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求親
在一個時辰之前，岐星樓還沒有如此熱鬧。
那女子名喚南蓮，是與遲蘇一同長大的義妹，她兄長有事不好帶著她一同前去，所以就將她送到了遲蘇這兒，要他照顧幾日。
對南蓮，遲蘇一向是將她看做自己的妹妹，對她也是細(xì)心照顧著的，好不容易來一次京都，自是想玩一番的，聽聞塵林閣的戲不錯，就央著遲蘇帶她去看，遲蘇自然應(yīng)了，哪知碰到了梵芩一行。
看完戲后南蓮又說聽聞同春樓的吃食不錯，想去品嘗一番，遲蘇自是又應(yīng)了，哪知在下馬車時南蓮不小心踩空了臺階險些摔倒，遲蘇沒多想就扶了一把，可哪知，被瑯星瞧見了。
遲蘇自看見瑯星之時就沒了繼續(xù)陪南蓮用飯的心思，在馬車走后更是直接與她回了岐星樓內(nèi)。本是想著將那女子送回岐星樓就去岑府尋瑯星解釋，卻在出門時看見了在門口躊躇的南蓮，手中還端著一盅蓮子羹，上面還點(diǎn)綴著兩瓣梅花。
這，是遲蘇記憶深處的東西，這蓮子羹是他母親教給南蓮的，也是他許久未曾喝過的。
他讓南蓮進(jìn)了屋，喝了蓮子羹，正欲去尋瑯星，就發(fā)覺自己身體的不適之處。他被下藥了，而這屋里的，只有南蓮送來的蓮子羹。
“為何？”他問。
“我低估了她在辭哥哥心中的分量，現(xiàn)在，蓮兒只能先下手了，辭哥哥莫怪?！蹦仙徱蝗缂韧臏赝竦男χ?。
遲蘇不可置信，但腦中已經(jīng)開始混沌，意識已經(jīng)有些開始混亂，只看見南蓮已經(jīng)在解著衣裳向自己靠近。
他覺得這樣不對，什么地方都不對。他用盡力氣推開了南蓮，南蓮摔倒在地，淚眼朦朧的看著他，質(zhì)問著他。
那張臉，好似跟瑯星有些像了......
就在遲蘇要失去意識的一剎那，門被推開了，喚回了他的一絲意志力，接著他就看到了真正的瑯星，看到了她拿著冷茶潑向自己，看著她拿藥喂自己，雖然動作算不上溫柔，雖然不知道那顆藥是解藥還是毒藥，但他相信她。
南蓮的尖叫聲沒有引來任何一個人，她失算了，岐星樓的人都不會多管閑事，更何況她這一個外人。
“你要是殺了我......我哥哥不會放過你的！”南蓮說著往后退了一步，又看見遲蘇，指著他看著瑯星道：“辭哥哥，辭哥哥也不會讓我死的！”
她已經(jīng)被逼至了角落，她不知道面前這個渾身寒意的女子會不會武功，但她不會，至少現(xiàn)在，她落了下風(fēng)。
瑯星擦手的動作停了下來，抬眼看著對面的南蓮，忽然想起了自家主子的一句話——若要讓一個人絕望，就將他的所有念想全部斬?cái)?，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你大可問問他，他現(xiàn)在是你的辭哥哥，還是這岐星樓的遲蘇”。
說罷也不再看南蓮，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連站在那異常顯眼的遲蘇都未曾瞧一眼。
瑯星走后，南蓮松了一口氣，但看見從未對自己冷過臉的遲蘇，心中一滯，小心翼翼的走近了幾步向去拉遲蘇的衣袖。
哪知遲蘇袖袍一甩，被力度帶著的南蓮又摔倒在了地上，那眼淚說下就下，哽咽著道：“辭哥哥，蓮兒的心思你還不明白嗎？這么多年的朝夕相伴，難道就比不過她一個后來的賤丫頭嗎？”
南蓮自來了岐星樓，就探聽了個清楚瑯星的身世，知道她是這大乾長公主身邊的侍女，也知道她一早只是個貧窮人家不要的孩子，南蓮不明白，這樣的人，怎么能入遲蘇那挑剔的眼，能得他允許隨意出入這岐星樓。長得不如她，身世不如她，連陪在遲蘇身邊的時間，都遠(yuǎn)遠(yuǎn)不及她，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輸在了哪兒。
現(xiàn)在南蓮心中的不甘，已經(jīng)多過了對遲蘇的感情。
而現(xiàn)在遲蘇也不明白，為何這個從前天真爛漫的妹妹，會變成今日這個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不顧尊嚴(yán)的樣子。
“我現(xiàn)在，只是遲蘇，不是粟辭了，這聲辭哥哥......還是別喚了吧?！边t蘇長嘆一聲，事在眼前，總得了斷，就如之前梵芩同他說的那句話一樣——人的心，只有一顆。
屋內(nèi)女子的低泣聲斷斷續(xù)續(xù)，屋外的門上也靠了一人低垂著頭?，樞遣]走的那么干脆，她想聽，聽遲蘇的決斷，她的心在遲蘇說出那句話之前也揪成了一團(tuán)。其實(shí)，她哪有剛剛表現(xiàn)得那么強(qiáng)勢，不過是在來此之前，她的主子給了她勇氣而已，在這里，她是有說話的份的。可她也怕，怕自己被攔住，被他攔住。
幸好，沒有。
岐星樓的鬧劇散去，待遲蘇踏出房門時，已經(jīng)不見了瑯星蹤影，遲蘇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能不能去找，但腳步，卻是不受控制的往樓下走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藥房內(nèi)亮著光，里頭有人蹲在自己平日里熬藥的地方忙碌。
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看見了那熬藥的爐子上架了一個藥罐，里頭翻滾著濃黑的藥汁，爐邊的女子小心的看顧著火候。
兩人都未說話，但都心照不宣的顧著這罐藥，宛若之前兩人一同熬藥的時光。
黑夜散去，天光大亮，陽光照遍了京都每一個角落，也照亮了許多人的心。
梵芩起身后，已經(jīng)見著了自家恢復(fù)如常的小侍女，且那眼中，似是多了些柔軟，正如約說著昨日答應(yīng)梵芩的“賣貨郎”。
早膳剛過，就有小廝過來稟報(bào)，說是門口有人求見梵芩，報(bào)的名號是遲蘇。
屋內(nèi)眾人面面相覷，獨(dú)獨(dú)瑯星一人怔楞著不知所措，梵芩瞧著低笑一聲，命那小廝將其帶到會客廳內(nèi)，隨后拋下岑昱和瑯星只帶了瑯月前往。
剛坐定不久，小廝就帶遲蘇進(jìn)了廳，梵芩不茍言笑的看著他道：“什么風(fēng)把你這大忙人吹來了？”
沒在梵芩身邊瞧著自己想見的人，遲蘇眼中有些失望，但隨即對梵芩行禮，道：“此番前來，是有一事想求得殿下準(zhǔn)允”。
他行禮已是不常見，喚“殿下”亦是不常聞，梵芩微挑眉頭，與瑯月對視一眼后正聲問：“何事？”
“屬下想向殿下求得一人?！?p> 禮還是未起，這聲“屬下”，梵芩也只聽過一次，此番再聽，總有些恍若隔世，這般正色，求的事不用想也可知，但梵芩還是想問問。
“我身邊之人何其多，不知你想求何人？”
一向吊兒郎當(dāng)?shù)娜苏?jīng)起來也是容易讓人側(cè)目，此景難見，梵芩自想多看看，日后也好拿出來說道說道不是？
這句明知故問，遲蘇怎會不知，但還是順著梵芩的答：“屬下所求，是為殿下身邊的瑯星姑娘，還望殿下準(zhǔn)允！”
誠懇！沒用他聞名四國之名來求，而是用他岐星樓所屬的身份來求，看得出來是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的，畢竟那眼周細(xì)看之下就能見到的青黑做不了假。
等了這許久，終于是等來了。梵芩拍著手中暖爐，看了一眼廳中角落處的屏風(fēng)，隨后裝作為難的道：“瑯星是我身邊的得力侍女，你將她求走了，我以后去祁國，又上哪去尋如此好的姑娘呀？”
一旁瑯月聽完險些忍不住笑，忙垂了眼睫端起茶壺倒茶緩和情緒。
遲蘇眼中閃過一瞬無措，但還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答道：“屬下既已發(fā)誓一輩子為殿下賣命，那自然是殿下去哪屬下就去哪，自是不會將瑯星姑娘帶離殿下身旁！”
“你這四處居無定所極為難尋的習(xí)慣，我怎么信你？”長公主的惡趣味又來了，越是見著人鎮(zhèn)定自若，反而越是要將那人的急性逼出來。
“殿下要如何才會信？”遲蘇不解的抬頭詢問，但卻還是無一絲退后之意。
拍著暖爐的手頓了頓，隨后看向雖有陽光卻依舊冷的刺骨的廳外，輕聲道：“你若在外頭跪上兩個時辰不動，我就信了”。
這個天，身強(qiáng)體壯的男子在外頭站上一個時辰都算了不得，何論跪上兩個時辰，身子好的得個風(fēng)寒也不易好，身子不好的怕是就會一病不起了。這已經(jīng)是有些刁難了。
那屏風(fēng)后傳來極細(xì)微的一聲吸氣，瑯月又開始強(qiáng)忍著笑意。
“若是這般殿下會信，屬下這就去！”遲蘇不假思索的應(yīng)了，說著就站起身欲往外走去。
“慢著！”
廳中忽聞一聲嬌呼，自屏風(fēng)后急急忙忙出來一人，到了梵芩的跟前就準(zhǔn)備跪下，瑯月眼疾手快給拽著了。往外頭走的遲蘇也頓了腳步回頭看。
“主子，這個天就算了吧！換個別的也好。”
能躲在那聽梵芩與遲蘇談話的除了瑯星還能是誰，本是聽得心悅，哪知自家主子來這一出，只能出來攔攔了。
梵芩和瑯月覺得好笑，但都忍住了，難得的對瑯星嚴(yán)詞厲色：“這些年我是將你慣得無邊了，我的話也敢攔？”
“主子我......”這會兒瑯星也是無措的很，她沒見過對自己這樣的主子。
廳中的氣氛貌似有些緊張了，遲蘇見著這邊的情況也忙替瑯星解圍：“殿下，此事屬下應(yīng)了，這就去跪，還望殿下不要怪罪瑯星！”
“好一個郎有情妾有意，既如此，你就去吧。”
輕聲而出，卻帶著不容置疑。遲蘇大步走向了外頭撩了衣袍跪下，瑯星看著那個身影，眼中焦急之色漸顯，她也未曾想到自家主子今日會突然對遲蘇變了態(tài)度，像是待一個普通屬下一般嚴(yán)厲，連對她，都有了厲色，究竟是發(fā)生何事了？
腦中思慮不出什么來，只好看向平日里情同姐妹的瑯月，卻在她眼中見著了一絲笑意，霎時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再看自己的主子，又哪是剛才那般！
“主子......”
“行了，將他叫進(jìn)來吧，別得了風(fēng)寒又讓你去照顧，平白累著你?！辫筌舜驍嗔爽樞堑脑?，聲音帶著笑意。
“是！”瑯星開心的應(yīng)了，忙小跑去外頭叫人，心中也是如同撒了蜜。
在外頭跪的筆直的遲蘇見著瑯星從廳內(nèi)跑出來，心中一滯，待人到了身邊忙道：“殿下也罰你了？我剛剛明明替你說了話的，她這是何意！怎的這般無情了！”
“外頭冷，先進(jìn)去吧?！爆樞敲佳蹚潖?，將人從地上拽了起來，遲蘇帶著滿腦子疑惑又跟著瑯星回到了廳中。
這回再進(jìn)來，又哪有剛剛那劍拔弩張的氣氛，座上的女子也和顏悅色不過，遲蘇這才心中明了，敢情剛剛都是逗弄他們的呢！
“謝殿下。”心中所明白，但言行卻還是恭敬，畢竟今日來的目的他可沒忘。
梵芩瞧著廳中眉目傳情的兩人，笑道：“瑯星并無賣身契，你今日所求，我應(yīng)下了也無用，你若要求，也得親自向她求，她應(yīng)了，我自沒什么好說道的?！?p> 瑯星聞言一怔，心中在思索些什么。遲蘇聞言也是心中有些忐忑的應(yīng)了聲是，隨后雙手相疊向瑯星行了個大乾男子向女子的求親之禮，正色異常。
“岐星樓遲蘇，心悅瑯星姑娘已久，今求姑娘為妻，若得應(yīng)允，必捧珠于掌，傾心護(hù)佑；寢食相顧，相濡以沫，不知姑娘，可愿與吾共結(jié)連理？”
廳中寂靜一片，瑯星只聽得自己的快如雷的心跳聲，只看得眼前中規(guī)中矩行禮的男子。
這一日，她又何嘗不是盼著的。
“愿！”瑯星回了女子的禮，聲音輕快。
遲蘇放下了惴惴不安的心，抬頭看著眼前的女子，從未覺得有哪一刻，有這般欣喜過。
“咳......”
那兩人對視的實(shí)在是太久，梵芩和瑯月哪怕看的再歡喜，這下都有些不自在了，無奈輕咳出了聲打斷。那兩人也是一陣窘迫，紅的紅耳根紅的紅臉。
“如此，你就回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擇日來下聘吧。”雖不忍心將這兩人強(qiáng)行拆開，但也要走規(guī)矩的不是？
遲蘇謝恩應(yīng)下，不舍的看了一眼瑯星后出了廳，惹得瑯星又是一陣羞躁。
梵芩心內(nèi)也喜不自勝，這手中的紅線，又結(jié)了一根。
“主子，婢子不是有一張賣身契在主子這兒嗎？”回院的路上，瑯星問了心中的困惑。
“燒了，那東西在我這除了占地方?jīng)]有絲毫用處?！?p> “主子......”
瑯星心中無言以表，但卻極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