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章 遺詔
此事玩笑不得。
當(dāng)年劉慎去世,劉禎自立,其中本就有許多說不清明的事。如先王真另有遺詔,不僅能解此次東巡之困,甚至能反將一軍,讓劉禎的地位有所撼動。
“只是,”秦蒼疑惑:“你們?nèi)绾未_定遺詔在王陵中?”
“我不知。”陸歇回憶今日與劉祁見面的場景:“祁王未與我俱道?!?p> 劉祁死里逃生,從階下囚到變作立足印芍城外的祁王,僅僅用了兩年。這自然不止璃王府一派鼎力相助而成。
“西齊歷任王的陵寢是相通的,而其宗祠設(shè)在第一代西齊王的陵墓內(nèi)。歷代繼任者將先王送入棺槨后,需獨自一人穿過歷任先祖陵墓,來到祭祠參拜、立誓。這才算真正成為新王。而這條回溯之路,只有西齊王能入,其他人是進不去的?!?p> “那六……祁王的意思是?”
“祁王的意思是,不論是誰要‘挑釁’西齊王、接近當(dāng)年的秘密,這人都需要入王陵。而我,需要助他們?nèi)肓辍!?p> “什么?!”秦蒼著急,停住腳步。
“蒼蒼!”
陸歇趕緊捂住秦蒼的嘴。
街上的人已不多,左右看看,見女子大聲質(zhì)問并未引來周遭異樣,才將手移至她腦后,既責(zé)怪又安慰似地胡亂揉揉:“不要擔(dān)心,我不會有事。祁王有自己的用意,我要服從。我只是怕又會連累你。”
劉祁想借“挑釁者”之力混淆視聽,入王陵尋遺詔。只是陸歇若承下他的命令,便有風(fēng)險。
這可是掘人祖墳的事啊!一來,他至王之禁令與國之禮祀于不顧,若被定罪則是叛君叛國;二來,背后之人不知是何動機,但能讓西齊王一面息事寧人、一面加強駐守,顯然不善。參與此事刀尖舔血。
“我不怕。”
她不怕被他連累。
秦蒼反握住陸歇的手,看著男人的眼睛,這是她的心底話:既然避不過,不如面對。不過也正是同一時間,一個怪異的念頭一閃而過。
陸歇為何效忠祁王?璃王府又為何效忠祁王?
這并非她第一次有所思量,早在她猜出陸歇前往北離的真實目的時,這個想法便已隱隱盤踞。
一封秘密書信的力量就這么大嗎?
為了祁王,他挑起奉器殺戮;為了祁王,他要助人入王陵。
可是數(shù)易君,致使君臣乖亂、國勢衰微之事并非鮮有。而現(xiàn)在的西齊國君當(dāng)真不是值得托付的人嗎?
一臂的距離,兩人聽得見彼此的呼吸。
“怎么了?”陸歇見她突然出神,問道。
“沒什么?!鼻厣n甩掉雜念:“我今日見到許多僧侶。你說……王陵這事牽涉臨南嗎?”
陸歇明白,她想問的不是臨南,是夕詔;她猜測那個妄以一己之力挑戰(zhàn)西齊的人,是夕詔。
“臨南閉關(guān)鎖國多年,許久未派人出使別國。此次是以捉拿在逃要犯為由申請入我西齊的。”說完又問:“蒼蒼,你從前可見過夕詔身邊還有什么人?”
“臨南的執(zhí)事。”
“還有其他人嗎?”
“其他人?你指什么?”
“你見過夕詔的師父嗎?”
“你說夕染?”秦蒼搖搖頭:“我只聽說過。夕染大師原本是七位大司命之一,但后來他放棄了大司命之職,離開了晝辭城,去了三悔。重新成為長老后,專心講學(xué)。是他收留了夕詔,撫養(yǎng)他長大。多的我也不知道了。為什么問到他呢?”
“這次出使西齊,他也來了?!?p> 夕染是臨南的“守門人”,秦蒼還記得“守門人”對叛逃者是有先斬后奏的權(quán)力的。若他也來了,是不是意味著事態(tài)已經(jīng)很嚴(yán)重了呢?
九公主說臨南丟了與夕詔的聯(lián)系,卻并未說當(dāng)局要緝拿他。當(dāng)年,即使他叛逃臨南,度斯他們也只是奉命不遠不近的跟著,甚至在必要的時候還會施以援手。如今派出大量人員,所要搜尋逮捕的人真會是他嗎?若真是他,他又到底要做什么呢?
心亂如麻。
“蒼蒼,對于當(dāng)年夕詔叛逃之事,他曾與你說過原因嗎?”
“不曾。”
秦蒼堅定,卻瞬間想起他聽到“三瓣一尾花”時的瘋魔、他對“師娘”的念念不忘,也想起他與自己講述的關(guān)于沙海國的故事。
但對于那件事本身,女子所知曉的不過和旁人一樣:他在四年一度的講經(jīng)會上突然“發(fā)瘋”,殺死一名執(zhí)事,燒毀大量經(jīng)卷。然后跑了。唯怪異的是,此等大事,臨南幾乎不見追責(zé)。
至于真正原因為何?他從沒說過。甚至從沒真正與自己提過此事。當(dāng)然,秦蒼也從沒想要問過?,F(xiàn)在想來,多少事、多少人是因為自己不愿面對而錯失的?
陸歇見女子似有所隱,整個人也止不住往地里墜,不再追問,盡量將聲音放柔和:“若我再有消息定第一時間告訴你?!?p> 秦蒼感覺自己呼吸不穩(wěn),解釋道:“二哥,我擔(dān)心他。畢竟……畢竟……”
畢竟,他們一起生活了六、七年。畢竟,他教她一身安身立命之法。畢竟,他為了救她,不惜提前暴露,與西齊暗閣為敵。畢竟,即使分別,他還是將臨南圣物傳給她。畢竟,他是不愿讓她走得更深更險,才許陸歇娶了她……
“我明白,蒼蒼。你先不要想太多,不論背后之人是誰,我們都一起面對?!?p> 這是一件暫時無解的事情,但陸歇的聲音堅定,見對方依舊哀頹,換了話題:“祁王差我后兩日好生陪你,不必去見他。這季節(jié)好,不如明日我們放風(fēng)箏?”
夜空下,稀星映月。陸歇牽著秦蒼,任霜寒凝重,終歸于指尖遞暖。
“???”對方?jīng)]頭沒尾突然來了這么一句,秦蒼沒反應(yīng)過來:“可我不會?!?p> 秦蒼沒放過風(fēng)箏。
“我會啊。”陸歇低下頭,眉眼帶笑,露出一個梨渦。
看著身前之人,女子漸漸平靜下來,指著他的眼睛道:“二哥,你眼睛里有螢火蟲?!?p> 陸歇用手指勾勾她的鼻子:“我眼睛里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