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鉆狗洞
直至未時，日頭稍下去了些，橫七豎八的小道上才陸陸續(xù)續(xù)走來些背著鋤頭鐮刀簍子的農(nóng)家人。
其中便有南巧兒的爹，南重山。
南重山名字雖魁梧，但模樣卻是恰好相反，身子骨瘦弱干癟的很，又黑又矮，眼睛也小得像條線。
“爹！”南巧兒使勁晃著胳膊招手，“快點(diǎn)！”
“爹，您怎么又這么晚才來啊，我都快趕不上車了！”她彎著腰大步跑出小茅屋，小嘴不滿的嘟囔著。
南重山訕笑兩聲，“這不是屋里還有些活要做，一時走不開么。”
南巧兒撇了撇嘴，這話外人聽聽也就算了，她可是知道內(nèi)情的。
她這個爹向來懶惰，能坐著絕對不站著，能躺著絕對不坐著。更何況這么熱的天兒，他愿意出門才怪。
家里除了這塊地瓜地，一畝稻田，外加一個菜園子，基本上就沒啥活可干。
故而家中收入也少，最大的銀錢來源便是南巧兒這個廚房小打雜的月例了。
南家的小院落是大伯，也就是南重山的兄長幫忙建的，不算大，但勝在規(guī)整齊全，該有的三間臥房，廳堂，廚房，茅廁，乃至小書房，皆是齊全的。
院中圍了一個小柵欄，養(yǎng)了幾只雞，南巧兒回到家時，李秀玉正在喂雞，見她回來也不過是瞟了一眼，不咸不淡的說了句，“回來了?！?p> “嗯?！蹦锨蓛杭敝ペs車，沒多說些什么，只一股腦沖進(jìn)屋收東西。
好在東西不多，準(zhǔn)確來說只是帶了一套換洗衣物而已，裝進(jìn)小包裹便快跑出門去了。
李秀玉看了眼急匆匆的南巧兒，嗔瞪了她兩眼，“怎么這么冒冒失失的?！?p> “娘，我趕車呢，李大伯的牛車怕是走了，我得快跑著追過去，看看能不能在半道趕上?！彼吪苓叴舐暯忉屩?。
李秀玉皺眉看了看書房的位置，語氣頗為不悅的嘀咕著，“那也得小聲點(diǎn)啊，你弟弟還在念書呢！”
李大伯在城里一家面粉店做事，一月也是有兩日休值的，兩人正好在一個村子，南巧兒每次都搭他的牛車來回。
南巧兒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渾身熱汗津津。本以為這個時辰李大伯該是走了，沒想到當(dāng)她趕到村頭大道時，那輛無比熟悉的背影與板車正靜靜停在一棵大樹下。
李大伯正好是看著這邊小路的，見南巧兒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不由得笑了笑，“慢點(diǎn)慢點(diǎn)，別摔著了?！?p> 南巧兒莫名有些感動，她每次坐李大伯的車，他都堅(jiān)決不收錢?？傉f什么，有她這么個機(jī)靈的小丫頭一路上陪他說話解悶，他高興還來不及，更何況，二人是老鄉(xiāng)，照拂些也是應(yīng)該的。
當(dāng)然，李大伯雖不要錢，她卻不能真的就理所當(dāng)然的接受。他四十多了還未曾娶妻，家中只有一個六十歲的老母，南巧兒有空總會買些吃食過去，順便幫忙做些活。
“李伯，真是謝謝你了，我還以為您早走了呢。”
南巧兒靈活的爬上車，坐穩(wěn)當(dāng)之后，牛車便上路了。
李平甩著長鞭，佯怒道，“怎么，在南丫頭眼中，李伯就是這樣無情無義的人？將你帶回村里，卻又不將你載回城中？”
“不不不，巧兒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太麻煩您了?！?p> 他愿意幫是情分，不愿意幫忙也是本分，她并無心安理得受著的道理。
“不用客氣，我李平大把年紀(jì)沒兒沒女，你這小丫頭乖巧懂事，又總幫忙著照顧我母親。你要是愿意，就當(dāng)我半個女兒，以后喚聲我干爹?！?p> 說這話完全是想要這丫頭放松心，省的她每回坐他車都不好意思。
不過，他窮的叮當(dāng)響，還有老母要贍養(yǎng)，又總要去城里做工，一月只能回來一次，自家又無田地。他這種情況，娶媳婦實(shí)在是難。明著說是娶個媳婦，實(shí)際上不就是找個能照顧自己母親的女人嘛。故而村里頭的女人都不愿嫁他，城里就更不可能了。
這丫頭雖是做下人的，但也是國公府里頭的丫鬟，這以后要是出來，那也是比普通農(nóng)家女要高一等的。
說起來，他這一無是處的窮光蛋倒是有攀高枝的嫌疑。
南巧兒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甚至幾度懷疑自己聽錯了，靜了半晌，她驀地一笑，倒也沒過多扭捏，立馬脆生生的喊了聲，“干爹！”
李平后背僵了僵，喜悅之情自四肢百骸傳來，第一次有了當(dāng)?shù)母杏X，不由朗聲大笑起來，“好，好，乖女兒！多叫兩聲聽聽！”
“干爹！干爹！”南巧兒聲音清脆軟糯，帶了些許稚氣，十分惹人憐愛。
兩人到達(dá)城里時已經(jīng)是亥時，以往二人在城門時就會分道走的，今日天色太晚，李平不放心，硬是將她拉到了國公府靠近三院的小角門，才將她放下去。
南巧兒目送著李平駕著牛車走遠(yuǎn)，這才輕輕的扣響紅漆木門。
扣了半天都沒人應(yīng)，看來值夜守門人不是睡得太死，就是離崗解手去了。
沒人開門，她自然也不能干等著，這小巷中烏漆嘛黑的，瞧著就嚇人。
她視線四處掃了一圈，目光定在了角門的那個小狗洞。
目測了一會兒，依她這豆芽般的身材，鉆進(jìn)去還是不成問題。
雖說屈辱了些，但這大晚上的想來也不會有人注意到。
南巧兒取下背上的包裹，先將包裹塞了進(jìn)去，而后雙手雙膝趴地，弓著身子先將腦袋探了進(jìn)去。
耳邊突然傳來奇怪的大口哈氣聲，像是......
她緩緩的抬起頭，正巧看見洞口立著一個白絨絨的獅子狗，正朝她吐著舌頭，哈哈哈的喘氣，兩只銅鈴般的琥珀色眼珠瞪得極大，尾巴翹得老高，渾身的戒備。
“??！”南巧兒驚得渾身一顫，尖叫一聲，頭猛的往后縮，重重撞在了洞頂。
那小獅狗似乎也被嚇了一大跳，叼著躺在它爪邊的小包裹撒丫子的跑了。
“誒——”南巧兒伸出一只手去抓，落了空，眼睜睜看著那狗叼著自己的包裹跑遠(yuǎn)了。
她也顧不得頭上的劇痛，連忙從洞口爬了出來，貓著腰火急火燎的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