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婚
我不知道為什么抒絡(luò)意外地特別好說話,居然沒有讓我費太多口舌,就應(yīng)下了北狄人的請求。這件事由新上任的一位官員去辦。我覺得不妥,此人沒有經(jīng)歷,說不定會搞砸。何況北狄人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指責(zé)中原朝廷對這件事并不重視。
但是抒絡(luò)自然也是有他的考慮的。譬如說此人身世清白,家室勉強算是中上水品。再比如,他家中有妻兒老夫老母。
抒絡(luò)說后半句話的時候意味深長,語氣卻是那么平靜、我得說我著實被嚇著了。我從前雖然聽說過以家人為質(zhì)來要挾臣下好使他們完全臣服順從于皇帝,但我以為這只是大景的昏君才能做的出來的事。可是抒絡(luò)分明是在暗示,要是有這么一天,他也是會這樣做的。
至少他還沒有做。
但是就算是這個人最終真的背叛了朝廷,他的家人就能被認(rèn)定為有罪嗎?本朝本沒有連坐這樣的罪行,為的就是君主能以仁德寬懷之心待人,能不枉殺無辜。往遠(yuǎn)了想,也是防止像我這樣的“罪臣余孽”有一日前來報仇。
“雖然我不想有這一天,但是要是那天到了,你可一定要記得把事情做絕,絕對不要留我這樣的余孽。”
抒絡(luò)的表情原先是很陰沉的,聽見我這么說,忽然就笑了。我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后來才知道他明白我在指我自己。
或者是自以為就算有了那一天,憑借一個所謂的罪臣余孽是不可能撼動他的皇位的吧。
至于另一件事,也就是我問來的北狄的間諜的那件事,抒絡(luò)不知為何似乎完全不上心。他只是簡簡單單地應(yīng)了一句,讓我寫下了那人名字。
這事明明也算得上是頭等大事,怎么就這么輕易地就放過了?
見抒絡(luò)既沒有留我的意思,也沒有再需要我留下來商議什么的意思,我也就識趣地告退離開了。
宮人將門打開,我正要邁出去,就看見了正要走進(jìn)來的晁鳳梧。她一身裝束用的料子都是最好的,上面的刺繡一看就是宮里最好的繡娘繡的,連同頭上的釵子簪子步搖都超過了日常穿著的配置。如果說前兩樣只是皇后應(yīng)當(dāng)享受的待遇,那么擅自走到皇帝的處理政事的所在且沒有被阻攔,以及頭上多到可以算得上贅飾的首飾,就證明了她的地位絕不一般——她在抒絡(luò)心里的地位絕不一般。
她真的如我想象中一般不受抒絡(luò)的待見嗎?我自以為抒絡(luò)雖然不得不將自己的寵愛分給各位嬪妃,但是愛還是在我身上的。歷經(jīng)這些事這些時日,我不覺得他的愛會消減,但,我忘了他的愛是可以分散的。
即使是我,不也曾將喜愛分給了蕭宴嗎?
但是這樣,并不能說服我自己。我如此地自私,即使離開了王宮也還想要他的愛——或者說,我不希望最終分享抒絡(luò)的愛的人,會是晁鳳梧。
我寧可是相信,這是他為了安撫晁鳴做的局。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不是嗎?
晁鳳梧并不認(rèn)得我現(xiàn)在的這張臉。先前做沈如衣的時候我的那張臉是假的,在見了晁麟之后就換作了另一張臉的樣子。那是林露給我做的一張假人面。也就是說,現(xiàn)在的“江姒褕”有的才是我真正的臉。
她不知道我是誰,但至少看得見我的腰牌。
“原來是湘洛君?!?p> 我雖然不情愿,但是還是向她行了禮:“皇后殿下萬安。”
晁鳳梧勾唇微笑,她那張臉抹了胭脂,極其精細(xì)地抹開了,確實如牡丹般天香國色。她問我:“家兄如今如何?可是也來了京城?”
我說:“晁麟生了場病,如今好得差不多了。想來明日或是后日就會到京城來?!?p> “那就好。”她笑得更加開心。我卻不明白,晁麟是不喜歡自己這個妹妹的,晁麟回來,按理說,她不該如此高興。
“湘洛君可聽說了我父親要替兄長提親的事?”
“略有耳聞?!?p> “湘洛君可知道他是要想皇上求誰的親?”
“這就是令尊的事了?!?p> 晁鳳梧的笑更加明媚,抒絡(luò)似乎喚了她一聲,她應(yīng)了一句,很是女兒情態(tài)。她最后說:“朝中沒有官員的女兒的年齡是適婚的。而圣朝中,還有一位女子至今未婚?!?p> 她這句話說得極輕,我卻是如被一聲驚雷震懾,久久沒有回過神,等我轉(zhuǎn)身看她時,宮人已經(jīng)快將門關(guān)上了。
那已經(jīng)是另一個世界了。
那天我是如何落寞地走出最為莊嚴(yán)的那一道宮門的,后來再也沒有想起過。也許正是從那一天起,我開始認(rèn)為,也許我應(yīng)該做好湘洛君,做好江姒褕,而不是沉迷在過往作為沈如衣的夢里。
只是我很想知道,抒絡(luò)到底會不會答應(yīng)?
既然是以官員的身份來京,京城中安排了住所。無論是吃食還是床榻都是上等的,只是這一夜我過得極其不安穩(wěn)。
也沒有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