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寧公主的話猶如一道驚雷在眾人頭頂響起,哪有一國太子在戰(zhàn)時跑到敵國領土上去的,這不是送上門的人質嗎?
李復禮第一個反對:“太子不能去!太子是國之儲君,是國朝的根基,身份尊貴,若是他出了事,只怕要引得朝局動蕩,民心不安?!?p> 尚有些稚嫩的李復政也道:“朔方只不過是個附屬國,多了無甚益處,少了也沒多大危害,若要太子為此涉險,未免本末倒置?!?p> 皇帝也譴責康寧公主:“你不勸著他們兄弟倆就算了,怎么能還在這里添油加火,想出這種餿主意?”
康寧公主辯駁道:“陛下,我之所以推薦太子去朔方,正是因為太子身份尊貴?!?p> “若是太子前往朔方,彰顯陛下慈愛之心,朔方諸王必定能感受到陛下的誠意,誠心歸附南唐?!?p> “而且方才太子一直反對對朔方用兵,主張繼續(xù)安撫朔方諸王,既然如此,想必太子對這次的朔方之行應該是極有把握的?!?p> 康寧公主笑意盈盈地看著李復書,她相信李復書一定會同意出使朔方。
因為安撫朔方諸王的主張是李復書提出的,若是他拒絕出使朔方,就等于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果然,李復書道:“好!就我去!”
皇帝仍是不同意,卻又想不出什么理由來反駁,只能是重復地念叨著:“不許去!不許去!”
但李復書不是李復禮,皇帝那套撒潑的法子在他身上不管用,無論皇帝怎么反對,都沒有改變李復書的決定。
吳自遠聽說了李復書出使朔方的事情,連夜趕去了太子府。
他急道:“殿下為何答應出使朔方,這明顯是康寧公主的圈套??!此行危險無比,若是出了事......”
李復書道:“我知道,康寧公主想讓我死在朔方,但事關南唐邊境的安危,我必須要去?!?p> “而且你不覺得費寬謀反之事大有蹊蹺嗎?費威若要謀反,他不會在這個時候讓他的嫡長子來南唐。”
“但此事若是費寬一人所為,那就更奇怪了,一場毫無勝算又毫無意義的戰(zhàn)爭,他為什么要打呢?”
費威原本不過是朔方的一個望族,因為組織軍隊反抗盛金,在眾多的起義軍當中脫穎而出,才得以劃地為王。
六年前盛金集整個朔方之力都沒能攻進南唐,更別提費威只不過是起義的三王之一了,哪里有什么實力與南唐抗衡?
而費寬是費威的弟弟,只不過是管著費威轄下的一個州府而已。
他手中就那么幾千兵馬,卻妄圖謀奪多出他十倍兵力的平州,難道是活得不耐煩了?
而且費威的嫡長子費蘇前些日子已經隨著使臣團到了南唐,費威若是明知要與南唐交戰(zhàn),為何還要還把費蘇派來送死?
就算不論親情,嫡長子往往是家主未來的接班人,需要花費巨大的心力去培養(yǎng),任何人不會輕易讓嫡長子去涉險,更別提直接讓他來送死。
這也是為什么康寧公主一說要讓李復書出使朔方,所有人都反對的原因。
吳自遠自然也明白這些道理,驚道:“殿下懷疑董重謊報軍情?”
邊關距離京都千里之遙,所有的消息都來源于邊關將領上報的軍情,若是消息有異或者有誤,那就是邊關將領的責任了。
李復書點了點頭,他原本就覺得朔方諸王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一同造反。
康寧公主今日又一直把罪名往柳弗慍身上推,再加上這次上報軍情的人是董重,他便留了一個心眼。
他把董重、朔方、柳弗慍這三者聯(lián)系起來,發(fā)現費寬謀反之事對朔方和柳弗慍而言都是百害而無一利,唯獨只有董重受益。
若是南唐因為費寬謀反之事遷怒費威甚至整個朔方,進而派兵攻打朔方,只會令已經十分破敗的朔方更加不堪。
而柳弗慍也會因為辦事不利被處罰,至少兵部尚書之位他是保不住了。
唯獨董重,他可以趁機謀取兵部尚書之位。
李復書道:“所以我此行的另一個目的是為了調查費寬謀反之事的真相,若是康寧公主當真參與其中,這件事情就是扳倒她的絕佳機會?!?p> 康寧公主輩分高,每次她故意給李復書難堪,皇帝都只當是長輩在教導晚輩,而不愿意相信康寧公主是在故意為難李復書。
李復書偶爾尋機反擊康寧公主,康寧公主就會到皇帝面前告狀,皇帝便會提醒李復書敬老愛親,不可對長輩不敬。
所以李復書雖然早就有心想要遏制康寧公主擴張權勢,卻因為皇帝太過重視親情而束手束腳,只能任由康寧公主坐大了。
但若是康寧公主為了謀奪兵部尚書之位,挑起南唐與朔方兩國之間的爭端,那就不一樣了。
就算皇帝想要??祵幑鳎峙聺M朝文武和南唐的百姓也不會答應。
因朔方才剛剛成為了南唐的附屬國,如此敏感之機,費寬謀反之事的影響著實不小。
南唐與朔方的邊界線長達一千二百里,如今兩國邊境關系愈發(fā)緊張,邊境沿線諸州都加強了軍事戒備,承州也不例外。
衛(wèi)亦君向趙學爾匯報了承州當前的防御情況:“由于事發(fā)突然,柳尚書與張將軍又都不在承州,如今軍中戍衛(wèi)之事是柳大將軍在照應。”
出使朔方的使臣團帶著朔方三王的嫡長子才剛剛回到了京都,柳弗慍和副將張儉此時也都在京都。
因為皇帝原本要等柳弗慍從朔方回來以后,再決定是否讓他接管兵部,所以便沒有選任新的承平大將軍,承平軍也就還掛在柳弗慍的名下。
盡管軍中的將領們各司其職,出不了什么差錯,但為了以防萬一,他們仍是請了柳弗思統(tǒng)領軍事。
所以柳弗思整日在罵費寬,好好兒的作什么要造反?給她找了這么許多事情,讓她不能安生。
趙學爾道:“嗯,我知道了。你派幾個人去奚州,查查費寬謀反的原因?!?p> 衛(wèi)亦君驚道:“女公子認為費寬謀反之事有異?”
奚州原本是費威的領地,由他的弟弟費寬治理,剛剛被董重占領,距離承州五百里之遙。
趙學爾讓他親自派人去查探,想必是覺得軍情有異。
趙學爾點了點頭:“費威目前的軍事部署仍然是以防御為主,從戰(zhàn)前的準備和戰(zhàn)后的應對策略來看,謀反之事應該與他無關?!?p> “但若說是費寬一個人所為,他圖什么呢,自找死路?”
因南唐與朔方常年打仗,衛(wèi)亦君原本從來沒有想過費寬謀反有什么不妥,此時經趙學爾一提點,也覺得事情有異。
他立即起身道:“說起來還真是,那我這就去安排?!?p> 衛(wèi)亦君離開后,如魚進來為趙學爾添茶水。
趙學爾與衛(wèi)亦君的話,她在外面早就聽見了,南唐與朔方這樣也不是一兩日了,趙學爾如此煩憂,她實在不解。
她與趙學爾道:“南唐與朔方常年交戰(zhàn),承平軍久戰(zhàn)沙場經驗豐富,就是柳尚書不在,他們也知道該怎么做?!?p> “如今朔方諸王不過是加強了防衛(wèi)而已,女公子何必憂心?”
趙學爾道:“你也說了承平軍對敵經驗豐富,所以我擔心的并不是這個,我擔心的是柳弗慍的兵部尚書之位恐怕要不保了?!?p> 趙學爾自從知道柳弗慍成為了宰臣的備用人選,便覺得這是老天憐憫,又給了她一次生機。
因為她與柳弗思是閨中密友,連帶著與柳弗慍的關系也比旁人親近些,這些年有許多事情她不好親自出面,都是托柳弗思讓柳弗慍去辦的。
再加上柳弗慍六年前曾經許諾過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趙學爾便覺得柳弗慍能夠當上宰臣,于她是大大的有益。
不曾想柳弗慍的宰臣之路真是幾經波折,道路坎坷,如今竟然眼看著就要擦肩而過了。
好不容易趙學爾覺得命運再次眷顧了她,卻又落得個這樣的結果,這怎么能讓她不憂心?
如魚吃驚道:“怎么會?雖說如今南唐與朔方邊境關系緊張,可那都是因為費寬謀反,與柳尚書又有什么關系?”
“柳尚書先前不顧個人安危,深入朔方戰(zhàn)區(qū),安撫朔方王室,招撫朔方三王,不但平定了朔方內戰(zhàn),還極大地緩解了南唐與朔方的關系?!?p> “這樣大的功勞,如今朝野之上誰能比得上他?”
趙學爾嘆道:“若當真只是費寬狼子野心圖謀平州倒還簡單了,就怕這其中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陰謀?!?p> 如魚追問是什么陰謀,可承州距離奚州五百里之遙,趙學爾若知道是什么陰謀,也不會特意讓衛(wèi)亦君派人去查探了。
只盼望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再看康寧公主,她今日迫得李復書不得不親自出使朔方,心中是十分的得意。
她看著董重的來信,夸耀道:“董重真是老謀深算,我本來以為兵部尚書之位已經沒指望了,現在看來這個位子必定是他的無疑了。”
“本來只想借費寬謀反之事得到兵部尚書的位子,既然太子這么維護朔方,那就讓他永遠留在朔方,再也不用回京都了。”
她對身旁的王邦道:“給董重去個信,讓他好好兒招待招待咱們這位太子殿下?!?p> 王邦大驚,費寬謀反之事竟然是董重為了謀取兵部尚書之位的計謀?
為了一個兵部尚書之位,竟然挑起南唐與朔方兩國之間的爭端,董重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他瞟了眼康寧公主,她非但沒有責備董重,還對此事贊譽有加,并且尋機謀害太子。
王邦雖然知道康寧公主與李復書不和,甚至想讓南唐換一位太子。
但他實在沒有想到,南唐邊境的安危在康寧公主的眼里竟然如此不值一提,甚至還沒有一個兵部尚書的位子重要?
他此時只覺得康寧公主和董重之所以能夠有如今的權勢是有道理的,因為心黑呀!
王邦的心中所想自然沒有讓康寧公主察覺,一個是國朝的公主,一個是位高權重的大將軍,自然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家令能夠置喙的。
于是領命而去,自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