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新歲
除夕夜晚沒有月亮,但黑藍的天空上,像撒芝麻似的撒了滿空星星,星空之下的京都,家家戶戶燈火通明,靠近一些便能聞及團圓的聲音。
在魔界一處秘境中,好似那滿天星河被搬了進來,卻又不像星子,置身其中如夢如幻,讓人宛若待在仙境一般。
在這秘境中央有一處青玉石臺,其上有并肩而坐的一男一女,男子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女子秀色空絕世,只讓人贊嘆一句天造地設(shè)!
正是岑昱和梵芩兩人,岑昱手中拿著一只小巧精致的酒壺獨自飲著,薄唇被晶瑩透亮的酒液浸染得透紅濕潤,酒香四溢,引來了梵芩的側(cè)目。
“你這是何酒?我也想喝......”眼睛竟是比這秘境中的“星子”還亮。
岑昱卻是有些好笑的道:“我這酒你喝不得,喝了可就醒不來了”。
“你不是在這嘛!就喝一口就好了,”梵芩不死心,鼻息間一陣接一陣的酒香襲來,惹的人心里發(fā)癢。
“果真要喝?”
梵芩點點頭,像是喝不到就不罷休一般:“就嘗一口”。
“行,”這會兒岑昱倒是爽快應(yīng)了,將手中酒壺遞向了梵芩,只那面上的笑看得梵芩有些懷疑那酒是不是真有問題。
可我們的長公主本就是帶著醉意來的,這酒越是被岑昱說的厲害,她就越想試試,活脫脫一幅嗜酒如命的酒鬼樣,從岑昱手中將酒壺接了過來,就仰頭一大口,許是喝的急了些,有清澈酒液從嘴角流下,順著精致的下頜流到了嫩白的脖頸又隱入了衣襟,被這周身星河映的誘人至極。
岑昱將梵芩這一舉一動都繪入了心里,那流下的酒液,仿佛滴在了岑昱的心頭,縱使千杯不醉,卻被這一滴,醉了心,迷了眼。
不等梵芩反應(yīng),岑昱就奪過酒壺喝了一大口,隨即俯身擒住了那水潤的紅唇,梵芩迷蒙著雙眼,清酒剛?cè)牒?,便被奪了酒壺,這會兒唇齒間有酒渡過來,梵芩順著勢就咽了下去,依稀聞及一聲低吟。
醉酒佳人桃紅面,不忘嫣語嬌態(tài)羞溫柔,此番場景入眼,都會不自覺的如飲了酒般紅了臉,一口酒渡完,岑昱離開了些許,眸色深邃,一眼望進去,能讓人溺在其中無法脫身。
梵芩睜開雙眼對上了岑昱的眼睛,片刻后往前傾身吻上了岑昱的唇,如以前岑昱在塵林閣對她那般,狠狠的咬了一下。
岑昱本心動她如此的主動,被這猝不及防的一下惹得皺了一下眉,卻很快散去化為溫柔撫上了梵芩秀發(fā),就著唇間溢出的鮮血淺淺細吻,梵芩偶爾回應(yīng)。
往往溫情的時候總會出現(xiàn)那么一些不盡人意的時刻,就比如此時,梵芩承受不住這兩口酒,醉暈過去倒在了岑昱的懷里。
岑昱心下也不知該是無奈還是懊惱,有些后悔自己又給她渡了一口,才讓這酒勁如此快就上來了。
看著醉的不省人事的梵芩,岑昱心中旖旎盡然消散,微嘆了一口氣,默默地將人打橫抱了起來,隨即就出現(xiàn)在了沁鳶宮內(nèi)殿。
將人小心的放在榻上安置好,又抬手施術(shù)為梵芩去除了這酒帶來的影響,在塌邊靜坐了片刻,發(fā)覺梵芩不曾有不適,才在她額上留了一吻隨后離去,空中有一句輕聲的“阿芩,新歲無憂”。
是啊,新歲,已經(jīng)來了。
一大早,朗月瑯星就叩響了內(nèi)殿的門:“主子,該起了,不然怕是會誤了時辰啦”。
大乾習(xí)俗,新歲第一日的辰時要祭拜先祖,接著要去太后宮里朝賀,這會兒已經(jīng)是卯時過了。
殿內(nèi)傳來了些許響動,朗月瑯星推了門進去,就見梵芩已然站在了塌邊,狀態(tài)極佳,一點不像昨夜有喝過酒。
瑯星瑯月到了梵芩跟前行了個大禮:“愿主子新歲安康,福澤綿延”。
梵芩從一旁拿出兩個紅色香囊,遞向兩人:“承你們吉言,起吧”。
兩人接過,隨即起身,皆是眉歡眼笑,新年的氣息撲面而來,兩人服侍完梵芩洗漱更衣,就來到了外殿入座,外面候著的宮人們都魚貫而入,齊齊大禮賀歲:“主子安好,愿主子新歲安康,福澤綿延”。
瑯星瑯月端著桌上盛著新歲香囊的托盤,給宮人一一分發(fā),有人悄悄顛了顛,那分量是十足,眾人又是眉開眼笑一謝:“謝主子賞”。
“起來吧,”梵芩溫聲開口:“本殿沒什么規(guī)矩,各自去忙就好”。
眾宮人應(yīng)了是,起身退了下去,梵芩幾人也動身前往宗廟,時辰也剛好,到的時候梵擎隨后到了,倒也不算越了規(guī)矩,宗廟內(nèi)皇親皆聚,其實也沒多少人,這兩代皇室子嗣單薄,元順祖帝的兄弟姊妹現(xiàn)在只剩下了大長公主和在封地待著無詔不得入京的茂王爺,再往上的叔祖就都供奉在這里了。
所以現(xiàn)下來宗廟祭祖的,只有大長公主和她的駙馬連著她年方十六的兒子,再就是良穆太妃帶著梵媛,最后再加上梵芩兄妹三人,這大概是這幾十年來新歲祭祖人最少的一次了。
一應(yīng)流程下來過后,已經(jīng)巳時了,良穆太妃看著風(fēng)寒還未好全,梵媛也因為連著幾天衣不解帶的侍疾憔悴了一些。
祭祖完成后,本還要去皇太后的宮里朝賀,但因著皇太后疾中未醒,為了避免打擾就取消了,由著梵芩三人去向自己母后賀歲就好。
大長公主一家祭祖后就出宮回了府,梵媛也半攙著良穆太妃回了宮,梵芩兄妹三人則一同來到了由坤和宮改了名的永福宮。
雖然皇太后未醒,但宮內(nèi)都井然有序不曾出過半點差錯,也不枉梵芩在那夜內(nèi)亂之后將永福宮上下大清洗了一番,如今這宮內(nèi)從一等宮人到普通的灑掃,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幾人到了門口,紀(jì)女官就帶著一眾宮人迎了出來,梵芩本意是想讓紀(jì)女官繼續(xù)回岐星樓管那些新入樓的人,可紀(jì)女官自請來永福宮終身服侍太后,梵芩一想也是,這永福宮現(xiàn)在沒有了大女官,總歸是不太便宜,再派人的話也不見得有紀(jì)女官熟悉自己母后的習(xí)慣,就應(yīng)下了紀(jì)女官的請求。
宮人們又是一番行禮賀歲,三人分別派了香囊,眾人起身讓出了道,紀(jì)女官領(lǐng)著路到了主殿內(nèi)。
皇太后依舊沉睡,只那神情卻是平和異常,像只是小憩一般,長久都未見過痛苦之色,也不知是好是壞。
三人到了殿內(nèi)便跪下行了禮,哪怕得不到往日那般的笑容和回應(yīng),也依舊走完了所有朝賀流程,殿內(nèi)親眼看著的宮人們,在新歲第一日,眼眶就紅了半圈,鼻頭泛酸,卻都是忍住不愿觸了霉頭,紀(jì)女官代皇太后給三人分發(fā)了繡金香囊,賀歲禮就此結(jié)束。
兄妹三人聚在偏殿內(nèi)一同用了早膳,午間小憩過后又看了會兒宮內(nèi)戲班新排的賀歲戲,一天就這么晃晃悠悠的過去了,這份閑暇讓幾人都放松下來不少,總而言之來說,新歲的開頭,還算不錯。
可晚間閑來無事跟瑯星瑯月一同握槊的梵芩心里,卻是一直靜不下來,那手里的兩個沉木骰子都被捏了許久,盯著棋盤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明明再擲一次骰子就能穩(wěn)贏了,哪怕是兩個一點都行,可就是遲遲不下手。
一旁看著的瑯星著急的不行,梵芩是代瑯星的,瑯月和瑯星從一開始就將今日所有收到的歲銀都下了賭注,說好了五局三勝,瑯星瑯月各贏了兩局,現(xiàn)在這一局是關(guān)鍵的決勝局,關(guān)鍵是瑯星剛剛那兩局都沒贏,她心里慌,就喊了梵芩代自己,想沾沾自己主子的喜氣,誰知這馬上就要贏了,自家主子不動了!
“主子......”瑯星欲哭無淚道:“你再思考,婢子的歲銀就要沒啦!”
這一聲讓梵芩回了神,“哦”了一聲,才又定睛看向了棋盤,繼而隨意擲出了手中骰子,瑯星眼睛死死的盯著那不斷翻滾的骰子,好像看見了白花花的銀子在往自己口袋里跑。
骰子滾了幾圈后停了下來,最上方的點數(shù),是兩個六點!
“十二點!翻倍!”瑯星一下跳起來,隨即就去拿手臂去籠瑯月跟前的香囊,還不忘加一句:“記得把翻倍的銀子補給我!”
話語間的雀躍怎么都止不住,瑯月無奈,卻也不見多少心疼自己的銀子:“待會兒就給你拿行了吧,要不是主子幫你,你能贏?”
“多謝主子,又給婢子攢了一筆嫁妝!”瑯星抱著那堆香囊騰出兩個手裝腔作勢的對梵芩抱拳。
梵芩笑看著她耍寶,明明這禮行的丑七怪八,她還一副我很瀟灑的樣子。
“行了,不早了,都歇著去吧,明日那些夫人們進宮來賀年,還得費心周旋著”。
兩人應(yīng)下,將棋盤一應(yīng)物件收好,就向梵芩告了退,瑯星抱著那堆香囊就是不撒手,還一個勁的催著瑯月趕緊補剩下的銀子,吵吵鬧鬧的走去了兩人的安寢的配房。
內(nèi)殿安靜下來,梵芩才得以好好發(fā)會兒呆,靜不下心來想的事,無非就是自己昨夜那孟浪的行為了,今日每每想到,自己都忍不住想鉆地縫,白日里還是靠著自己強大的定力穩(wěn)住了,現(xiàn)在一個人,再想起來,就是真的恨不得鉆到床榻底下去了。
現(xiàn)下可不是嘛,雙手捂著臉穿著寢衣蜷在暖榻上,那用來蓋的毛毯早被踢到了暖榻下面,這個時候若是去拉下她的雙手,必能看得見那通紅的臉和又羞又氣的模樣。
越是不想被人看見,就越是會被看見,還是被自己極為在意的人看見,岑昱倚在妝臺上已有半刻鐘了,梵芩這番動作,都收入了他眼底。
待梵芩自己好不容易緩了過來,放下手坐起身,一抬頭猛地被岑昱嚇了一大跳。
“你......你什么時候來的?!”
“一刻鐘了吧,”岑昱沒動,依舊溫情脈脈的注視著梵芩,回答的話卻讓梵芩那剛降下去的羞怯又升上來了。
長公主強裝鎮(zhèn)定,輕咳一聲:“那也挺久了,我......要去歇息了,你快點走吧,”說罷就極快的爬上了床榻還蓋上了被子,全程都未跟岑昱對視過,這會兒盡管背對著他卻還是緊閉著眼睛,好像真要睡了一般......可那胡亂的呼吸,卻出賣了她此刻的心潮起伏。
“莫不是害羞了?”某人明知故問,硬要挑破這層用梵芩臉皮做的窗戶紙。
被子里的梵芩藏的更深了,半個腦袋都埋了進去,傳來極其模糊的一聲“你說什么事”,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可不就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
臉皮薄沒關(guān)系,岑昱臉皮厚??!這不,人家過去將人從被子里挖出來了,還用手捏著別人的臉迫人與他對視。
“岑昱!”被捏成了包子臉的長公主氣呼呼出聲。
“被咬的是我,你縮著當(dāng)烏龜作何?”某個不要臉的不但不松手,人還湊近了些。
“你無恥!”氣勢全被岑昱捏沒了,這樣看過去只覺得梵芩可愛。
岑昱松開了手,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被梵芩抓了一口咬了下去,良久才松口抬頭,岑昱那凈白的手上,多了一處極深的牙印,細看下還有一絲絲的血印。
岑昱一聲不吭,任由梵芩作為,這樣的不為所動反而把梵芩心里那股子嬌氣給沖沒了,也不敢抬頭看岑昱的臉色,把手一扔,又縮回了被子里蒙著頭等著岑昱發(fā)脾氣,但許久,都沒聽見半分動靜,也不知是不是真困了,梵芩等著等著就睡了過去。
對手上的牙印岑昱只瞟了一眼就再沒管過,聞及梵芩逐漸平穩(wěn)的呼吸,便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輕柔的扯下了梵芩蒙在頭上的被子仔細掖好,熄了殿內(nèi)的燭火就獨自離去了。
梵芩耍小脾氣的時候不能慣著,也不能對著干,如此這般什么都不說不做,她就會明白自己不對的地方,說不定還會悄悄在心里計劃著怎么道歉,這一點,岑昱再了解不過,他剛剛?cè)羰抢砹怂?,反而會更變本加厲的鬧騰,動上刀劍都有可能。
岑昱比誰都明白,這么一個看著上天入地?zé)o所不能的女子,也會有如孩童般任性的時刻,別人不知曉的,他都知曉,別人未發(fā)現(xiàn)的,他也了如指掌,對她,他勝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