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嵬名峴,梁源仍是心有芥蒂,如同之前的韓驍一般,盡管事后明白了嵬名峴的無辜,但在先入為主的抵觸和嵬名峴江湖惡名的雙重作用之下,他還是十分介意楊臻突然提起這個人。
他猶猶豫豫間還是把自己的抗拒表現(xiàn)了出來:“那個嵬名峴……”
楊臻嚴(yán)肅了半天的臉突然掛上了個笑:“他跟你一樣,現(xiàn)在是病中密友了。”
“他也放火燒自己?”梁源一時激動地彈身動彈,頓時把自己疼了個齜牙咧嘴。
“沒?!睏钫闃泛呛堑匕聪滤f,“他被仇家尋仇,也受了點傷,無礙的?!?p> 梁源覺得似乎哪里不對,又問:“您沒趁機(jī)解決掉他嗎?”
楊臻越聽越樂,看來江湖上對他們二人的關(guān)系誤會不小啊。“趁人之危的事,我可做不了?!彼Φ?。
“那可是劍魁?。〗隙嗌偃硕妓涝诹怂膭ο隆绷涸床唤?。
“替天行道的事,我一般也懶得管?!睏钫檫€是笑。
“你……”梁源無語。若不是知道眼前這人是楊臻的話,梁源真會覺得他是個浪蕩的無賴。
楊臻往床架上一靠說:“別說這些沒用的了,你真沒在荊州發(fā)現(xiàn)點什么?”
梁源被迫跟著他暫時擱下胸中的俠肝義膽,說:“我只知道峨眉與聚劍山莊之間確實有不淺的來往,而且許重昌也是每到荊州必至聚劍山莊,從前便是如此??赡切┩鶃砣粽f別有用心雖然不勉強(qiáng),但若說只是尋常交往也沒什么問題?!?p> “有沒有見過聚劍山莊和南邊有來往?”楊臻問。他的這話從何而起?在丐幫之時那個汪平曾經(jīng)提到過一個“義父”,楊臻本以為這個義父可能是丐幫禍?zhǔn)卤澈蟮牟偈?,但?jīng)過后來丐幫的審訊,汪平的義父并非丐幫的禍源胡威長,也就是說指使汪平來探楊臻脈象的還另有其人。只是直到如今都不知是誰,到底是個隱患。
“南邊?”梁源并不知楊臻的話意所指,“劍客南來北往,自然是有的。”
“大理呢?”楊臻問得具體了一些。
梁源茫然搖頭:“我只在荊州待了不足兩個月,沒注意到那個?!?p> 自此,這條路上便難再有什么進(jìn)展了,調(diào)頭回轉(zhuǎn)重新論,確認(rèn)一下之后楊臻便得安排梁源日后的去處了。眼下局勢未清,僅憑梁源知道的東西無法為梁奉一正名,也無法指證許重昌他們的所作所為,所以梁源還需有個地方踏實藏身。
“你和巫奚教的人正面接觸過嗎?”他問。
梁源搖頭,他只是見到過那個所謂的明尊,稍作打探之后便敏感地覺察到那群人在找人,而且找的正是他。
“也就是說,你也不知道具體是誰在找你?”楊臻問。
梁源道:“但那個花面郎肯定是其中之一?!?p> 楊臻不置可否,他沒接觸過巫奚教的明尊,并不曉得那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不過無論是中都還是峨眉,出事之時都有巫奚教的人在場倒是真的,而那兩次都在場是暗尊葉悛——不過丐幫之事他卻不在,相反,那個劉聶卻是在場的,可無論是哪次,這二人都像是局外人一樣的看客……
“佟哥?”
周從燕拎著兩個包裹回來了,她道:“有人找你?!?p> “誰?”楊臻暫停了越來越遠(yuǎn)的思緒問。
“就在外頭,小雪說是你師姐呢?!敝軓难嗾f。
“師姐?”楊臻詫異。
出了屋之后,他們就瞧見了那位所謂的師姐。
鴻踏雪朝他招手:“老楊,快過來認(rèn)親。”
鴻踏雪還好心提了提林半夏的名字,但楊臻卻并不認(rèn)識林半夏,甚至于,連這個名字都沒聽說過。一旁的周從燕都從話本子里見到過這個名字和這個人的事,但楊臻卻對此一無所知。
鴻踏雪和周從燕兩個看客都覺得尷尬,而尷尬的起源楊臻卻沒有一點表現(xiàn),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因為林年愛真的什么都沒告訴過他。
看著楊臻的反應(yīng),林半夏也很明白了,她笑得有些無奈:“師父他老人家應(yīng)該都沒向你提起過我吧?”
楊臻就這么站著,不加肯定也沒有否認(rèn)。
“老楊你給點反應(yīng)啊,我真不是在耍你!”鴻踏雪催他道。
“罷了罷了,”林半夏笑道,“能見到一個小師弟就很好了,師父能走出來我便安心了?!痹捳f得很是灑脫,而且人也是說完便走。
鴻踏雪從來都不能左右楊臻的想法,只能寄希望于周從燕讓楊臻做點什么,然后他就看見她捅了楊臻一拳、用豐富的表情催楊臻有所行動。
自始至終無動于衷的楊臻總算是有了反應(yīng),他道:“既然機(jī)緣相見,不如屋里聊會兒?”
林半夏回頭看向背身去開門的楊臻,突然間,她所有的心思都索引到了楊臻腰后的那根黑管之上。
“阿涼……”
三個年輕人一時不解,或許楊臻應(yīng)該明白,但他不曉得眼前這女人和藏鋒主人的往事,所以也是沒能立刻反應(yīng)過來。
“你見過溫涼嗎?”林半夏的平和模樣總算是有些掛不住了。
這么說的話,楊臻就有些明白了,他抽出身后的藏鋒說:“不曾見過,此物乃是家?guī)熐锴迕魉洝!?p> “我能——”林半夏的話尚未說完,楊臻就把藏鋒遞了過來。畢竟這種情況他不是第一次見,之前烏顯煬的表現(xiàn)和她一模一樣。
屋里的梁源閉目躺在榻上并不動彈,不知睡沒睡著——即便沒睡著,被楊臻纏得跟個蠶蛹似的他也動彈不了。
林半夏和烏顯煬不一樣的是,她攥上藏鋒之后就不忍撒手了,仿佛那不是根鐵管不是個笛子,而是一只手甚至是一個人。
“如果有機(jī)會遇見的話,麻煩你告訴溫涼,林半夏在找他。”林半夏摟著藏鋒低頭悶聲道。
鴻踏雪看得有些窩心,連看過幾頁畫本子的周從燕都有些心疼,唯獨被囑咐話的楊臻毫無感觸,只是再簡潔不過地答應(yīng)了聲“好”。
再抬頭時,林半夏的眼中都泛了紅。鴻踏雪心中一緊,趕忙手腳慌亂地渾身找帕子,但真把帕子遞到林半夏臉前時,她的眼淚卻始終沒有流下來。
周從燕在一旁看出了點她十分在意的熱鬧,想朝楊臻使個眼色讓他也咂摸咂摸,沒成想?yún)s正好對上了楊臻看過來的眼睛。那雙桃花眼中的熱鬧和她所期待的簡直如出一轍。
林半夏接了鴻踏雪的小帕子攥在手里,片刻的自我疏解后又重新掛上了笑問:“你跟了師父多久了?”
“十二年?!睏钫榛卮?。雖然并不好界定她那個“跟了”的具體時間,但他認(rèn)識老驢頭的日子確實有十二個年頭了。
林半夏抱著藏鋒搖了搖身子,活像個夕陽之下在村頭納涼的老婆子。她念道:“師兄死時,師父便痛心疾首地誓言不再收徒普救愚俗的世人,我知道他是心疼,是恨鐵不成鋼,可我們是醫(yī)者,不授醫(yī)不行醫(yī)終究是在逃避,逃避從前自己的無能為力……如今看到你,我就知道師父他走出來了?!?p> 楊臻就這么聽著——他從未聽林年愛說過這些。不過,林半夏說的事確實和從前蘇緯說的對上了。
“只是——你,”林半夏又有些疑惑之處,她指了指榻上的梁源說,“既然行醫(yī)救人,為何還要出那般惡手傷人呢?”
周從燕反應(yīng)過來后看向了鴻踏雪,在她看來林半夏能知道肯定是鴻踏雪說的。鴻踏雪也不隱瞞,撲棱著手朝她做了麻臉疤臉的模樣,以表示林半夏說的就是他們想到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