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拜托了
“好！好！”老太太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微微一頓，“你……你是李聽瀾吧？”
李聽瀾笑笑：“阿姨我是。您還記得我？”
“嗯！那次聚餐，他們幾個啊，都叫什么什么虎，就你的名字，像是下了心思的，所以我還記得?！崩咸窃谛χf，可眼睛里卻是不知怎的，慢慢聚起霧氣。
聚餐的事兒，大約是一年前了，王萬源請他們所有人去家里吃了一次燒烤，一組負責肉食，二組負責素菜，三組負責海鮮，四組負責炭火烤架等硬件設施，五組負責生火燒烤抹醬等技術活兒，王萬源處長負責居中調(diào)度，老太太負責拿啤酒沏茶水。
說實話，老太太很友善，很善良，很愛笑，心態(tài)很好，也很健談。
唉……恍如昨日啊！
“行了娘！不跟你打了！我掛了??！”王萬源眉頭緊皺，用力去夠手機屏幕紅標。
“等等！等等！”老太太一下子就急了，“聽瀾啊……你們同事，要……多多照應??！我知道你們工作挺危險的，大家都辛苦，要多照應啊……”
“行了娘！掛了吧！掛了吧??！”手機是偏的，王萬源能按到綠色鍵，卻是差一點碰不到紅色鍵，“李聽瀾！關了?。 ?p> 李聽瀾笑笑：“阿姨，那我們先掛了。”
“別！別！等等！等等！”老太太的眼神，充滿了祈求、無奈、心酸、卑微，微微顫抖的屏幕，是她不停顫抖的手，“我就啰嗦一句，你們同事啊，要互相照應啊……要互相照應啊……拜托了……拜托了啊……拜托了……拜托了啊……”
印象中那個健談的老太太，現(xiàn)在卻似乎頭腦空白，只會說這兩句。
蒼白無力的話。
“娘你這是干什么??！”王萬源懊惱的用力抓頭發(fā)，“李聽瀾！先掛了！”
湊到手機前，李聽瀾又笑笑：“阿姨我們知道了！您放心吧！我們掛了?。 ?p> “拜托了！拜托你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老太太突然眼淚嘩嘩掉下來，手機屏幕上猛地畫面閃動……
砰~~~
頭撞地的聲音。
“拜托了……”
手機畫面閃到屋頂，又閃回老太太身后。
砰~~~
“拜托了……”
手機畫面閃到屋頂，又閃回老太太身后。
砰~~~
“拜托了……”
畫面閃爍。
砰~~~
“拜托了……”
畫面閃爍。
砰~~~
“拜托了……”
畫面閃爍。
砰~~~
“拜托了……”
……
顯然，老太太還不傻，什么都看的很清楚，雖然李聽瀾并沒有說啥，但這種靜靜看著王萬源被壓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說明很多問題了。
“娘！你這是干什么呀?。。∧铮?！娘?。?！你干什么呀！娘?。?！”王萬源雙眼通紅，熱淚滴答，緊緊咬牙，嘴角噴出帶血的唾沫星子，吐氣開聲，“起！起！起啊~~~”
哇哦……連太陽穴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見。
拼命發(fā)力之下，巨大石塊居然微微頂起！
厲害！
厲害厲害！
李聽瀾贊嘆的點點頭，退到視頻范圍外，蹲下，伸出食指，輕輕點壓在巨石上。
一根稻草，能壓倒一頭駱駝嗎？
不知道。
王萬源突然臉色變得通紅，漸漸抬起巨石之勢登時停住，不到一秒鐘，便嘭的又趴回地上！
噗~~~
這下被砸的，一口鮮血狂噴！
然后他劇烈咳嗽起來，嘴角血沫不斷。
“萬源！萬源！兒子！嗚嗚……兒子！拜托了！嗚嗚……聽瀾拜托了！拜托了！嗚嗚……拜托了聽瀾……拜托了……”
砰砰砰砰砰~~~
老太太第一次哭出聲來，砸地的聲音愈發(fā)密集，愈發(fā)沉重。
“娘！你別這樣娘?。?！別這樣！我沒事！我真的沒事?。?！娘??！”稍稍緩過來，王萬源用力抹抹嘴角的血，瘋狂大叫，“停下來看看我！娘你停下來看看我！我真的沒事！真的沒事！”
電話那頭終于顫巍巍停了下來，不過，卻似乎傳來嘶嘶嘶吸氣的聲音，就像是……老太太呼吸很困難。
“娘！娘！鏡頭，讓我看看你！讓我看看你呀！娘！！”
屏幕上終于出現(xiàn)了老太太的畫面。
她滿眼滿臉都是絕望無助，渾濁的眼淚劈啪啪往下掉；
她的額頭崩裂，本來打理整潔的發(fā)型已是亂糟糟，縷縷紅色爬滿臉龐觸目驚心，鮮血混合淚水嘀嗒，呼吸急促。
“你是不是犯錯了？萬源你是不是犯錯了？”老太太已經(jīng)忍不住嚎啕大哭，“是娘沒用！是娘沒用連累了你??！你是不是非要去搞什么靈丹?。磕锊挥冒。∧镏灰闫桨舶。 ?p> “沒有沒有！我真的沒事兒！娘，我真的沒……”
不過顯然，老太太沉浸在悲傷自責懊惱之中，已經(jīng)不大能聽進王萬源的話了，畫面踉蹌閃動，老太太不知要去哪里：
“娘沒治了！人家醫(yī)生早就說我沒治了！是娘沒用！是娘連累你了！我跟你說過，兒子，我們就是普通人家，你斗不過人家的！你不要去爭什么靈丹！娘老了，也該死了！可你不聽！我每天都在擔心??！我每天都給你打好多電話啊，我就是怕你出事啊兒子……”
畫面突然定住。
“娘！娘你聽我說！沒有的事！今天這個就是工作日常，我馬上就能出來！真的真的！”王萬源不停大叫。
“那個……老太太是肺部纖維化？”李聽瀾插空問了一句。
不過，王萬源和老太太都沒理他。
都沒時間理他。
李聽瀾摸摸鼻子，舔舔嘴唇，算了……一會兒再問吧！
畫面上，老太太終于停住了哭聲，眼淚卻還是啪嗒嗒往下掉，她手里多了一把剪刀，顫巍巍直往自己頜下抵：
“兒子，娘連累你了！是不是你不用為娘找藥，你就沒事了呀？娘走了，是不是就能救你?。慷际悄锏腻e，都是娘沒用，偏偏要生病……”
老太太呼吸越來越短促，像是剛剛在青藏高原跑了三千米。
王萬源肝膽俱裂，狀若瘋虎，拼命掙扎：“娘?。。∧銊e犯傻??！你別犯傻啊！真的沒事??！李聽瀾！李聽瀾??！李聽瀾！??！”
他絕望了，瘋了般看向李聽瀾，滿眼都是祈求，眼角瞪裂，滴出血來。
現(xiàn)如今，能救老太太的，反而是第三方李聽瀾。
唉~~~
無奈嘆息一聲，李聽瀾彎腰探到鏡頭前，笑笑：
“阿姨，我們王處長說的話，您可以不信，畢竟他可能只是為了哄您！可我是個無關的人吶，所以呢，我跟您說一句實話……”
老太太終于稍稍安穩(wěn)，看著屏幕這邊。
“今天，我們是來執(zhí)行任務，確實非常危險！王處長不小心被壓，我已經(jīng)預設了幾套救援方案，到現(xiàn)在，只還需要一點點時間，最多一分鐘，就能評估出，到底能不能救的了王處長了?！?p> 老太太濃的化不開的絕望中，終于出現(xiàn)一絲光亮：“你能救萬源？那求求你救救萬源！真的求求你……”
“阿姨，您先把剪刀放下?！崩盥牉懶Φ暮軠嘏?。
老太太微愣：“剪刀……是我連累了萬源……真的是我沒用……”
“您不放，我不救！您放了，我才想辦法救，您來選。”
“那……好……”
老太太終于把剪刀放了下來，而她精神一泄，卻是軟軟坐到了地上，張大嘴巴，用盡全力呼吸。
李聽瀾轉個身，蹲在王萬源身邊，輕輕拍拍他肩膀，低聲說道：
“處長，老太太看著呢！您說，我是救呢……還是不救呢？”
顯而易見，不救的話，那便是兩尸兩命：老太太死意已生，如何能獨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