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三章 能原諒我嗎
這群藤非藤、蛇非蛇的東西游走于門和木梁之間，借由火光可以看見它們翠底灰斑的身體如腐爛的藤莖般滿是坑洼，而這些凹陷處，流出汩汩黏液，將所到之處變得濕滑。
秦蒼將尚在驚訝中的鄺野擋在身后，短刀朝其中攻擊而來的“植物”一劈，誰料那“藤蔓”竟霎時分為兩段，斷裂處分泌黏液，形成一個新的下頜！
“蛇”沒有眼睛，當其整個沐浴在黏液中重獲新生時，其上如蟲蛀似的灰斑竟可以在身體里小范圍移動。
“這什么東西??？如此惡心！”
“噓——！熄火！后退！”
一次過招，相互“觀察”。秦蒼這才徹底想起來，對這怪物的記載曾出現(xiàn)在常蛇山洞發(fā)現(xiàn)的竹簡里。
這是一種寄生獸，喜陰，逐火而動，多見潮濕溫暖的地方?？梢苿拥陌霃绞芷渌矢降母迪拗?，以特定溫度范圍移動物為食。竹簡中記載，人類已百年未見其蹤，當時的寫作者推斷這種寄生生物已然滅絕。
不想秦蒼“幸運”，竟見到了失落的物種。
“鄺爺，慢慢往回走，”秦蒼盡量讓語氣溫和舒緩：“帶著你的人回到剛才的地方。這種東西‘掘根’才能死，我處理好了，在剛才平坦處與你們匯合?！?p> 秦蒼和鄺野離青銅門最近，秦蒼一邊解釋，一邊壓著他后退，一邊急催毒蠱。戒鏈的響動與窸窣之聲融為一體。
“騶虞”蘇醒，凌空揚出一道淺灰色的霧氣。
“騶虞”是生存于秦蒼戒指寶石之中的一種蠱蟲，無毒無害，單獨無用。它是眾多蟲蠱中的使臣與調(diào)停者。
趁騶虞與“藤條”“交談”，眾人已退至小丘邊緣。逐一下行，由原路撤回平地。很快山丘之上，鬼門之前只剩下秦蒼和鄺野兩人。
“你帶著人先向山下行，能走多遠走多遠。這種東西無耳無眼卻能感知特定溫度，雖已滅火，但它仍能通過熱量知曉我們移動軌跡?！|虞’對古生物無用，只能拖延時間?！?p> “你呢？‘根’在哪里？如何‘蕨根’？”
“……別廢話了，你留在這里是添亂，趕緊滾！”
秦蒼想回頭，不料一“藤枝”沖破了灰色煙霧，直沖兩人而來，情急之下再催戒鏈，毒如凌霜裹挾“藤蔓”，只見“藤蔓”一抖，像是突然承接了寒冬霜雪的枝條，逐漸僵硬停滯下來。
這一步應對得并不好。
一只“藤蔓”的異動馬上招引了同根生物的注意，“騶虞”好容易穩(wěn)住的另八條“蛇”朝同一路蜿蜒而來，在秦蒼和青銅門之間形成一條保護。
“……老秦。我滾不了了?！鼻厣n感覺背后的人背靠著自己：“我們被包圍了?！?p> 鄺野的聲音很小，秦蒼不敢再動，余光瞥向旁側(cè)叢林：至少還有四“簇”不知“根系”何在、卻同樣潰爛吐芯的“藤蔓”逐漸聚集。
“相信我。不會形成永久傷。”秦蒼沒想到這東西這么多，本想等鄺野他們下去后就點燃火把，引一眾古生物跟自己上山，匯集一處冷凍了它們再鑿碎?？涩F(xiàn)在看顯然不行了：螣蛇數(shù)量之眾，一擊即中是不可能的。
于是一邊說，一邊牽住了鄺野的手。
秦蒼將“凍結(jié)”的對象換成了她和鄺野。
人體溫度迅速降低，兩人手部接觸處發(fā)出滋滋唳鳴，刺骨生疼。四周灰綠的“藤蔓”眼睜睜“看”著到手的獵物黯淡下去，逐漸隱身。
趁其猶疑，秦蒼拉住鄺野。
“快！往上跑！”
“他們攀附在那座門上，根基可在那里？怎么掘根？”
“掘什么根？！我根本打不過！快跑——”
兩人一動，位置暴露，“藤條”齊齊追來！
好在高地寒冷，一炷香之后，再無追兵。逃至高處的兩人這才松了口氣。
秦蒼支持不住，順著一棵巨木跌坐下去。
“這些孫子怎么長了眼睛似的！”
鄺野喘著粗氣，打探周遭情況，回頭就見人帶著戒指的左手已經(jīng)被抓出一條條印子：“你怎么了？那怪物碰到你了？”
“不是……”秦蒼沒有提天華胄的事，也沒有提自己的身體變化。
在世人眼中臨南至寶已經(jīng)隨著夕詔永遠埋葬在西齊王陵里。
“剛才溫度太低了，有點受不了。”
鄺野不知是不是相信了這番說辭，也跟著坐了下來：“現(xiàn)在‘鬼門’有怪物把守，我們回不去了，怎么辦？”
“那種東西晝伏夜出，明天原路返回找人就行?！?p> “你真的沒事嗎？我怎么沒這么大的反應？……這也就是蛇，要是獅子老虎鄺爺我就不怕了！……咦，前面好像有人家，要不要過去看看？”
秦蒼搖頭，臉色蒼白：“這就不是什么鐘靈毓秀之地，就算有人家也不會是什么好人家。別招惹?！?p> 秦蒼說完想去拉鄺野，然而自己的毒素與天華胄劇烈相斥，一陣疼痛貫穿心臟和左半身。霎時汗如雨下。
“你到底怎么了？你可別死在這兒啊！”
“那臨死之前你能原諒我嗎？”秦蒼抬頭，鄺野一臉擔憂。
“……你別想博同情。霆霆說過，你厲害著呢。你死不了?！?p> “是真的。我若對自己用毒是會……噓！”
這時鄺爺所指的“人家”附近，響起若有若無的嬰兒啼哭。
“孩子？”鄺野起身：“我們得去看看！”
秦蒼一把抓住他的衣角：“這種地方怎么會有孩子？許多動物都會擬作嬰孩哭聲，等人一接近一口吃掉！此處古怪，不要去！”
“可動物怎么會筑房子呢？這里晝夜溫差大，若真有人家，我們得些水和碳火取暖也是好的。況且你還受了傷?！?p> 茅屋在叢林掩映下，向兩人露出一角，顯出真誠可靠的模樣。
突然，鄺野感覺到秦蒼手上的力道加大，回過頭就見原本沒有血色的臉更加慘白。接著秦蒼緩緩站了起來，她的目光越過自己，盯著茅屋所在。
“怎……怎么了你？失魂了？”
“別說話?！鼻厣n的聲音很輕很輕，但死盯著茅屋、身體緊繃，拉著鄺野慢慢調(diào)整方向：“你看屋子旁邊是不是有一條石棧道？一會兒啊，我說‘跑’，你順著那條路跑?！?p> “什么意思？那你呢？”
“我們分開走，還有機會?！?p> “機會？”
“有機會給對方收尸……跑——?。?！”
轟——
隨著一聲巨響，身后巨木被攔腰撞斷，只見一只巨獸從茅屋反向的林中猛然襲來！
鄺野來不及驚嘆，“哇”得一聲就往秦蒼要求的石棧處跑，余光瞥見那是一只長著兩顆頭顱的“虎”：一為虎頭，獠牙血口；另一顆人頭早已經(jīng)干癟，留下褐色帶褶皺的皮囊包裹著萎縮的頭骨。
“虎”朝著鄺野奮勇奔去。
“這山里怎么都長這么惡心??！老秦！救我——”
最后一眼，是那所茅屋。自己認為的“人家”，其實只有一面屋墻：在特定的角度，它的確是一所完整的屋宇。
虎掌即將落在鄺野背上，千鈞一發(fā)之際，奔上石棧的人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