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忘記那個清晨,朝陽似血,方圓幾十里皆為焦土,血流漂櫓。雙方都是死傷慘重,尸體堆積如山,鮮血浸紅了大地,染紅了護城河,也映紅了生者的眼底。
白沓帶領的大軍甫一沖出潼城就沖散了的北燕大營。其實就算阿倍蘇野死了,北燕也不該如此不堪一擊,讓他們勝利的更主要因素其實發(fā)生在中京。
有了江照臨的暗中相助。阿倍冼一路殺到中京城下,把阿倍秉濬嚇得六神無主,慌慌忙喊阿倍蘇野撤兵救駕。趙月挑了個好時機,她去刺殺那日,阿倍蘇野與阿倍耶顏剛剛接到圣旨,已經打算退兵。如今阿倍蘇野又死了,阿倍耶顏無心再與白沓對陣,草草應付便一路打一路后撤。
北燕撤兵了,白沓站在早已夷為平地的北燕大營中央,看著四周來來往往打掃戰(zhàn)場的兵卒,心中有種如釋重負的輕松,又有種莫名的沉重與悲傷。
程朔還是知道了趙月去刺殺阿倍蘇野的事,白沓出兵時他去找趙月想幫忙才發(fā)現(xiàn)這個死丫頭不見了,之后他去找吾明問趙月的下落,吾明沒藏住事,全說了。程朔聽完也沒有多么激動,他反倒覺得,做出這種事才符合趙月一貫的風格。
他找到趙月時,趙月半躺半坐在半截土墻前,手邊是一把已經有些卷刃的利劍,玄衣似墨,卻已經殘破,露出里面的白衣來,可一向干凈素潔,利落精神的素裳已被鮮血染透,竟是成了一件紅褐色的衣。女孩兒雋秀的面龐也滿是血污,臨行前打理得整整齊齊的烏發(fā)也已蓬松,里面還摻雜了不少砂礫與枯草。從耳后到頸部有一道蜿蜒的傷口,上面干涸的血液里沾了幾嘬碎發(fā)與塵土。她闔著雙眼,丹唇微啟,右手的幾根手指搭在劍柄上,與劍尾已染紅的碧藍色流蘇糾纏在一起,而左手垂在膝上,五指張開,像是要去抓什么東西。
程朔半跪在趙月身旁,伸手去碰她早已冰冷的側臉,可剛碰了一下,就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他久久凝視著這個自己心愛了那么多年的女孩,不知該如何反應。她怎么會死呢?怎么會呢?程朔覺得胸口悶得慌,有種溺水般的窒息感,他猛然攥緊胸前的衣服,大口喘息著。她是小月亮啊!她怎么會死呢?程朔滿心不可置信。在他心中,他的小月亮就該是個永遠上躥下跳,永遠神采飛揚的大小姐,畢竟,月亮難道不是最永恒的存在了嗎?這樣的小月亮,怎么會死呢?
程朔想大喊,想捶胸頓足,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了,甚至發(fā)不出一點兒聲音。于是他只能半跪在那兒,在那兒看著這個已經死去的女孩。
“小,月亮……”程朔拼盡全身力氣擠出這幾個字,聲音嘶啞,細如蚊吶,但是沒有關系,他不需要讓誰聽見。程朔松了口氣,雙手抓住趙月張開的左手,細細護在掌中,仿佛想把它暖過來。
“小月亮,我們回去了?!背趟份p聲說,踉蹌著站起來,又俯身把趙月抱起來,一步一步向潼城走去。
“師父!”吾明見到趙越的尸體的一瞬間就支持不住跪下去,淚水奪眶而出,之后嚎啕大哭。
直到看見吾明,程朔才想起自己似乎也是該哭的,但他醞釀幾下都掉不出眼淚,只好苦笑一聲作罷。
趙月帶走的二十人只回來三個,他們都受了重傷,斷斷續(xù)續(xù)七拼八湊為眾人講出了那一夜的故事,聞者無不落淚。哦,除了程朔。
第二天,吾明在趙月丟給他的匣子中發(fā)現(xiàn)一個夾層,里面只塞了一張紙條,上面短短地寫著一句話:
吾明:
此一去必死,愿將尸骨留于此地,無需馬革裹尸還。
趙月
吾明抓著紙條下意識去找程朔,程朔看了良久,終是嘆息一聲,嘶啞地說:“聽她的。”——從那日后,程朔的嗓子就徹底啞了,說話嘶啞刺耳,嚴重時甚至說不出話來。
七日后,三月十九,眾人在潼城埋下趙月。最后一抔土撒下去的瞬間,程朔忽然崩潰地跪倒在地,雙手死死插進土里,大喊一聲:“小月亮!”號哭出聲。
司馬煥沒能回來。他在北燕營地放了一把火想幫白沓,卻被幾個燕人發(fā)現(xiàn),被亂箭射死。尸首早隨烈火燒成灰燼,沒能找回。反而是江照臨,他喬裝改扮混出北燕,在三月末回到了潼城。
阿倍耶顏慢了一步,中京敗在阿倍冼的鐵蹄下,阿倍秉濬自縊而死,北燕歸了阿倍冼。阿倍冼登機后一步步削弱阿倍耶顏的兵權,于三年后將其賜死。而他也遵守了與江照臨的諾言,在位十幾年對大啟秋毫無犯,兩國簽立合約,友好外交。
于是,所有人的犧牲都有了意義。

梓俍
到今天,正文部分就結束了,感謝大家的支持與陪伴!一個從2020年5月11日開始的故事就這樣結了尾,其實挺夢幻的。我的小月亮都到了她應該有的結局,每一個人都擁有自己的未來,我想,這是一個有一點殘酷,但是又很溫暖的故事,勝利是要付出代價的,所以只要值得,只要犧牲地有意義,這就是一個美好的he。 番外目前有兩個,后面會放出來,以后如果有腦洞也會再來補番外,我覺得只是一個很有意義的事情。 最后,祝小月亮來世一生順遂,再無苦難! 我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