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后悔
約莫不到十日,趙行在鄭皇后面前回了話,把去汝平行宮的日子定在了十一月二十二。
趙奕被晉和帝下旨禁足于府中,趙禹也果然因京城鬧出的這些事不跟他們一道往行宮去。
臨出發(fā)那天起得早,東方初泛魚肚白,天色不過蒙蒙亮,水霧四起,寒風(fēng)簌簌。
姜莞頭天夜里做惡夢,一夜輾轉(zhuǎn),幾次驚醒,饒是后來長寧在架子床上掛著的白玉鎏金香球里換上安神香,也沒什么太大作用。
她出門那會兒眼都快要睜不開,身上海棠紅比甲嬌艷柔婉,白兔毛的風(fēng)領(lǐng)出了一圈兒,越發(fā)襯得姜莞小臉瓷白,反倒叫她眼下烏青格外顯眼。
趙行早在王府外等她,見她出門,他迎過來,一眼看見那烏青色,搓了搓指尖:“昨夜沒睡好?”
他下意識想抬手替她整理領(lǐng)口被北風(fēng)吹的有些亂的白兔毛,長臂才動,又垂回身側(cè)去。
姜莞把他那些小動作盡收眼底,嗯了聲,自己裹了兩下。
她套著抄手出來的,小手往外一伸,須臾之間,指尖泛了紅。
趙行唯恐她凍著,挪了兩步,替她擋住呼嘯的北風(fēng),又心疼她這幅沒睡好的模樣:“到汝平得一個多時辰,路上走慢些,你在車上再睡一覺。
我已經(jīng)派人到各府去傳過話,讓他們巳初出發(fā),自行往汝平去,或是你實在太困,也可以先回府補(bǔ)一覺,睡醒了咱們再出發(fā)?”
姜莞連連搖頭,方才吃了兩口冷風(fēng),人倒清醒不少。
她彎著眉眼,小虎牙直沖著趙行:“見著二哥哥就不困了,我坐二哥哥的車,你陪我說會兒話,出了城我就清醒了。”
趙行身形微頓,只遲疑一瞬,也沒駁她,側(cè)身讓了下,示意她上車,自己護(hù)在她身旁,跟著她一道鉆進(jìn)了車廂里去。
幼時她總愛跟在他身后,出入也喜歡坐他的馬車,因他的車?yán)飶某缘接萌钦罩南埠脕聿贾茫人龓讉€親兄長還要貼心。
他如今所貪戀的,也無非是她一時的親近。
生怕哪一日她緩過勁兒來,或是原諒了趙奕,一切便又回到從前疏離冷淡的模樣。
車內(nèi)燒著小火爐,暖烘烘的,姜莞手上的白兔毛抄手隨手撂開。
趙行替她收好了,倒了杯熱茶給她:“前兩天來給皇叔送東西,還聽皇叔說你能吃能睡,好的不得了,是因為要去汝平玩太高興,所以沒睡好?”
姜莞果然來了精神:“二哥哥來了府上怎么不找我?”
實在是從那天戲班里見過后,趙行就沒有再登門來看她。
她本來想去尋他的,奈何天實在太冷了,又一連幾天落雪未停,姑母說什么也不叫她出門,怕她凍著,怕路滑摔了她。
她都不知道趙行來過郡王府。
趙行看她腮幫氣鼓鼓,也不接那杯茶,便笑著解釋:“是父皇讓我來送東西,就來了那么一趟,知道你好,我就放心了,若要到后面去見你,又很麻煩。
我手都酸了,不喝一口嗎?專給你準(zhǔn)備的?!?p> 也是。
好像所有人都不信她并不傷心,小心翼翼的維護(hù)著她所謂的自尊心,連姑母都不怎么過去看她,任憑她“自我療傷”。
姜莞也習(xí)慣了。
前世也是這個樣子。
且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趙行送了好些滋補(bǔ)的藥材和民間逗悶子的小玩意過來,都是假借著趙禹的名義,怕她扔出去似的。
她這才接了趙行那杯茶:“前幾天大殿下著人送了些東西過來,我瞧著也不像是他的手筆,是你送的吧?”
趙行捏著眉骨不說話。
姜莞這會兒并不渴,執(zhí)盞抿了口茶就把小盞放到一邊兒去:“你看,我就說你是同我生分了,怎么如今我病著身上不好,你送東西過來,都還要假借大殿下的名義呢?”
“我是怕你瞧見更不高興。”
趙行的聲音很淺,卻重重敲在姜莞心頭。
她心肝兒為之一顫,嗓子倏爾發(fā)緊。
干澀和苦意涌上舌尖。
“你不來看我,也不給我送東西,我才不高興?!苯嘎晝何讨澳闶怯X得前些年,我總跟趙奕玩得好,疏遠(yuǎn)了你,心里不受用吧?!?p> “珠珠……”
她突然抬了頭,眼里氤氳著水霧,仿佛隨時要哭出來:“我惹二哥哥傷心了,是嗎?”
他仍然小心翼翼的同她相處,她突如其來的親近與厚待,倒像是他偷來的,不知何時就得還回去。
所以既貪戀,又恐驚擾。
她見不得趙行這樣。
他那樣委屈,她心疼壞了。
什么有一輩子的時間撫平他這幾年的傷懷與委屈,都是鬼扯!
她就該盡早與他說清楚。一輩子攏共就那么長,如今的趙行已經(jīng)因她神傷過好幾年了。
趙行慌了下,甚至覺得自己指腹溫?zé)?,大抵是她皮膚的溫度,可他分明沒敢碰她。
他幾不可聞嘆了一聲,從袖中掏出一方干凈的帕子,亦是姜莞素日愛用的料子與顏色,遞過去:“我還沒說什么,你怎么卻要哭了,別哭,一會兒下車見了風(fēng)傷皮膚,自己擦干凈?!?p> 姜莞抽抽搭搭接過來,拭掉眼里的濕潤:“我覺得我惹你傷心了,替你委屈也不成嗎?怪不得你們都不信我……我自己沒有那樣的感覺,以為待你們都是一樣的?!?p> 她低垂著腦袋,擦過眼淚的手帕攥弄在手心,學(xué)著從前的模樣在他面前不講理:“他回京晚,是個新鮮面孔,我覺得稀罕,況且他在滎陽長大,所見所聞與盛京皆不相同,我是喜歡聽那些風(fēng)土民情,才總讓他跟我講,早知道二哥哥會吃味傷心,我才不纏著他與我講那些!”
趙行徹底無奈了。
小姑娘說的和做的根本是兩碼事。
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兒,到底是不是在刻意疏遠(yuǎn)他,打從她第一天與往常有異,他就真切察覺出來了。
都快五年了,她又這樣耍無賴。
趙行到底揉了她頭頂,也不想招惹她哭,索性半玩笑似的哄她:“你莫不是良心發(fā)現(xiàn)后悔了,覺得自己為三郎疏遠(yuǎn)我很不應(yīng)該,又拉不下臉面與我賠禮道歉,才做這嬌滴滴的模樣,撒著嬌來耍無賴,要我別同你計較的吧?”
姜莞心尖顫了顫,目光灼灼望過去:“我后悔了,二哥哥原諒我嗎?”
春夢關(guān)情
女鵝是真的心疼二哥哥,哭也是為他哭,不是因為她自己覺得委屈。 都怪臭渣男!騙人感情,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