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澤鄉(xiāng)這聲驚雷,發(fā)自陳勝、吳廣,旬月之間便傳遍了大半個中國。
陳勝者,陽城人也。名勝,字涉,以名行。少有大志,習(xí)武未及半載,迫于生計(jì),棄武從農(nóng),曾為人傭耕壟上。遇縣令巡鄉(xiāng),乘四人轎,前有差役鳴鑼開道,儀仗隊(duì)緊跟其后,黑旗四,藍(lán)傘一,青扇一,桐棍、皮槊各二,肅靜牌二。而后才是官轎,轎后又有四差役持械護(hù)行,甚是威風(fēng)。
陳勝一臉鄙夷道:“抖什么威,不就一個縣令嗎?吾之志尚不至此呢!”
同伴見陳勝口出大言,面現(xiàn)不屑之色。陳勝竟未察覺,轉(zhuǎn)顧諸人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茍富貴,勿相忘!”
同伴見他如此大言不慚,少不得譏笑道:“你我現(xiàn)今為人傭耕,連肚子都填不飽,何來富貴可言?”
陳勝長嘆道:“咄,咄!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始皇崩,胡亥矯詔殺了扶蘇、蒙恬,本已鑄成大錯,登上皇位之后,又受趙高挑唆,殺了蒙毅,致使拒胡之軍,為之寒心,出逃者十之二三。胡人見有機(jī)可乘,縱兵殺到長城腳下,迫得胡亥不得不下詔一道,遣發(fā)閭左貧民,出戍漁陽。漁陽乃東部長城上的一個重鎮(zhèn),燕昭王時為郡治所在,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復(fù)置為郡,郡治漁陽,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閭者,巷口之門。秦俗,右為上,左為下,故富貴者居閭之右,貧弱者居閭之左。陳勝家貧,當(dāng)然要居在閭左了。
陽城縣令奉了秦二世之命,強(qiáng)征閭左之人,共得九百,充做戍卒,令其北行。這九百人中,亦有陳勝在內(nèi)。陳勝,身長八尺有余,生得氣宇軒昂,一表人才。
縣令以貌取人,對他大加賞識,擢為屯長。又有一人,姓吳名廣,短須棗面,亦身高八尺有余,亦為縣令所重,與勝并為屯長。將行之時,縣令又有他念,加派縣尉縣丞,隨其北上,以行監(jiān)督之責(zé)。從陽城到漁陽,大約得走兩個多月時間,他們這一行人,個個身強(qiáng)力壯,倒也不在話下。
誰知,走到第七天頭上,忽降暴雨,道路一片泥濘。勉強(qiáng)走至大澤鄉(xiāng),前邊一片汪洋,不得不就地駐扎,以候天晴。誰知那雨竟然下起來沒完沒了,水又陡漲,惹得一班戍卒,進(jìn)退兩難,仰望長天,長吁短嘆。勝與廣雖說相識不久,卻是一見如故,無話不談,眼見得不能如期到達(dá),便找了一個偏僻的地方,密議良策。陳勝當(dāng)先說道:“廣弟,此地距漁陽城尚數(shù)千里,就是明日放晴,非一兩月不能到達(dá)。即使到達(dá),也早已誤了官期,秦法失期當(dāng)斬,難道我等就甘心伸著脖子讓官府去割嗎?”
吳廣一臉沮喪地說道:“咱們的命在官府手心里攥著,人家要割,咱能有什么辦法?”
陳勝道:“廣弟不必如此悲切!常言道:‘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只要咱多動腦筋,辦法總會有的。”
吳廣道:“除非逃走一途。”
陳勝搖首道:“逃走不是辦法。試想你我兩人,同在異地,何處可以投奔?就是有路可逃,亦必為官吏所擒所斬,前秦商鞅,便是活例?!?p> 吳廣嘆道:“如兄之言,逃亦死,不逃亦死,哪還有生路可言!”
陳勝道:“舉大計(jì)怎樣?”“舉什么大計(jì)?”
“舉大計(jì)就是造反。”吳廣沉吟良久道:“舉大計(jì)可是要?dú)㈩^的!”
陳勝鏗聲說道:“去漁陽是死,逃跑是死,舉大計(jì)亦是死,同樣是死,何如轟轟烈烈地干他一場,落一個青史留名!”
他頓了頓道:“且是,舉大計(jì)不一定就死。若是蒼天關(guān)顧,說不定還能成就一番大事業(yè)呢!”
他盡管說得眉飛色舞,吳廣仍是心存疑慮:“如兄之言,舉大計(jì)實(shí)為上策。不過,你我小卒一個,無權(quán)無勢,誰聽咱的,這個大計(jì)怕是有點(diǎn)不大好舉?!?p> 陳勝信心十足道:“好舉得很!廣弟難道不知,天下苦秦久矣,遍地布滿了干柴,只需一?;鹦?,便可燃成燎原之勢。至于如何舉事,我已盤算許久,胸有成竹了!”
吳廣頷首說道:“既是這樣,愿聞其詳?!标悇俚懒艘宦暋昂谩?,侃侃而談道:“我聞二世皇帝,乃是始皇中子,例不當(dāng)立。公子扶蘇,年長且賢,因?qū)抑G始皇,遭貶上郡,監(jiān)蒙恬軍。二世篡立,萌生殺兄之意,百姓未必盡知,但聞扶蘇賢明,不聞扶蘇死狀。還有楚將項(xiàng)燕,愛養(yǎng)士卒,也曾大敗秦師,百姓敬而愛之,或說他已死,或說他出亡。我等舉事之時,可托名公子扶蘇或楚將項(xiàng)燕,號召國人,為天下倡。此地本是楚境,人心深恨秦皇,定當(dāng)聞風(fēng)響應(yīng),前來幫助。這樣一來,還怕大事不成嗎?”
聽了陳勝之言,吳廣默想片刻道:“涉兄之言,不謂無理;涉兄之計(jì),不謂不高。但造反不同去漁陽受死,也不同于逃亡,去漁陽受死也好,逃亡也好,只是禍及己身,造反卻要滅族,此等大事,不可不慎。若依小弟之見,找一善卜之人,卜上一卦,以定吉兇。若是逢吉,定當(dāng)如兄之言,扯起反秦大旗。若是逢兇,恕小弟不辭而別,逃之夭夭了。”
陳勝道了一聲“可”,遂與吳廣一道,尋了大半天,方尋到一個卜卦人,卻又不敢以實(shí)言相告,含含糊糊地說道:“我弟兄二人,想做一件大買賣,成功與否,關(guān)系著身家性命,不知可不可行,請先生卜上一卦。”
凡卜卦者,最善察言觀色,這個卜卦先生豈能例外。他見勝、廣二人言語含糊,且又身穿戍裝,分明不是商人,卻要做甚買賣?當(dāng)下已明白了八九分,卻也不便明言,裝模作樣地按式演術(shù),焚香布卦。卜畢,略一沉吟說道:“不瞞二位,就卦象看,二位的買賣,定能成功。但此事既然關(guān)系著二位的身家性命,還當(dāng)問一問鬼神?!?p> 勝、廣聞聽買賣能夠成功,心下大喜,丟下卦錢一百,拜謝而歸。途中,吳廣與陳勝說道:“既然咱的買賣能夠成功,卜卦人還要咱問一問鬼神,是何道理?”
陳勝不假思索道:“卜卦人的意思該不是要咱向鬼神祈禱,以求得他們的保護(hù)?”
吳廣搖頭說道:“怕不是這個意思,卜卦人若是單單要咱倆向鬼神祈禱,完全可以明言,何以要說問一問鬼神?”
二人想了一路,猜不透卜卦人的意思。到底還是陳勝聰明,隔了一夜,居然將卜卦人的真意悟了出來,迫不及待地對吳廣說道:“我知道了。楚人素來信鬼,似造反這等大事,若不假托鬼神,很難有人響應(yīng)。卜卦人要咱問一問鬼神,定是要咱假托鬼神之力行事,方可無虞?!?p> 說得吳廣連連點(diǎn)頭:“是這么個意思,但那鬼神豈是可以輕易假托得了的?”
陳勝笑道:“此事廣弟不必?fù)?dān)心,為兄早已謀好了對策?!闭f畢,貼著吳廣耳朵如此這般嘀咕一陣。翌日上午,陳勝借口改善膳食,命掌廚戍卒去魚市購魚。那戍卒欣然而往,揀得大魚六十幾尾,出資購歸。
內(nèi)中有一魚最大,足有十二三斤,戍卒用刀剖開,見腹中有一帛書,已是驚異,及展開一閱,書中盡是丹文,仔細(xì)審視,乃是“陳勝王”三字,少不得念出聲來。這一念,引來數(shù)十個戍卒,競相觀看帛書,議論紛紛。內(nèi)有二人,一名朱房,一名胡武,最善巴結(jié)逢迎,見了此等奇事,便飛步去報陳勝。勝喝道:“魚腹中怎的有書,純是一派胡言。去,膽敢再胡言亂語,我拿朝廷大法治汝!”
房、武二人,怏怏而退。忽聽陳勝叫道:“且慢,有魚無酒,不能盡歡。我這里有錢五百,汝拿去購酒,叫弟兄們美美飽餐一頓。”
中午,有酒有魚,對于戍卒來說,好像過大年一般,少不得互相探詢,便有知情者將如何魚腹得書,又如何上報陳勝,等等,如竹筒倒豆一般倒了出來?!芭?,原來如此!”
“嗯,陳屯長身材高大,氣宇軒昂,確實(shí)與眾不同,莫說做王,皇帝也做得!”
“噓,墻外有耳?!币粫r間,魚腹得書及陳勝要做王的消息,成了戍卒議論的中心話題,甚而睡在床上,還在談?wù)?。睡至夜半,忽聞有聲從外面?zhèn)鱽恚路鹗呛Q一般,把大伙兒從夢中驚醒,一個個屏聲斂氣,靜悄悄地聽著。不,那聲音既不單單好似狐鳴,還有幾分人語的味道。說什么來著?哦,前一句好似“大楚興”,后一句好似是“陳勝王”。聽了一陣,有幾個膽大的,相約而起,朝著狐語的方向?qū)と?。在營地的西南角,有一片叢林,叢林中有一座古祠,年久失修,破敗不堪,那且狐且人的聲音便是從古祠中傳出來的。又一聲狐嚎聲傳來,這一次聲音十分清晰,是“大楚興,陳勝王”。更為奇怪的是叢林中還出現(xiàn)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火光,似燈非燈,似磷非磷,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飄浮游動,變幻離奇,不可揣摸。過了一頓飯工夫,光失聲止。戍卒本想去看一個究竟,一來天黑路滑,二來營中有令,不準(zhǔn)夜間私出,于是大家?guī)е鴿M腹狐疑回到營地,可誰能睡得著呀?這個說,狐能人語定已成仙,仙能預(yù)知未來,狐說大楚興,大楚怕是真的要興了!那個說,上午魚腹得書,今夜狐又有語,皆言陳勝當(dāng)王,看來大秦氣數(shù)已盡,陳勝怕是真的要代秦稱王了!勝、廣聞之,相視而笑。他倆該笑。換了你,你也會笑。這兩件奇事,乃勝、廣二人聯(lián)手而為。
先一日,陳勝暗將帛書寫好,待到更深夜靜偷偷出營,將帛書揉成一團(tuán),找到澤旁一漁家,正好網(wǎng)中網(wǎng)了幾十條魚,便擇一條最大的,將帛書塞入魚口。待魚吞下后,勝才返回營中。大澤鄉(xiāng)本是集市,自戍卒留駐后,各漁家得了魚蝦,統(tǒng)來營門前兜售,幾成一個魚市了。
漁家不知陳勝在其魚上做了手腳,晨起,見這條大魚沒精打采,忙用籮筐盛了,挑到戍卒營前,正好掌廚戍卒撞見,買入營中。至于狐鳴一事,也是陳勝、吳廣之謀。
陳勝令吳廣帶著燈籠,乘夜?jié)撊雲(yún)擦止澎糁?,偽作狐鳴,惑人耳目。古祠在西北角上,連日大雨,西北風(fēng)正吹得起勁,自然傳入營中,容易聽見。陳勝行此二策,即與吳廣暗中觀察,戍卒果真上當(dāng),無不對陳勝敬畏有加,且生出些許反秦之念。
秦法素苛,國人從不敢評議時政,更不敢涉及大秦氣數(shù)之類的話題。如今,戍卒不但說了,且是半公開地說,唯獨(dú)瞞著監(jiān)隊(duì)的縣尉和縣丞。
再邁一步便是扯旗造反的事了。要扯旗造反,必得殺掉兩個監(jiān)隊(duì)。要?dú)蓚€監(jiān)隊(duì),憑勝、廣的手段,實(shí)乃小菜一碟。但這個殺要?dú)⒌糜欣碛泄?jié),還要?dú)⒌媒惺渑氖纸泻茫市那樵父麄z扯旗造反。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可兩個監(jiān)隊(duì)居然一無所知,反把營中事務(wù)一概委于兩個屯長,所好者杯中物也。這也難怪,一來善飲,二來天雨難行,借酒消遣,整日里喝得酩酊大醉;也有半醒的時候,每當(dāng)這時,便要尋戍卒的晦氣,非罵即打。故而戍卒巴不得他倆喝醉。這一日,二監(jiān)隊(duì)又在喝酒,陳勝、吳廣邀了幾個戍卒闖進(jìn)帳來。
縣尉瞪著一雙蒙眬眼問道:“汝不召而來,可有什么事情要報?”吳廣趨前幾步,朗聲說道:“今日雨,明日雨,看來很難按期趕到漁陽了。秦法規(guī)定,逾期當(dāng)斬,與其逾期就死,何如遠(yuǎn)走高飛!廣等特來稟知,今日就要走了?!?p> 縣尉聽了,先是一愣,酒也醒去大半,勃然大怒道:“汝等難道不知律法,誰敢逃亡,立即斬首!”
縣丞也跟著幫腔:“汝等之中,若有人再敢道一聲‘逃’,我立馬將他劈為兩半!”一邊說一邊去拔身上佩劍。
廣微笑道:“二位監(jiān)隊(duì)莫要發(fā)怒,請聽我吳廣一句肺腑之言,公兩人奉命監(jiān)督戍卒,奉令北行,責(zé)任很是重大,若是逾期不到,廣等固然受死,難道公兩人尚得活命嗎?依廣之意,公等二人,亦隨廣等逃命去吧!”
縣尉拍案而起,連聲呼道:“胡言,胡言,一派胡言,看爺不立馬斬了你!”
縣丞聞聽一個“斬”,挺劍上前,向吳廣刺去。廣飛起一腳,竟將劍踢落地上,順手把劍拾起,搶前一步,斜肩一劍,將縣丞劈作兩半。
縣尉見縣丞被殺,大叫一聲,拔劍刺向吳廣,廣亦持劍相斗,一來一往,才經(jīng)兩個回合,陳勝突然馳到縣尉背后,兜屁股一腳,將縣尉踢倒在地,廣乘機(jī)上前,當(dāng)背一劍結(jié)果了縣尉性命。陳勝、吳廣殺死了兩個監(jiān)隊(duì),便出帳召集眾人。
陳勝當(dāng)先說道:“兄弟們,我可敬可愛的兄弟們!我們奉命去漁陽戍邊,路上為大雨所阻,已有多日,就是待到天晴,星夜前進(jìn),也不可能如期到達(dá)了。秦法素苛,逾期者非斬不可,就是僥幸遇赦,亦未必得生。兄弟們請想一想,漁陽在什么地方?漁陽屬古燕之地,距此尚有兩千里,那里天氣極為寒冷,冰天雪窖,何人禁受得起?況胡人專喜寇掠,難保不乘隙入犯。我等既受風(fēng)寒,又?jǐn)t鋒刃,還能有生嗎?去漁陽是死,造反也是死。大丈夫不死便罷,死要死他一個轟轟烈烈。且是,始皇暴虐,胡亥更甚于乃父,登基之后,連他的同胞兄妹都不放過,先后被殺的有三十三人。他一共姐妹幾人,三十四人。三十四個就殺了三十三個,留下的是誰?留下的便是他胡亥自己,我可敬可愛的兄弟們,胡亥對同胞手足尚且如此,何況我們這些賤民呢?古圣人有言,民情若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們不要小看自己,我們只要同心協(xié)力,不愁推不翻暴秦,不愁做不了一個開國功臣!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陳勝和吳廣的氣概深深地感染了李赫、宋二等人,站在雨地的九百多名戎卒中發(fā)出狂濤般的吼聲:“我等甘愿聽從差遣。”
“好!我等今日就以公子扶蘇和項(xiàng)燕之名舉事?!标悇僬f罷,“嘶啦”一聲撕下衣袖說,“為有別于秦軍,我等皆以露臂為號?!痹捯魟偮?,從臺下傳來此起彼伏的“嘶啦”聲,不一刻,整個義軍都裸露右臂。吳廣跳上土丘,站在陳勝旁邊高聲道:“我等公推陳勝兄為楚王,諸位以為如何?”
李赫站在臺下,望著兩位首領(lǐng),對于從昨夜到今天突然發(fā)生的事變,不免懷著欣悅與倉皇的心境??戳丝瓷磉叺乃味?,倒是滿臉的興奮,明白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已成不可遏制之勢。
在宋二喊出“大楚興,陳勝王”之后,他跟著高呼道:“大楚興,陳勝王!”臺下頓時爆發(fā)出狂濤般的吼聲——大楚興,陳勝王!大楚興,陳勝王!……
聲音穿過山林,在不遠(yuǎn)處的湖面激起一陣陣回聲……
陳勝一面命人梟了二監(jiān)隊(duì)首級,用竿懸著,掛于營門,一面指揮眾人,在營外辟地為壇。壇成之后,取下二監(jiān)隊(duì)首級,做了祭旗的物品。旗上大書一個“楚”字。陳勝為首,吳廣為副,余眾按次并列,對著大旗,拜了幾拜,又用酒為奠。
奠畢,將二監(jiān)隊(duì)頭上的血滴入酒中,依次而飲。眾人喝過同心酒,便對旗宣誓。
誓曰:秦皇暴虐,民有九死而無一生。我等迫于生計(jì),扯旗造反,愿擁陳勝為主,同心協(xié)力,以抗暴秦,以張大楚國,如有三心二意,天打雷轟!
宣誓畢,陳勝昂首登壇,面南而坐,自稱元帥,拜吳廣為副元帥,又任命了幾位領(lǐng)隊(duì)的頭領(lǐng),諸如葛嬰、朱房、胡武、田臧、李歸、呂臣等。凡參加起事者,皆袒右臂,以為標(biāo)志,并命吳廣草擬檄文,詐托公子扶蘇及楚將項(xiàng)燕之名起兵抗秦。
萬事俱備,所缺者,兵器也。陳勝一面派人四處收集廢銅爛鐵,在營內(nèi)建起爐灶,趕制兵器;一面派人上山砍樹伐木,制造棍棒。
數(shù)天之后,凡起事者,或槍或刀,或棒或棍,是好是壞總算都有了一件武器。說來也怪,兵器造好后,雨不但停了,連老天也放出日光,掃除云翳。接連晴了十幾天,水勢早退,地上統(tǒng)統(tǒng)干干燥燥,就是最低洼的地方,也已滴水不留。眾卒以為這是蒼天有意相助,格外精神抖擻,專待出發(fā)。各處豪杰及亡命之徒,紛紛來投,諸如魏人周市、楚人邵騷、汝陽人鄧宗等。
陳勝、吳廣得了這天勢、人心,雄心大發(fā),驅(qū)動義軍,直撲蘄縣。蘄縣在大澤鄉(xiāng)以南,守兵寥寥無幾,又無險可守。聞義軍將至,縣令率先出逃,吏亦遁去大半,所剩者多為平民百姓,迎降唯恐不及,誰還敢與義軍為敵。
陳勝未費(fèi)吹灰之力便占據(jù)了縣城。當(dāng)即發(fā)號施令,一命吳廣打開府庫,補(bǔ)充給養(yǎng),更換裝備;二命葛嬰率部東征。那葛嬰年紀(jì)不大,讀書不多,卻也是個將才,連戰(zhàn)連捷,克铚、克贊、克苦、克柘、克樵。五縣既克,聲勢自然大震。且沿路還俘虜了大批車、馬、人員,統(tǒng)統(tǒng)送至蘄縣,歸勝調(diào)遣。勝自是歡喜不盡,決計(jì)擴(kuò)大戰(zhàn)果,引軍西進(jìn),一路攻城略地,勢如破竹,又陸續(xù)添了許多軍隊(duì),到得陳縣,已有兵車六七百乘,騎兵千余,步卒數(shù)萬人。敵弱我強(qiáng),又值縣令不在城中,正是攻城的大好時機(jī),陳勝正要下令,忽見城門大開,竟擁出數(shù)百人馬。為首者三十余歲,紅發(fā)黑面,目似銅鈴,坐下一匹黑炭似的駿馬,手中擎著一柄斗大的銀錘,好似兇神降世一般。義軍本乃烏合之眾,未曾經(jīng)過大陣,更未見過這等兇惡的敵將,避之唯恐不及,誰還敢上前迎戰(zhàn)?陳勝、吳廣見義軍不戰(zhàn)自退,正驚訝間,朱房、胡武雙雙來報:“不……不……不好了!賊將太……太兇,弟兄們抵……抵……抵擋不住!”
吳廣將臉一沉斥道:“虧汝二人還是吾軍先鋒呢,那賊將難道有三頭六臂不成,竟把汝嚇成這樣?去,前邊帶路,看爺如何擒他!”
房、武二人不敢不遵,勒轉(zhuǎn)馬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按原路折了回去。距城門尚有三箭之地,用手一指道:“那不,城門前那位騎馬的賊將便是!”
吳廣舉目一瞅,果見一位兇神一般的敵將,正在那里耀武揚(yáng)威,紅發(fā)銀錘,在陽光下格外醒目,暗自“媽呀”一聲。心里想:怪不得朱房、胡武對他這般害怕,就連我這兩條腿肚,也差點(diǎn)兒抽起筋來。有心折回去,但自己身為副帥,不戰(zhàn)而逃,以后還怎么帶兵?特別是房、武二人,豈不要把大牙笑掉!是進(jìn)是退,正當(dāng)他猶豫不決之時,那兇神拍馬舞錘朝他殺來,嚇得唰地出了一身冷汗。回目望著朱房、胡武,既似征詢,又似乞求。他多么想聽他倆說上這么一句:“副帥,咱們折回去吧!”他倆不說。不止不說,還一唱一和擠對他,堵他的退路。
朱房道:“二帥,您不是要俺倆看您如何擒賊嗎?這不,那不知死活的賊將來了,您快上呀!”
胡武道:“二帥,將行之時,末將好似聽大帥說道,他在大帳擺上佳酒,靜候您的佳音。末將已有四五天滴酒未沾了,饞得酒蟲子從嗓子眼兒直往外爬,您不要心軟,更不要手軟,最好一刀將那賊將砍下馬來,末將也好沾沾您的光,過一過酒癮!”這樣一來,吳廣不得不戰(zh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