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章 驚變

　　秦頌恩與秦濂的目光在空中碰撞，秦濂目光意味深長，秦頌恩確實無所顧忌地望著他輕笑。

　　就聽見秦濂直視著秦頌恩的雙眸，似笑非笑：“你倒乖覺，不過如今談這個恐怕為時尚早?！?p>　　秦頌恩亦是含笑回答：“那我們不如就先等一等，等出了結(jié)果再說接下來的安排吧。”

　　兩人詭異的對話，讓眾人突然都安靜下來了，秦老太太不是無知婦孺，她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又看了看秦頌恩，再聯(lián)想到之前秦濂拜托他看好秦頌恩時對自己說的話，也很快冷靜下來，就連曹氏也隱隱察覺出一絲不對勁，她大喊起來：“來人，先把這個賤婢拿下！”

　　她轉(zhuǎn)頭看向秦濂，目似充血：“夫君，我答應(yīng)你的要求暫不報官，現(xiàn)在也該兌現(xiàn)你的承諾，讓這個賤人任我處置了！”

　　正在這時，外面的街道上忽然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甲胄聲，恍如大軍過境，可是這是京都滿城，按理守衛(wèi)京都的軍隊都是駐扎在城外，非詔不得入城的，除非.....

　　秦頌恩對著曹氏搖頭輕嘆：“晚了?！?p>　　她抬起頭，再次看向秦濂：“恭喜爹爹大事可期，前程似錦！”

　　秦濂聽了秦頌恩這話顯出十分高興的樣子，但他仍舊壓抑著自己的笑容，擺了擺手：“再等等?！?p>　　秦濂還想等一切有了定論再與曹氏撕破臉，可是曹觀音卻不會如秦濂設(shè)想的那樣坐以待斃，她早已從秦頌恩與秦濂的對話中覺察出一絲不對勁，當(dāng)下不再理會秦濂，即刻吩咐自己的心腹道：“人都聾了嗎？去把府里養(yǎng)的護(hù)院都叫進(jìn)來，給我把秦頌恩拿下！”

　　秦頌恩聽到這話也不見驚慌，反而笑嘻嘻地看著秦濂道：“父親還沒有下定決心嗎？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既然已經(jīng)做了，難道事后還想著與太太能重修舊好嗎？不管成不成，您都沒有退路可走了！”

　　秦頌恩的一番話終于讓秦濂下定了決心，他長嘆了一口氣，對曹氏道：“阿音，是我對不起你啊。不管你信不信，原本我還想讓你再享幾天福的，可是.....唉，天意弄人??！”

　　他看了一眼秦老太太，老太太會意，眉眼不變，依舊是原先慈祥的面孔：“媳婦，你失了女兒，心智有些失常也是情有可原，來人，扶太太回房休息。”話音落下，身旁的幾個心腹健仆就要跑過去攙扶曹氏。

　　曹氏執(zhí)掌后院那么多年，身邊怎么可能沒有人，她帶來的心腹婆子們連忙站到曹氏跟前將她護(hù)住，眼看兩邊就要推搡起來，秦府的管家突然面色凝重地跑了進(jìn)來。

　　因是外男，后院的事他平時插不進(jìn)手，所以直到此時還不曉得后宅里發(fā)生的巨變。

　　秦濂早已曉得他是曹家派來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人，可是此時見到他沖過來并不阻攔，叫他直接闖到了曹觀音面前。

　　“三小姐，不好了，老爺出事了！”管家語氣倉皇，跪倒在曹觀音面前，“府里傳了消息過來，宮里突然來人，說是老爺參與進(jìn)了謀逆的大案，羽林衛(wèi)已將曹府團(tuán)團(tuán)圍住，說是將族人盡數(shù)抄家入獄。老太太趕緊命人傳訊過來，如今曹府的人動不了，只能請小姐和姑爺出面斡旋相救了！”他話音剛落，這才發(fā)現(xiàn)后宅里莫名詭異的氣氛，再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府里的二小姐一動不動地躺在夫人懷中，似乎已經(jīng)去世多時了....

　　管家頓時愣住，吶吶地說不出話來，可曹觀音卻一下子從之前秦濂與秦頌恩的對話中明悟了過來，她看向秦濂，眼中精光盡顯：“是你！是你出賣了曹家，對不對？我們曹家哪里對不起你，竟然讓你大費周章，苦心算計....你....你這個忘恩負(fù)義的小人！”說著她一把將握在手里的剪子朝著秦濂扔了過來，眼中目光如欲噬人，恨不得將往日恩愛的秦濂摳心挖肝，刨出他的那對心肺來看看到底是什么顏色的！

　　秦濂側(cè)頭避開那飛來的剪子，曹觀音為人雖然狠毒，可到底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zhì)女流；秦頌恩見到秦濂輕輕松松就避開了那把剪子，暗道一聲可惜，若是能讓自己來扔可就不是這個結(jié)果了....

　　誰知對于曹觀音的喝罵秦濂卻是置若罔聞，他仿佛仍舊不敢想象地喃喃重復(fù)道：“是嗎，曹烈真的倒了嗎？”

　　“哈哈哈哈”秦濂發(fā)出一聲狂笑，他看著曹觀音，原本深遂迷人的雙眼，此時仿佛火山，滲出滾燙的巖漿來，幾乎要將一切都摧枯拉朽焚燒殆盡：“你知不知道我忍了你們兩父女多久了？”

　　他指向自己的管家，“你聽見了嗎？我們成婚整整十六年了，十六年啊！直到現(xiàn)在，秦府的管家，還在叫你小姐，叫我姑爺？哈哈哈哈，這里真是我秦府嗎，還是你們曹家的別院！”

　　說話間，皇宮那邊的大火似乎逐漸被人撲滅，天邊的亮光也逐漸暗沉下去。秦濂俊美的面孔在晦暗不明的光線中竟然顯出一點猙獰來，他如今終于褪下了原本溫柔繾綣的面具，換上了自己志得意滿的張揚，以往對著曹觀音的那點心思也盡數(shù)漏了出來。

　　曹家一倒，秦府頭他終于可以翻身做主人了，秦濂目光沉沉望向曹觀音：“你知道嗎，我其實忍你和你爹，還有你們家這群子趾高氣揚的親戚真的很久很久了！”說完秦濂轉(zhuǎn)過身，對著自己人馬大聲吩咐道：“將曹氏和她的人帶下去，好好地看管起來！”

　　曹觀音畢竟掌家多年，尤其是許多從曹家?guī)淼南氯巳耘f是驚疑不定地，目光在曹觀音與秦濂之間逡巡，似乎不曉得此刻到底該聽誰的話。

　　秦老太太卻已經(jīng)等不了片刻了，她朗聲說道：“還在遲疑什么！沒聽見嗎，曹家參與進(jìn)了謀逆大案，那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你們?nèi)羰沁€想回曹家去盡忠，現(xiàn)在盡管走；可若是想留一條命下來，記住這里可是秦府，聽誰的命令還要多想嗎？”

　　秦老太太話音未落，曹觀音帶來的下人有些已經(jīng)微微側(cè)開了身，不再像剛才那樣堅定地站在曹氏面前，實在是這個消息太過震撼，可是從皇宮那個方向見到大火以及原本應(yīng)該駐扎在城外的虎賁軍突然入城，無疑都在宣告這今晚的不同尋常。

　　曹家那樣的龐然大物可能真的出事.....

　　之前一直在做壁上觀的周姨娘此刻忙出來表忠心，她再一次催促自己和秦老太太的心腹們上前，將曹氏等人帶下去。

　　這一次，隨著她的話音落下，秦家越來越多的下人們站了出來，爭搶這將雙手伸向了曹觀音和她豢養(yǎng)的心腹們......

　　出人意料的是，遭逢大變的曹氏，初時痛失愛女還曾歇斯底里的瘋狂怒罵，但如今聽到曹家被抄家入獄，丈夫背叛，接連不斷的壞消息讓她瞬間形如枯槁，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被周姨娘帶來的心腹婆子拖了下去，全身一動不動，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掙扎的意志...

　　見到曹觀音被拖走，秦頌恩方才笑瞇瞇地看向秦濂：“爹爹，如今能談了嗎？”

　　秦濂看向秦頌恩，這一次他不在遮掩自己的野心，目光如電直直地看了過來：“你想為你娘正名？”

　　秦頌恩點頭，淡淡道：“是，做不做嫡長女我是無所謂的，但你們心里清楚，我娘絕不會是爬床的丫鬟，這些年潑在我娘身上的污水該還了?！彼D了頓，看向曹氏被拖走的方向，“如今曹家已倒，我想秦府也不會想讓一個姓曹的女人繼續(xù)做你們的當(dāng)家主母吧？”

　　秦老太太見不得兒子被一個孫女拿捏，以往她和她兒子還要顧及曹觀音，如今在秦濂的一番安排之下，曹家倒臺，秦老太太志得意滿，只比兒子更加高興，扎在她心中的一根刺終于拔走了；可沒想到倒了一個曹觀音，竟然又來了一個秦頌恩，這樣一個卑賤農(nóng)婦所出的孫女也想爬到她頭上，拿捏她兒子，怎么能忍？更何況這個孫女是她一貫厭惡的婉娘所出，且她從未養(yǎng)育過，并無一絲感情，于是秦老太太忍不住出言威脅道：“孽畜，你可別忘記，你殘害親生妹妹的事，我們大伙兒可都是見證人，若是你不乖乖聽話.....”

　　秦頌恩聞言卻是不屑地笑道：“哦，祖母想怎么對付我？剛才爹爹說的話，我可一字一句都還記得，秦家若是出了一個殺過人，且殺的是嫡親妹妹的女兒，以后秦家還想不想繼續(xù)在京城里體面的呆著了？”

　　秦頌恩嘆了一口氣，有些嫌棄地看了看自己沾上秦頌慧鮮血的手指：“我倒是無所謂，爹爹自己也說了，去和親或者進(jìn)大牢反正都差不多，所以看你們怎么選了？是作為秦家嫡長女為國盡忠，遠(yuǎn)赴大宛和親，妹妹與我自然是姐妹情深，或許因為太過思念姐姐暴病而亡，或者姐妹相殘，斗毆中姐姐錯手殺了妹妹，秦家母不慈，父不嚴(yán)，闔府人倫顛倒，毫無人性？不知道祖母喜歡哪個版本？”

　　秦頌恩的這一番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秦老太太與秦濂不消說了，作為利益既得者，自然希望秦府蒸蒸日上，而周姨娘有兒有女，為兒女長遠(yuǎn)之計也不會多嘴；方姨娘見著曹氏倒臺，可是如今她還有秦濂寵愛在身，眼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一座大山?jīng)]有了，未來可期，自然也不會想著要去揭露此事。

　　怪只怪，曹觀音從前做事太過，正如曹家舅太太李氏所料，竟然成為了一個“孤家寡人”眼見她倒臺，竟然無人為其發(fā)聲。

　　秦濂又想起秦頌恩得大宛使節(jié)青睞之事，自然不肯輕易松手。

　　如今丞相賀潮之為代表的主戰(zhàn)派分明已在今夜的爭斗中獲勝，賀潮之為了拉攏自己，將禮部侍郎的位置相許，這是之前自己苦苦哀求曹烈多時都未曾能夠拿下的位置。

　　曹烈當(dāng)時怎么說的？

　　哼，真是冠冕堂皇，說什么禮部侍郎是跟了他多年的學(xué)生，朝中暫時沒有空缺，不好升遷，叫他回去耐心再等等，等過一段時間有了空缺，一定不會叫他失望。

　　這一等就足足是五年啊！

　　每年吏部考評，他不是上上等，就是因為這個岳父從中作梗，為了避嫌不叫他挪動！

　　呵，不是沒有空缺嗎？

　　行，既然曹烈不肯幫他，他就自己動手造一個空缺出來！

　　曹家枝繁葉茂，他們倒下，朝廷中難道還怕沒有空缺嗎？

　　蟄伏了多年的秦濂心高氣傲，當(dāng)初拋棄秦頌恩母親，另娶曹氏，就打著能借曹家的勢力一飛沖天，誰知道曹家雖然家大業(yè)大，可是想要上進(jìn)的子弟姻親學(xué)生也多，哪怕他攀上了曹觀音，但是曹烈卻還要顧及各方人馬，平衡各種關(guān)系，并沒有像最初秦濂想得那樣直上青云，反而要遭受曹家各種敲打。

　　這口氣秦濂真是忍了很久！

　　終于賀潮之對著他伸過了橄欖枝，秦濂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下來....

　　如今賀潮之大權(quán)在握，大宛與鄴國聯(lián)盟在即，秦濂想，他留著秦頌恩還有大用；當(dāng)年他為了榮華富貴肯犧牲秦頌恩母女，今日再次為了權(quán)力仕途，出賣妻子恩師；那么翌日對女兒低頭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起大宛使團(tuán)里那個高高在上的面孔，自己辛辛苦苦伺候了他們數(shù)月都得不到一句好話，只不過被那位正使認(rèn)出他是秦頌恩的父親，那位大人就撥冗相見，對自己稱贊有加，秦濂不由得暗道：婉娘，你這個女兒生得好啊！沒想好的，你去世了多年，還是能幫上為夫一個大忙。

　　想到這里，秦濂已經(jīng)換上了另一副慈父臉孔，對著秦頌恩垂目道：“頌恩啊，你爹千辛萬苦，忍辱負(fù)重，正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絆倒曹家，還你母親一個名分啊！你才是我們秦家的嫡長女，都怪曹氏這個毒婦，害我們倆分別十五年之久，更害得我與你母親陰陽相隔，天人永別！”他對秦頌恩招招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你娘的往事嗎，來來來，爹爹說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