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關(guān)破了，潼城的眾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jī)。初三那一日，白沓率領(lǐng)著各級將官與軍兵一起，站在城頭，眼望刑關(guān)，為他們死去的同胞默哀。
他們都知道，在那做一座不起眼，鮮有人重視的小城中正發(fā)生著什么，可誰都無能為力，分明隔了那么遠(yuǎn)，白沓卻覺得仿佛能聞到夾雜在朔風(fēng)中的血腥氣，能聽到千萬民眾的哭號。
北燕仍在挑釁，大戰(zhàn)當(dāng)前，白沓不敢沉溺于悲傷中無法自拔。只站了半日，便下令散去。將官們大多見過多次這種同澤死于非命的事，再悲慟，也陸續(xù)散去，城頭上只剩下兩個人，久久未動。
“師父，這便是戰(zhàn)場嗎？”吾明自昨日聽說北燕屠城后就陰沉的不像話，這半日更是像尊雕塑一般呆呆地望著刑關(guān)。
趙月?lián)耐降?，也心系刑關(guān)，所以也沒走，好在她是監(jiān)軍，沒什么要緊事去做：“是，成王敗寇，戰(zhàn)爭便是如此殘酷?！?p> “為什么……”
“吾明，”趙月輕輕嘆一口氣，“雖然刑關(guān)守得實在稀松，可也讓北燕費了不少兵力。城破之后，放任立了功的軍兵進(jìn)城肆意妄為，的確是……“一個詞在趙月舌尖繞了個圈，似乎覺得說出來格外殘忍，可是一時間也沒有其他詞用來替換，“極好的穩(wěn)定軍心之法……”
“肆意妄為？”吾明倏地轉(zhuǎn)眼看著趙月，少年雙眼中盛滿滔天怒火與趙月都未能讀懂的深意。
趙月怔了一刻，只能緩緩點頭。
“他們知道，一群當(dāng)兵的，在打完仗后還可以‘肆意妄為’，會怎么樣嗎？”吾明身形微微打顫，像是壓抑著什么，連聲音都變了調(diào)。
“吾明……”趙月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少年為什么如此反應(yīng)劇烈，有些手足無措。
“我娘……我娘就是，這樣死的！”少年雙手攥拳出血，雙腿一軟，跪蹲在垛口前。
趙月訝然，很快明白了吾明情緒如此激動。她清楚吾明的童年時期是如何度過的——吾明出生在一個地下黑妓院中。
顧名思義，黑妓院是沒有官府律法保護(hù)的，與那些光鮮亮麗的官妓院不同，來這里的都是錢不多，卻也想尋些樂子的人。里面的姑娘，不那么好看，也不怎么干凈，很多都是寡婦，或者大戶人家的小妾被賣出來，但規(guī)矩少，甚至把人弄死了，也就是賠幾兩銀子的事，沒有官府管著，而吾明的母親就是一個被賣掉的小妾。說是小妾，其實他的母親只是個被偷養(yǎng)在房里的小丫頭。因為有幾分姿色，加上聽話會來事。就被吾大員外養(yǎng)在房里偷歡，一來二去便有了身孕。
吾大員外是靠岳父發(fā)的家，不敢納妾，便直接把他母親賣進(jìn)了這個黑妓院里。
母親很傻，對吾員外情根深種，始終堅信對方會來接自己走，可吾員外甚至自始至終都沒看過母親一眼。
在吾明四歲的時候，大啟打了一次打勝仗，那些浴血奮戰(zhàn)撿了條命回來的軍兵都格外興高采烈，有五六個人喝得酩酊大醉后來到了這個妓院里，選了吾明的母親。那天，吾明在外面聽到了母親的慘叫，想要沖進(jìn)去，卻被妓院里其他人攔住了，再看見母親，那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
他被母親在這里唯一的好姐妹“蘭姨”照顧長大，而這個“蘭姨”，正是月下的一員。
趙月蹲下來，跟吾明平視，伸手輕輕拍了拍吾明的肩，她心里清楚，這種時候，說什么都是沒用的，語言永遠(yuǎn)如此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