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象峰上,悠遠古寺,鐘聲杳杳。
有穿著灰色僧衣的沙彌在戒律堂搖頭誦經(jīng),有褪下上衣的武僧在達摩院舞杖練棍,更有發(fā)須灰白的老和尚披著袈裟在菩提樹下與自己對弈。
沒過多久,那個面目慈祥的老和尚的對面,一個穿著白色僧衣的年輕和尚緩緩坐下,很自然地持起黑子,在老和尚思索如何落子之時,將這枚黑子落在了青石棋盤上。
老和尚凝視棋盤良久,緩緩抬眼,朝年輕僧人望了一眼,問道,“打算離開了?”
蘭灝點了點頭,“那位姑娘,還勞師叔多費心了?!?p> 這里是蒼域七宗之首的芥子山,老和尚正是芥子山的方丈惠能。依照佛門“惠蘭悟釋”的字輩來排,瀾音寺佛子蘭灝,是可以喚惠能一句師叔的。再說惠能和尚早年也曾赴靈域瀾音浮陸求取大乘佛經(jīng),并在瀾音寺聽佛年余,他與瀾音寺的情誼自然是在的。
“你送來龍血菩提,又蕩盡佛元,她的傷自然是能好的。只不過那血咒之術(shù)太過歹毒,直接傷人神魂,恐怕要等些時候她才能醒過來?!被菽苷f了會兒,又了頓下,在棋盤上放下一顆白子,“不過蘭灝師侄,你這么做,值得嗎?”
裴莘漁被血咒之術(shù)傷及神魂,若非蘭灝來得早,一劍斬殺了施展巫術(shù)的沮渠龍溟,等他真正化數(shù)萬將士冤魂為咒殺怨力,裴莘漁當(dāng)再無生還的可能。
可即便如此,像裴莘漁這種怨力入魂的情況,也極為難治,甚至可以說已經(jīng)病入膏肓。
蘭灝將她送至芥子山,便是要借芥子山的珈藍臺,輔以十二品靈寶龍血菩提,度化那數(shù)萬戰(zhàn)死將士的血恨和怨力。為此,他更是不惜耗盡二十余年積攢的浩浩佛元,為她度送冤魂。
一朝蕩盡積淀至虛境的大乘佛元,不但要數(shù)年之功才修得回來,更可能壞了佛道根基?;菽軉栆痪洹爸档脝帷?,也是對蘭灝這個決定的惋惜。作為瀾音寺的佛子,幾乎是能登虛境之巔而問圣境之門的,若因為這件事差了那么一點兒,恐怕會悔恨終身。
“何所謂值與不值?”蘭灝淡淡一笑,“因緣而起,因緣而滅,如是而已。”
“既如此,是師叔嗔念了?!被菽芎险剖┮环鸲Y,朝蘭灝點頭說道。
蘭灝還一佛禮,便起身向惠能告辭,“師叔,蘭灝還有些許俗事,就先請辭了?!?p> 惠能點了點頭,然后便把頭低下,繼續(xù)盯著棋盤思索棋局。
蘭灝走出十余步,突然回頭,朝惠能問道,“師叔,不問我去做什么?”
“佛魔雖異,初心勿變?!被菽艿皖^說完這句話后便不再言語,遠處靜立的蘭灝則合掌躬身,朝著惠能再施一佛禮,“弟子受教?!闭f完這,蘭灝便轉(zhuǎn)身離去。
塵緣已起,他蘭灝,注定要因緣而動、因緣入劫……
在蘭灝離開后,執(zhí)白子遲遲未落的惠能和尚,突然間哀嘆一聲,“天道,圣途,人心,熒惑……世人都想證圣,蒼生何苦遭劫?”
一刻鐘后,蘭灝只身下芥子山,踏上了在山腳停足的青鸞鳥的背身,在此處侍立許久的樊璃見著只有蘭灝一人前來,猶豫了片刻,還是朝他問道,“公子,不帶瀠帝回去嗎?”
蘭灝搖了搖頭,目光深邃,望向遠處天穹壓來的沉云,朝樊璃沉聲回道,“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此去燭山,生死難料之劫,何必再帶她入局?”
頃刻,鸞羽九霄,往天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