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阿玲沒有半點反應(yīng),可也不像是睡著了,胸腔起起伏伏,出氣多進氣少。
靠近阿玲,刺鼻的氣味臭味穿過莫采薇的面紗,只撲她的五臟六腑。
她再也忍不住了,抬起手捂住嘴巴,輕聲干嘔起來,好半天沒緩過勁來,直到把胃里的酸水都嘔出幾口,這才算撿回來點精氣神。
榻上的阿玲聽見動靜,一雙突出眼窩的眼球瞪得老大,滴溜溜亂轉(zhuǎn),像在搜尋著什么。
莫采薇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奔涌而出。她的雙唇顫抖,一時間找不出話來。
“阿玲!阿玲!你好好養(yǎng)病,我再想辦法救你了,你一定要堅強啊!等著我!”
阿玲像是聽進了她的話,艱難的搖了搖頭,舉起一只手無力得揭了揭身上的被子。
連拉被子的力氣都沒有了么?
莫采薇又難過又慚愧,以為她是熱,趕緊幫她把被子揭開一點點。
映入眼簾的卻是滿目瘡痍,腰以下在水牢泡過水的地方,都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水泡,水泡爛開流出膿水,又換上新的水泡。
臭味就是從那些膿水里散發(fā)出來的,整一塊塊的肉都爛了沒個好地方。
莫采薇顫抖的雙手虛虛的拂過那些皮肉,胡亂抹了一把眼淚,不讓眼淚落到創(chuàng)口上去。
肉都爛了,她一定很疼吧!
難怪連大夫都給她下最后通牒了,如果阿玲再晚生個一千年,興許就有消炎藥能治了。
如今這樣,只能靠身體來硬扛,說什么珍稀藥材,無非就是拿那些藥材來給阿玲吊命罷了。
“阿玲??!苦命的阿玲!”
莫采薇再也忍不住了,跪到她的床邊掩面痛哭。
阿玲努力扯著嘴角笑出來,浮腫的手就要來拉莫采薇。
莫采薇連忙將自己的手遞了上去,忍住哭泣:“阿玲,你有什么想說的就說吧!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
能不能把阿玲救活連她自己心里都在打鼓,對這個時代的醫(yī)術(shù)實在是不敢信任。
“小姐…小姐…不要忙活了…我就這命,可能真的抗不過去了…”
阿玲的嗓子沙啞,發(fā)出的聲音響卡頓的齒輪一樣難聽。
莫采薇心里更難受了,這都是發(fā)燒導(dǎo)致的,要燒成什么樣才會讓嗓子都失聲?
她絲毫不敢去想。
阿玲緊握著莫采薇的手,顫抖的道:“小姐…咱兩一起長大…長大…情同姐妹…我現(xiàn)在好害怕…我可以抱抱你嗎…”
莫采薇看著她那浮腫腐爛,流著膿水的身子,日薄西山的氣息,沒有多想,一把將阿玲攬在懷里。
“阿玲,你會沒事的,我一定要他們救你,大夫不行我們就找太醫(yī),會好的,你不要害怕,有我在你不會死的!”
莫采薇堅定的告訴阿玲她心里的想法。
卻不想阿玲悄悄從散亂的頭發(fā)上拔下一根尖銳的發(fā)簪,握著發(fā)簪的手顫抖不已,就要朝著莫采薇的后背扎下。
而一心難過的莫采薇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突如其來的危機。
“小姐…多抱一會好嗎…我感覺好冷,你身上好溫暖…”
阿玲渾身像篩糠一樣顫抖,完全不像是在說假話,莫采薇心里揪著疼,只得將阿玲緊緊的抱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讓她不要害怕。
阿玲握住發(fā)簪的手比劃了幾下,像是在找最佳位置,隨后她狠狠的揚起發(fā)簪,用盡全身的力氣,就要往下扎。
“啪!”
“叮鈴當(dāng)啷!”
一聲刺耳的悶響,伴隨著發(fā)簪落地的聲音。
阿玲雙眼瞪得老大,緊緊的瞪著門外進來的人。
莫采薇被著突如其來的響動一驚,側(cè)身發(fā)現(xiàn)地上躺著一只銀質(zhì)發(fā)簪,一只黑色珠子。
發(fā)簪是前些天自己特地賞給阿玲的。
那個黑色珠子她也認(rèn)得,正是那個雨夜柳長歌殺死黑衣人的工具。
莫采薇冷靜地把阿玲放開,發(fā)現(xiàn)阿玲渾身沒有半點生氣,雙目圓睜,浮腫的手上有一個血窟窿。
她的心跳似乎在這一刻慢了半拍,嚇得往后退了幾步。
隨后,莫采薇又小心翼翼的將手湊到了阿玲鼻子前。
沒有半點呼吸!
莫采薇慌了。
她連忙又將手放在阿玲的心口位置。
連心跳也沒了!
莫采薇仿佛被人抽走了精氣神似的,頹然跌坐在床邊,征征的看著床上剛死去還留有余溫的阿玲。
許久,她才想起,屋里還有另外一個人。
“你…為什么要殺了阿玲?”
像是在質(zhì)問,又像是在敘述。
柳長歌等了好一會的腥風(fēng)血雨,等她鬧,等她大哭,等她歇斯底里,他都準(zhǔn)備好怎么跟她解釋了。
然而,這些莫采薇都沒有。
她冷漠的樣子讓柳長歌感到意外,如果將真相告訴她,她會信嗎?
柳長歌不敢賭,如果她不信自己怎么辦?眼下也沒有其他證人…
“我不殺她,現(xiàn)在躺著的就是你了!”
柳長歌糾結(jié)再三,還是決定告訴她真相。
“呵呵…”莫采薇冷笑兩聲,淡漠的看著柳長歌,眼底的說不清的情緒,有失望,有不解,甚至是…恨!
“你不要再為你自己找借口了,王爺,你不過是覺得弄一萬兩黃金做不到,或者…或者阿玲的存在妨礙到你什么了,所以你才殺了她!”
她怎么會這么想?
她到底還是不相信!
“算了,我不想跟你爭,我說什么你都不信,我是為你好,總有一天,我會拿出證據(jù)來,我沒有騙你!”
“那你倒是拿出證據(jù)來啊!你為什么要殺了阿玲,就算她要殺我,那也是我的事!”
“莫采薇,你相信我!”柳長歌聲調(diào)不由得高了幾分。
莫采薇心都涼透了,起初柳長歌對自己那么關(guān)切產(chǎn)生的那一點點好感,此刻都煙消云散了。
“不用了,你是王爺,還不是想要誰的性命就要誰的性命,說什么為我好!阿玲又不會害我,就不勞王爺費心了?!?p> 句句帶刺,突然間,兩人的關(guān)系又回歸陌生人一般。
莫采薇連看都沒看柳長歌一眼,走到門口,從頭上拔下一只金簪,又從手上褪下一個手鐲,遞給阿玉。
“阿玉,把這些東西拿去變賣了,將阿玲風(fēng)風(fēng)光光葬了吧,她這病,拖不得,最好…火葬吧!”
莫采薇掛著兩行清淚,跟阿玉囑托道。
阿玉看了看柳長歌的臉色,只見柳長歌面無表情,只好堪堪接過東西,急匆匆就往離開。
阿玲沒了,阿玉整日在忙阿玲的葬禮,來不及照看莫采薇。
莫采薇在薔薇院里也呆不住,整日整日的女扮男裝在花柳巷買醉,不多時,便在整個花柳巷混了個臉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