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秋季的寒霜又一次降臨在多拉高原南部，第十個秋季后，從元很難清楚地記起自己在觀測站工作的具體時間。因為冬季供暖管道提供的溫暖和徹夜的奔波，他很難在本周第一個工作日的早晨打起精神。
天水從半掩的門縫中探出頭，她向沉迷在窗外銀霜的從元打招呼：“老師?！?p> 從元耳朵抽了一下，稍微回過神后，他木然地點頭。
“我把節(jié)假日積攢的資料帶過來了?！碧焖f完回到走廊，一輛半嗚高的推車頂開木門，輪子在木板上發(fā)出沉重的響聲，噪聲驅散了從元的困倦。
“上個月的才處理完？”從元不經(jīng)意地流露出對新多拉的不滿。
“是這個月，嗚，第一周的……我看過上個月的，沒有您想要的，都是，都是很普通的結果，就沒給您?！碧焖艿酵栖嚨牧硪贿叄脗壬眄斨栖嚋p速。天水單純地隱瞞了一些事實，一個半月的數(shù)據(jù)的確是在節(jié)假日里送達多拉，她花了一晚上查看、分辨結果，從元能用到的只有當月的數(shù)據(jù)。
“出現(xiàn)了？”從元知道天水在隱藏的東西，她總在找辦法讓從元不那么生氣，一些理由總是漏洞百出。
“嗯，我還幫您要了新多拉對遠星活動的預測，兩個月內可能還會有一次?！蓖栖囃Ｏ潞?，天水走到靠內側的紙張上，長方形的紙張橫豎放置，“橫放的是預測數(shù)據(jù)，關于低強度的物質拋射?！?p> “半個月的數(shù)據(jù)？”從元感覺推車里紙的數(shù)量多了些，但沒有必要去詢問，等天水走后，大致過一遍就能知道內容。
“哦，我還把您可能需要的前些年的數(shù)據(jù)都整理了一遍，只有這一疊是第一周的。”天水指指豎放的文件。
“對了，天水，算上實習，你來多拉工作幾年了？”從元用感興趣的目光看著天水，他想起權力內的事情，一些權力是暫時的，如果利用得好，能給自己和團隊帶來不少便利。
“五六年了吧，這個工作挺好的，上面的文件說過幾年能回中漠，我爸媽也建議我把工作固定下來，中漠那邊的編制很好的，工作也很輕松。”天水點點頭，認真地說。
“嗯，五年內多拉高原上的各站點會統(tǒng)一天線的管理權，在中漠會有一個類似于研究院的組織，具體還沒定，我會保留觀測站的管理權，到時候大家輪班，一年差不多三周。對了，我昨天才知道自己去年就有了博導資格，當時在忙別的事，一直沒注意，直到前天在學校遇到我的博導問我借去年的名額?！?p> 從元從抽屜里翻出一份證明文件，薄薄的紙攤放在天水的眼前，某種意義上，這代表了另一件事——多拉觀測站具有培養(yǎng)博士的能力，自從天水的碩導轉到新多拉后，除去駐站的臨時團隊，觀測站就只是一個簡單實習基地。
“您的意思是？”天水的瞳孔舒張，淺綠色的虹膜愈發(fā)深邃。她和多拉的朋友聚會時，她的朋友們都陸續(xù)談好了博導，更高的學位不代表收入，但會更穩(wěn)定。天水因此常感到失落，家里也在催促她，如果找不到合適的博導就盡快回中漠，她爸媽有一些不錯的關系能用。
“你可以在工作時讀個博，我改下你的檔案，學校那邊我會負責。”從元起身打開柜子，他輕巧地拿出一張申請單，平靜地說：“去年我有一個名額，名額可以保存三年。我的博導遇到一個很好的學生，我把今年的名額借給他了，申請單在學校，比較方便……目前這邊比較固定的也只有你，明年我再問其他嗚的意見。”
“為什么要改檔案？動檔案好像是?！碧焖孟裨诤ε轮惖膶彶閱栴}，原先幾乎占滿眼框的瞳孔恢復到正常的豎瞳大小。
從元沉重地關上柜門，打斷了天水的詢問：“你的情況，正常畢業(yè)需要三年，如果提前一年的話，可以提早畢業(yè)，主要是我這里剛好有個一作空出來的項目。有些的單位可能會懷疑第一年論文有問題，第二年的就沒事，項目偏理論，你考慮一下，檔案的改動很少，查不出來的，只要不進入保密的項目，沒人會去打聽你讀博的時間點。就算打聽了，這邊的員工流動性太大，他們說不清楚的?！?p> “這樣做的嗚多嗎？”天水耷拉著耳朵，小聲問，收縮的瞳孔好像在告訴從元她很緊張。
“換個角度想，你認為我是從哪里知道這個辦法的？況且你們的檔案都在我這里?！睆脑ь^示意一個上鎖的柜子，那里陳放著大部分在舊多拉工作的員工的檔案，“項目比較少的小型團隊都這是這么做的，當然我們比他們正式一些。
從元明白天水還在擔心，他繼續(xù)解釋：“大部分小團隊，博導的任務普遍不重，所以不會去接小項目，而且他們不知道自己的項目什么時候能出論文，不是那種階段性的，必須是有明確指向性的論文，所以會讓學生盡快符合畢業(yè)條件。當然，導師要是想留住學生，畢業(yè)的簽字時間會按實際工作年份算，或者再往后拖幾年，學生也不會說什么?！?p> “老師借支筆。”天水打消疑問后，她伸出爪子，興奮地抽動尾巴梢。
“想清楚了？申請單是特質的，涂改不好看，你先在白紙上寫一遍。”從元遞過紙和筆。
從元放松地看著天水埋頭填寫基本信息和經(jīng)歷，他想起碩導推薦的博導。見面的談話就像飯后的閑聊，博導很輕松地給出一個名額。從元也是早早地選擇磁重聯(lián)作為自己的畢業(yè)方向——跟博導負責的項目有重合的地方，幫助博導完成最重要的階段后，博導又介紹他到多拉積攢工作經(jīng)驗，不過多拉的變動打亂了博導給從元規(guī)劃的路，得知從元的決定后，他沒有說什么，只是希望從元能堅持自己的方向。
“填好了?！蹦稍锖?，天水抬頭看從元時，從元正在翻閱上周的數(shù)據(jù)。
“老師？”天水用很輕的語調說。
“東西放桌上就好，對了，最近放松些，具體材料我還沒準備全，事情定下后又要忙起來了，應該就在下個月。”從元側身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隨口說，“能幫我把暖氣閥關小一點嗎？”
“好的。”天水有些不知所措，她很少做跟課題無關的瑣事，但她還是答應了下來。
“對了，關走廊邊上那個，閥門附近應該有寫門牌號，往里轉一點就行。”從元突然想起天水好像沒負責過類似的瑣事。
“好的。”天水如釋重負，小跑出辦公室，木門恢復到半掩的狀態(tài)。
從元隱隱聽見閥門扭轉時尖銳的聲音，從聲音判斷，角度應該很小，其實屋內的溫度也不算太熱。他低頭把爪子拂過那根突然激起的曲線——來自極區(qū)的低頻無線電信號。雖然對烏天位置有嚴苛的要求，但按年為單位，加上遠星活動沒有停止的跡象，相關理論應該有付諸技術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