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烏蘭航天發(fā)射基地，位于一個小鎮(zhèn)的邊緣地帶，全年有一半的時間是晴天。最近的新聞大都包括三國航天局全力重建衛(wèi)星網(wǎng)絡(luò)，許多民眾對航天的高投入存在抱怨，因為他們的損失還未挽回，不少偏遠地區(qū)仍處于停電狀態(tài)。

　　小鎮(zhèn)的安檢極其嚴(yán)格，路荊帶的行李不多，他需要留些空間帶回自己需要的東西。

　　航天基地會在當(dāng)日上午統(tǒng)一采購每個嗚想要的東西，當(dāng)然嗚也可以自己出來買。

　　在基地的五年時間，路荊認(rèn)識不少爸媽的朋友，這些年斷了些關(guān)系。十幾年間，很多嗚去了別處，大城市中的研究所永遠是升遷的第一目標(biāo)，很少有外來嗚愿意在戈壁居住一輩子。

　　“木叔?！甭非G躍起，朝著遠處的褐色嗚揮爪。

　　褐色嗚甩了甩尾巴，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弟弟呢？沒氣味。一個嗚來的？”木叔頂著推車擠出嗚群。

　　“嗚，我有一點急事。他要上課，曠課不好?！甭非G在陰影中吐著舌頭，盡管空氣的味道并不好聞。

　　“接著，這水挺貴的?！蹦臼逡ё∑课?，拋向路荊。

　　路荊到這時總會收到一瓶水，木叔說是他爸媽買的，路荊記得每次的水都不盡相同。

　　四年前，路荊的年齡夠上獨自買車票的標(biāo)準(zhǔn)，他和路棘用剩下的錢買了車票，回來收拾些東西。下車后，他們遇到采購的木叔，拋水的傳統(tǒng)從那時開始。

　　去往基地的路途上，木叔依舊談?wù)撝非G和路棘童年時纏著他要出去玩的事。戈壁中的嗚，并不健談，心卻像戈壁一樣寬廣。

　　在荒涼的戈壁工作一輩子，只有老一輩的當(dāng)?shù)貑枘茏龅?。路荊問過木叔，他的孩子在哪。木叔感慨自己的孩子接受高等教育后就很少回來，近些年催促他搬到城市。擁擠的城市，他去過一趟，覺得心里悶。他跟孩子說，哪一天他走不動了，或許會去。

　　貨車在基地的哨卡處熄火，木叔在到前就提醒過，最好別帶亂七八糟的東西。

　　路荊下車，他和木叔是兩個系統(tǒng)的，為難一個后勤沒有任何意義。他將卡片掛在脖子上，這是一張臨時通行證，只有固定的路線能走。一個小時內(nèi)，他必須出來，不然會面臨撤銷證件的風(fēng)險，前些年或許可以多磨會，跟路過的熟悉的嗚打打招呼，大部分情況下，基地并不忙，很顯然現(xiàn)在不是前些年。

　　“證件有效，今年您還有一嗚次的通行次數(shù)。特殊時期，進入時請清空物品，我們會暫為保管?！避姺教鎿Q了整個安保系統(tǒng)，面無表情的嗚確保箱子無異物后陪同路荊進入。

　　路荊把給父母信扔到收發(fā)室，之后怎么處理是他們的事。

　　嗚帶著路荊走的是一條偏僻的遠路，炎熱的空地上仍保留有一定的保衛(wèi)力量，透過玻璃，厚重的衣物積壓在值班者的皮毛上，路荊遠遠的感到發(fā)癢。

　　“進去吧，你有半個小時的整理時間，出來后我會查驗物品，請注意?！?p>　　路荊點點頭，伸出套著鑰匙的爪子，鎖舌微顫，門縫中的灰塵瀉下。

　　屋子不算大，約三十平，延續(xù)著近些年的建筑風(fēng)格。

　　去年的回信中，因為路棘用一小段描述了路荊的行為，父親便談及自己曾勾畫過星圖，成品堆疊于舊物中，他也不確定位置。

　　父母的書房很大，里面有一些冷門的書籍，路棘讓他找找有沒有關(guān)于信息技術(shù)的，路荊在角落里翻到一本，很基礎(chǔ)，也很陳舊。

　　數(shù)據(jù)堆里沉積著大量廢棄的紙張，充滿公式的廢紙搭建起父母的前半生，其中的星圖與整體格格不入，時間還有，路荊繼續(xù)翻閱，父母的工作逐漸深入中心，最后停止在某一天。

　　或許有幾顆失聯(lián)的衛(wèi)星就印著父母的名字，路荊想。

　　“時間到了?！眴枋箘诺厍瞄T。

　　“就這兩樣?！甭非G將空曠的箱子推向嗚。

　　嗚翻了翻：“沒問題，走吧?！?p>　　路荊推著箱子走出哨卡，直走幾百米拐進一條依稀可見的小路。

　　小路的盡頭是后勤居住地，大部分后勤并不在正式編制中，因此他們不受明面上安保保護，木叔入行早，混了個邊緣的正式編制，這也是他不想去城市的理由之一。他的家在一棟陳舊的樓房里。

　　“木嬸，嗚，我是路荊?！甭芳牧伺拈T，喊道。

　　“哎，等等，老木，別看新聞了，開門?！闭低砩?，樓道嘈雜的聲音交織，路荊有些不適。

　　“來啦，晚飯還要半個鐘?！蹦臼逄刈鴫|，新聞里是漠星二號即將發(fā)射的直播，“看這畫面，多清晰?？蛇€是一小時前的畫面，不如在陽臺看直播?！?p>　　“停電后的第三次發(fā)射，基本的星鏈明天天就可以恢復(fù)，嗚，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急?！甭非G歪著頭，“叔，沙地摩托借我一晚?！?p>　　“長大了，要求多起來了啊，想干嘛。”木叔問。

　　“看星星，您的望遠鏡，反正您也不用，嚕。”路荊側(cè)身。

　　“那破鏡子，我還以為你想去看火箭發(fā)射。別靠近那邊，管得嚴(yán)，上次送貨想抄近路，走側(cè)門。被一堆藏著的嗚圍住，主管把我一頓批?！蹦臼鍜佭^一把鑰匙，“別開太遠，最近油貴?！?p>　　“嗚，知道了，就十幾公里，來回不超四十?！甭非G舉爪。

　　晚飯后，路荊騎著摩托反向離開基地。

　　沙漠摩托，一種助力工具，無需執(zhí)照，在戈壁撞車的概率太小。小鎮(zhèn)的光污染不算嚴(yán)重，離開十幾公里就能得到良好的大氣環(huán)境。

　　空曠且陰沉的戈壁中，又一豎光刺破夜幕，沖刷著翻起的塵土。

　　“闖入者立即停車，關(guān)閉引擎。重復(fù)，闖入車立即停車，關(guān)閉引擎?！本媛曧懫鸬耐瑫r。另一個引擎聲傳來，刺眼的光反射于后視鏡。

　　車輪與戈壁摩擦，后車照亮了掀起的沙塵。

　　“趴下，腹部朝上?！焙奥暣痰寐非G耳膜疼。

　　路荊照做，吐槽這鬼地方還布置暗哨。

　　“出示證明身份的證件?！?p>　　下午脖子上的通行證還沒摘下，或許有用。

　　一只嗚逼近，另一只嗚在十米外警戒，路荊用余光看見橫在背上的槍管。

　　路荊扭動了下身子，讓證件顯示的明顯些。

　　“控制站，驗明身份，查詢出入記錄。”

　　耳麥的隔音很好，路荊分辨不出那頭說了什么。

　　嗚放松了警戒，向遠處的嗚的甩甩尾巴。

　　“來禁區(qū)邊緣做什么?！?p>　　“看星星。”路荊指了指背包，“這里的環(huán)境好?！?p>　　“今天怎么不回去?！?p>　　“明天的車票?！?p>　　“我會跟著你?！?p>　　物鏡再度指向那個區(qū)域，后半夜，區(qū)域升起。在觀測的窗口期，每隔半小時，路荊會記錄一次恒星的排布。

　　“我能看看嗎？“嗚問道。

　　“小心點?！甭非G啃著小零食支吾。

　　他有種預(yù)感，今天一定能記錄到某顆星星消失，感覺無比強烈。

　　嗚好奇的時不時就去目鏡看兩眼，就像玩鄰居家玩具的孩子。

　　“星星能活很久，我們很難看見一顆星星徹底死亡?！甭非G在嗚旁輕聲說。

　　“如果一直盯著呢？”嗚問。

　　“要盯很久，一輩子都不夠。”

　　“我好像看見少了什么，可能是看錯了吧。”

　　在古老的常識里，星星不會就這么黯淡的死去。

　　路荊抬頭凝望深空，這個夜晚，紙上的星星又少了一顆。他攤開父親勾畫的星圖，小小的方塊里，不知怎么的，多了七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