頑固一次。
習慣一旦成為習慣,就變得堅不可摧,我有時俗稱它為第二基因。比如商家總是利用消費者占便宜的心理運用打折的口號大做文章。所以很多人都是東西打折的時候買得多,這便培養(yǎng)了消費者的消費習慣。
凡也是如此養(yǎng)成習慣的,每次商品不打折不買,一打折便開始過度購買。為這事我傷透腦筋。每次他這樣做,就做好我批評他的準備,最終我放棄了自己的無效批評,就像放棄了我決心改變父母的那些陋習一樣。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年左右,我突然開始失眠了。那天我和凡又因為買打折商品爭執(zhí)了幾句,疲憊的他就酣然入夢,呼嚕聲起,一陣一陣。我大概越想越氣,聽著身旁清晰的鼾聲,我怎么也睡不著,一直到天亮。此時我才體會到單位那位退休的徐大姐失眠的感覺。
自此后,失眠在我身體里誕生了,一到夜晚入睡時間我就開始清醒。似乎關(guān)燈時間就是它的工作時間。我在網(wǎng)絡(luò)上搜集了很多治療失眠的特效妙招,開始了各種治療法實驗,但是對一個飲食規(guī)律、作息規(guī)律的我都無效,痛苦開始全身蔓延。
大學讀書時,寢室的作息時間混亂,人多易醒,我最佳的方法就是睡前聽英語廣播BBC,不到十分鐘就睡著了。后來我就運用它來催眠,可以說我聽了十幾年的睡前英語,我的聽力還是一塌糊涂,足可以說它的催眠效果是驚人的。但是現(xiàn)在這種方法也失效了。
實在無奈,我便求助醫(yī)生,打聽到了一家有名的老中醫(yī)。中醫(yī)向來都將自己調(diào)養(yǎng)得紅光滿面,鶴發(fā)童顏。那位老中醫(yī)也是如此,他態(tài)度極度平和地對我望聞問切后,開出了和網(wǎng)上類似的酸棗茶,調(diào)理一個月,然而這對我也無濟于事。
我常常躺在床上一點不想動彈,似乎隨著夜色的寧靜,意識越清醒,它想逃竄,但逃竄不了,仿佛被我重重的身軀牽扯住,沿著床面不斷地蔓延,無窮無盡。失眠似乎成了一種不治之癥。然而在別人看來似乎不是什么病癥,即使夜里失眠,白天還是照舊吃飯工作,我也不和別人提起,沒有一個同事知道我失眠了。
失眠的日子里,我慢慢發(fā)現(xiàn)自己不像原來的我。失眠后我自己發(fā)現(xiàn)各種變化太多,我稱之為失眠綜合癥。
慢慢地我開始健忘了。以前我的記性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我?guī)缀跏沁^目不忘,過耳不忘,而且會在一段相當時間內(nèi)如數(shù)家珍,讀書時幾乎從前到尾看過的英語詞典、漢語字典以及成語詞典都基本認得出來,大家都稱我為活字典或活詞典。工作時,我也不用備忘錄,瑣事一個不差。我自己也驚嘆自己的記性,我相信這是遺傳基因。相傳我的祖母就是一個記憶力非常驚人的女人。雖不認識字,卻能把全村幾百戶的幾年陳賬都記得清清楚楚,絲毫不差。
然而這才一年時間,我甚至有時想不起來自己十幾歲、二十幾歲時的事情,包括自己讀過的一些書和一同讀書時的老師和同學的名字。有時我還想不起來自己與生俱來的家鄉(xiāng)方言如何表達。那些曾經(jīng)陪我走過的一切都變得那么恍惚,有時努力回憶也記不起來,有時像游絲般飄忽不定。
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失去了閱讀習慣,大概是記憶力下降的時候吧。即使愛買書,也是永遠是翻到前面幾頁就停滯不前了。浮躁竟然浸入了我很久很久,我完全不自知。
當我們80后被稱為浮躁的一代的時候,我還暗自慶幸自己不是,絕對不是?,F(xiàn)如今,我也變得如此浮躁。如果不檢驗一下還真的不知道呢!
當有一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靜不下心來看完一本書或一部電影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內(nèi)心有多浮躁。而這種浮躁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的,大概是從放棄閱讀的習慣慢慢開始了吧?;蛘哒f是被另一種碎片式的閱讀替代了。
每天半夜睡不著的時候,打開手機開始把朋友圈刷一遍,然后訂閱的公眾號逐一點開,有時還不停地瀏覽網(wǎng)購服裝哪家出新款了,每天這樣不知不覺地消磨了大量時間,度過了無數(shù)個漫長的茫茫黑夜。因為失眠,大腦無法深入思考問題,只能做些簡單的事情打發(fā)時間。
然而我對于畢業(yè)后不到五年的時間里竟然如此靜不下心來的狀態(tài)感到不可思議。從小愛好讀書愛好寫筆記的人有一天也會如此浮躁。積累了幾十年的功夫卻被五年不到的時間耗盡了。我確實不認識自己了?;蛘叽_切的說,我不像原來的我了。
還記得在90年代那個物質(zhì)匱乏、信息不暢的高中,如饑似渴的我們會為一本《讀者》或《青年文摘》而欣喜若狂、如獲至寶。
進入大學之后,我就開始瘋狂閱讀小說,因為高中被禁讀小說的緣故吧。當別人戀愛、睡覺的功夫,我一個人坐在讀書館里靜靜品味,每期上架的新書一本也不能少。甚至在別人忙著找工作的時候,我還是傻傻在圖書館里看書。
學校的圖書館里獨立研究室的位置是可以排隊搶的,誰去的早就可以擁有。每天一睜眼就骨碌爬起來,早早去排隊占一間研究室,這看起來似乎有點自私。但是讀書的愿望阻止不了我的這種搶占行為,我甚至覺得一天不讀書渾身發(fā)癢,讀了一天的書才會感覺自我充實,渾身清爽。
寒暑假里,同學們回去之后,我總是整天泡在圖書館,過著一個人走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書的生活。每天都有股力量驅(qū)動著我去圖書館,所以每個時間最長的暑假,反而是我最渴望最自由最充實的時光。
即使工作的頭兩年我還是堅持每天下班后去附近的圖書館看書或翻閱雜志。但是現(xiàn)在我都記不起來自己讀過那些書了,除非我翻到以前的讀書目錄。
婚后,換了居住環(huán)境,所有的瑣事一下子就仿佛把我以前的一切記憶沖刷得干干凈凈,或者說后來者居上,覆蓋了以前的許多記憶。不僅如此,甚至前幾天發(fā)生的事我也恍若如夢,甚至發(fā)生轉(zhuǎn)身即忘的現(xiàn)象。
也許和工作也有關(guān)系,平時工作都是任務(wù),不需要多動腦筋,需要快速完成了事。這種大環(huán)境,就是快餐式的生活和工作。我們這種單位工作,除了極少數(shù)崗位需要專業(yè)外,其余崗位不需要任何專業(yè),甚至外行領(lǐng)導(dǎo)內(nèi)行都是常態(tài)。
有時,我們一群年輕人也自嘲:哎呀,老年癡呆了或者弱智了。不讀書,不培訓,不進修,單位的人事工作也足以簡單到發(fā)工資和考勤的程度。但是大家都希望工作越簡單越好,極少數(shù)人希望把工作做得更科學更完美。
昏昏沉沉了半年之后,突然某一天我泡了一杯咖啡,想清醒一下腦子,實在忍受不了自己的混沌狀態(tài)。失眠的人自有失眠的痛苦,即使什么都不想,也不能入眠。
每當我和兩分鐘內(nèi)就能入睡的凡說:我昨晚又失眠了。他輕描淡寫地說,你又在想什么了,轉(zhuǎn)移下注意力就好了。這就如當初我不理解徐大姐的失眠痛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