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緣起還得從妾身那唱戲的簪花樓說起……”
看了陳道初與冉至清二人一眼,韶念嬌斜倚在梁柱上,換了個稍稍舒服些的姿勢,但目光卻不知飄向了何處,似在懷念早年間與徐應林相識相知的美好場景。
娓娓道來之時,說到高興處,她便展顏一笑。
若是說到傷心處,臉上也難免露出一絲落寞。
說到最后,她一雙杏眼之間不自覺蒙上了一層淡淡輕霧,如花顏面上則是既哭也笑。
一旁的冉至清聚精會神聽著,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渾然沒有注意到韶念嬌神情變化。
而陳道初盡管切切實實看見了,可也沒有出聲插話,仍舊任由她繼續(xù)說下去。
只是從她這諸多話語中,陳道初也算是了解了個大概面貌。
正如韶念嬌所說……
她和那徐應林是從臨安府簪花樓認識的,且不僅如此,兩人在那樓中甫一見面之后,便已各自傾心。
而后,徐應林尋閑暇功夫便總是去簪花樓聽她唱戲,更是在他某位好友打點關(guān)系之下,能夠時常在一折戲結(jié)束后跑去后臺與韶念嬌見面。
就這樣一來二去,時間久了之后。
兩人逐漸熟稔起來,韶念嬌在與他的數(shù)月接觸之中,漸漸知道了他的為人性格。
而徐應林也從與她的閑談中,知曉了她二十年前那場天下大難所致的凄慘孤女身世,對她更顯憐惜,心中愛慕之意也隨之更甚幾分。
不過兩人在那段時間都迫于自身身份,不敢向?qū)Ψ教孤缎闹邢敕ā?p> 直到……
簪花樓戲班子要遷往應天府,韶念嬌也要一同過去的時候,事情才有了轉(zhuǎn)機。
當日,知曉了此事的徐應林著急忙慌趕了過去,將要走的戲班子攔住,找到韶念嬌直接坦露了心跡。
在韶念嬌揮淚應允下,徐應林當即湊出了全副身家,從戲班子手中買回了她的賣身契,將她帶回了家中。
在這之后,二人的感情開始突飛猛進。
不久后,更是去了府衙新設的婚嫁衙門登記在冊,私下里直接成了婚。
但是,二人成婚一事沒過多久,便因為徐應林那好友說漏了嘴讓他的父母家人給發(fā)現(xiàn)了。
身為詩書之家,父親還是在臨安府任職的徐應林便被家人叫回家中一頓責罵,更是責令徐應林務必早早休掉韶念嬌,取締了婚嫁衙門的記錄。
不得不說,這徐應林確實也是一位癡心人,卻是打死也不允諾。
最后,他直接一狠心,帶著韶念嬌搬出了徐家,在外租了間房子生活,徹底與父母雙親斷了來往。
而他父母也是狠絕,又或是想要逼迫他就范。
就借用了他父親的關(guān)系門道,使得岳麓書院兩三位先生一同提議,將徐應林辭退出了書院。
由于沒有岳麓書院先生夫子的舉薦,次年的殿試徐應林盡管名次尚可,可也只是中了一個三甲同進士功名,且是位于中下游的那種。
再然后……
其父母干脆眼不見為凈,聽由朝廷旨意將他調(diào)到官山縣這么個武當山門巡游的地界當了個小小的縣丞。
聽到韶念嬌說到這里,陳道初不由心道:果然如我所想,足夠狗血。
只不過,這一對癡情男女的故事在他看來雖然十分狗血,但陳道初也知道,此類事情自古以來就已屢見不鮮。
而徐應林與韶念嬌這一對當下的結(jié)局還算是好的。
大不了今后余生就待在官山這個小縣城里,只要往后夫妻生活融洽,倒也能算得上幸福。
更多的還是那些不為世人所知,甚至……
直接以死殉情的癡男怨女!
這些人,才是真正值得可悲可嘆的。
不過當下時代如此,陳道初無心,也無力去改變什么,只能順應時勢。
而且,他一介道士,本就與這些男女情愛之事八竿子打不著半點干系。
這時,斜倚在梁柱旁的韶念嬌將此事悉數(shù)吐露之后,緘默不語,身子略顯癱軟,適才兩眼中輕霧早已化為淚水,順著眼角淌下。
片刻之后,她微晃著身子站定,開口又說了起來。
“若不是妾身阻礙,我那夫君只怕早已高中登科進士,入朝為官了,哪里還會窩在官山縣做一個無甚大用的縣丞。”
一臉自責之色,韶念嬌止不住的搖頭,哀切道:“都是我害了他,都是我害了他啊……”
“徐夫人也不用說什么害不害的話?!?p> 拍了下一旁想要寬慰卻又無從出口的冉至清,示意退后些,陳道初才笑著說道:“世人都說功名利祿好,但要貧道說,這世上較之于此更為重要之事不知有多少,而這男女之情就是其中之一?!?p> 臉上哀切之色稍緩,但聽了這話的韶念嬌似是從中聽出了什么,向陳道初拋來了帶有些許一樣的眼光。
莫非這陳道長還是個不受清規(guī)的道士?她心里不自覺便冒出了這個念頭。
“徐夫人莫要誤會了?!?p> 而陳道初瞬間便從她眼神之中讀懂了她心中的想法,忙解釋道:“貧道不過是下山行走人間時,走的多,自然也就見得多了而已?!?p> 韶念嬌點頭默然,未作言語。
也不再去管她心中怎么想,陳道初越過她見這條廊道后頭不遠處就是后院高墻,已然走到了盡頭,便起了回返之心。
“徐夫人,此番你已經(jīng)帶領我二人將這后院逛了一圈?!?p> 陳道初說道:“既已到了此處,該看的地方貧道基本也都看過了,不瞞你說,這一趟貧道委實沒看出個所以然來?!?p> “貧道準備與我這師侄再去前廳問問徐居士那里可還有什么遺漏之處。”
伸手一指一旁的冉至清,陳道初拱手說道:“多有叨擾,這便告退了。”
說完,直接轉(zhuǎn)身便要返回。
“陳道長,我送送你……”
“不必了,夫人還是多加休息吧?!?p> 聽見韶念嬌腳步聲響起追了上來,陳道初背身擺了擺手,隨即雙手負后,步子邁得更大了些。
冉至清見狀,趕忙追了上去。
順著廊道,他一路綴在小師叔身后,可待兩人走到前廳一側(cè)的小道時,陳道初卻依舊沒有停步,直直往前走去。
雖心生疑惑,但冉至清也沒說什么,只是快步跟上。
直到……
陳道初走出大門口,一步踏出時,他才終于難忍心中疑竇出聲喊了句。
“誒,小師叔,你這……”
“且?。 ?p> 可他話聲剛起,就被陳道初直接伸手打斷。
只見跨出門檻向前走了幾步的陳道初忽然止住腳步,隨后驀然轉(zhuǎn)身回首,盯著大門里頭的一堵風水紅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盯著紅墻,陳道初在轉(zhuǎn)瞬之間將適才在這徐府之中所走所看的廊道、廳堂、臥房、裝飾等布局全部回憶了一遍,最終在腦海中匯聚成了一幅完整的畫卷。
雙眼微瞇,他口中低聲呢喃:“倒真是一座藏風納水的好居所??!”

余燼三尺
求收藏、求推薦、求一切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