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偉業(yè)和楊春霞沒有吃早餐，駕駛各自的車朝一個共同的目標——HD區(qū)民政局婚姻登記中心前進。
郭二爺和韓二婆一句不吭，默默地吃了早餐。
郭二爺自言自語：”狗日的。不吃，我們吃！”
韓二婆懶得搭理他，走進房間，不住地流著眼淚。郭二爺把碗筷收到廚房，百無聊奈，哪有心思洗碗？
“狗日的，狗坐煙兜不服抬愛！簡直是當先人一樣伺候嘛，哪點要不得？到頭來，還是我們的錯！”郭二爺不停地嘮叨。
韓興瓊，韓二婆說：“別把我拉進去。把那個們字去掉，跟我沒關(guān)。知道嗎，郭二爺?！?p> “媽的個逼，好事都歸你，壞事都是我干的？”郭二爺氣不打一處來。他想不通，想不明白自己錯在哪里。
按慣例，不掀翻桌子，也應當踢一腳墻角的掃帚。
可是，此時郭二爺實在是踢不動了。兒子的家被整散了，他陷入了痛苦之中。
郭二爺那一腳終究沒有踢出去。這是他人生頭一回，只能憋著，不敢放出來。前有兒子堵，后有婆娘截，郭二爺也是人生頭一回感覺到欲哭無淚。
老子天下第一的名號敗在自己的兒子跟前，正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明天就要回了，你去買個大骨蓮藕，給兒子煲個湯?。 表n二婆在廚房喊道。
韓二婆的喊聲，把陷入憤怒情緒中的郭二爺驚醒了。他裝出一副憋屈和不情愿的樣子摔門而去，實際早就想換一個環(huán)境調(diào)整一下情緒。
逢人打招呼，逢人就說要回老家了，興致盎然。
老太爺、老太婆個個笑臉相迎，熱情作答。郭二爺很快轉(zhuǎn)移到亢奮的情緒狀態(tài)，仿佛回到了自己得領(lǐng)地雒家村。
菜市場，王教授夫婦看見郭二爺，馬上走了過來。郭二爺也看見了他們，高興地迎了上去。
王教授問：“今天，怎么沒有看到韓二婆呢？”
“在家收拾東西，明天我們就回四川了。這BJ待起來憋屈??！不是我們鄉(xiāng)下人待的地方?！惫斦f道。
王教授關(guān)切地問：“怎么了？”
“兒子媳婦離婚了，今天去辦的手續(xù)。王教授，你是文化人，你給我評評理。我那婆娘，總說是我攪黃了兒子的婚姻。能怪我嗎？我只不過多教育了他們幾句，我是希望他們成家立業(yè)，把家庭建設好?。‰y道我錯了嗎？”郭二爺說道。
王教授夫婦連連搖頭，嘆息道：“可伶天下父母心！”
王夫人是王教授從農(nóng)村帶來的，沒有文化，但懂道理。自留地里種菜賣供丈夫讀大學，帶著孩子來大學陪丈夫教書，一陪就是一輩子。文化不多，但層次和格局較高。
她說：“兒子有自己的家了，就好比是一個國家，我們是另一個國家。要想和諧，不討氣嘔，就得不干涉他國內(nèi)政。一旦伸手，問題就復雜了?！?p> 郭二爺想不明白，怎么能是兩個國家呢？明明就是一家人，豈不是搞分裂！
告別王教授夫婦，郭二爺來到四川老鄉(xiāng)的肉檔。這兩口子是九十年代下崗工人，來BJ二十年年了，靠賣豬肉在BJ城立足。
“二爺，買點什么？”男的問道。
郭二爺說：“買條大骨，后腿的。老鄉(xiāng)啊，這是最后一次了，明天我們就要回家了。有沒有給老家人帶什么東西的？這個忙我是幫得到的?！?p> “沒有，我們?nèi)叶紒鞡J了，老家沒什么人了。怎么要回去，BJ不好嗎？”女的關(guān)切地問道。
郭二爺說：“兒子媳婦離婚了，我們沒有必要在繼續(xù)待再這里，不如回自己那個狗窩，自在??！”
男的說道：“二爺，現(xiàn)在的年輕人惹不起??！躲為上計?！?p> 女的說：“二爺啊，不能跟他們一起住，那是受罪??！這些，我們聽多了。”
郭二爺拎起斬好的大骨就要離開，男的說：“二爺，別聽她的。等有了孫子，還得來的?！?p> “傷心了，不來了。請，都不來！”郭二爺決絕地說道。
在回家的路上，郭二爺遇到了同樣是買菜回來的何嬸。
何嬸說：“他二爺，趁早回家吧，這不是人待的地方。你說，一點孝道沒有。關(guān)鍵是，不服教育，現(xiàn)在我們都不敢說??！不敢啊！”
“是啊，我們也一樣！”郭二爺一下來勁了，仿佛找到了知音一樣。
“現(xiàn)在，那些女娃子都很野。就說我家那個吧，懶，是最大毛病，連底褲都要我們給她洗?。≡缰绱?，就不娶了。娶一個鄉(xiāng)下的多好，又能干由賢惠，可我那兒子偏偏不聽??！反而娶了媳婦忘了娘，胳膊肘往外拐！”
“是啊，是?。 惫斶B連稱是。
類似情況，不止郭二爺一家。他聽起來，感覺舒適好受多了，心也漸漸平靜下來。他倆談得很投緣，但是大門保安攔住了他，郭二爺購物袋里的菜葉掉門口了。
“大爺，請您把菜撿起來。”保安小哥看著老爺子說道。
郭二爺盯著保安小哥，不沒有說話。心想，就兩片葉子，有必要這么大陣仗嗎？于是，郭二爺繼續(xù)與何嬸聊著，并繼續(xù)向前走，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一樣。
“大爺，您地菜掉了。”保安小哥也是一根筋，就不知道隨手撿起來給大爺。
何嬸說：“郭二爺，等一下，我去撿起來?！?p> 郭二爺攔住了何嬸，說道：“不管他。看門也得有個看門的樣子?。 ?p> 自己的兒子不敢批評，別人的兒子是可以教訓的。保安小哥撞槍口了，郭二爺潛意識里正愁找不到對手，現(xiàn)成的送上來，豈能放過？
郭二爺以軍人的身姿，挺拔地站立著。稍做準備，向保安小哥招手示意向他靠攏。
“小伙子，你看，你穿上這身衣服，也算是半個兵了。你知道，當兵為什么？”郭二爺說道。
保安小哥說：“保家衛(wèi)國?。 ?p> “孩子，你只說對了一半。哪有天天保家衛(wèi)國的？我們當兵啊，就是為人民服務。知道不？”郭二爺毫不客氣糾正年輕人的錯誤。
保安小哥說道：“沒錯啊，我們也是為人民服務，為業(yè)主服務?。 ?p> “既然如此，你不能把幾片葉子撿起來，非要我去撿嗎？”郭二爺順著邏輯提出自己的要求。
保安小哥說道：“大爺，我不知道你是要要，還是不要。所以，提醒你。要要，早說啊，我撿給你?！?p> 這保安小哥說道做到，跑過去，把幾片菜葉撿起來送回給郭二爺。
到此結(jié)束，也算圓滿?？墒牵脼槿藥煹墓斈目狭T休。
郭二爺說：“小伙子，要提高素質(zhì)啊。業(yè)主拿錢養(yǎng)你們干什么吃的？就是要看家護院，常言說得好，拿人錢財替人消災?！?p> “大爺，你得意思是說，我們沒有給你們消災咯，是吧？”保安小哥說道。
郭二爺說：“不行，服務不好，態(tài)度也不好?！?p> 一根筋遇到一根筋。
保安小哥問道：“要怎樣才算行，大爺你告訴我。”
“打個不恰當?shù)谋确桨?，你看，我們小區(qū)那么多家庭養(yǎng)狗，是嗎？沒什么養(yǎng)狗呢？你想過沒有？”郭二爺使用一連串問號，兩人說話越來越不投機。
保安小哥：“老東西，你竟敢拿狗來比喻我！”
“不，沒有！狗還懂得給主人搖搖尾巴。你們這個物業(yè)比狗都不如，差的遠！”郭二爺悠閑自得地說道。
保安小哥憤怒地說：“老東西，你簡直為老不尊，倚老賣老。我今天認輸了，我怕你了，行嗎？”
何嬸一邊推著郭二爺，一邊說：“郭二爺啊，跟年輕人吵架，不值得?。 ?p> 郭二爺滿懷歡喜地邊走邊說：“他何嬸，你說的對。我不跟他們一般見識?！?p> 郭二爺總算憋屈而出，勝利而歸，斗贏了小保安的欣慰使他暫時忘卻家庭的不幸?；氐郊依锏臅r候，他看見韓二婆一個人在流淚。
郭二爺?shù)男脑俣冗M入寒冷期。
韓二婆煲好湯，做好飯。從傍晚等到深夜，郭偉業(yè)都沒有回來。
打電話，關(guān)機。老兩口，就一直等著，一直等到天亮。郭二爺氣得臉色發(fā)紫，一言不發(fā)，一事不干。韓二婆把廚房收拾干凈，臥室和客廳都收拾干凈。終于等到兒子的電話。
“媽，我在地下室等，你們趕緊下來吧?！?p> “兒子，你回家吃了飯，我們再走吧。”
“我已經(jīng)吃了，不吃了。你們趕緊下來，不然就誤點了?！?p> 韓二婆掛斷電話，拎著包就往外走。郭二爺拉著兩個箱子跟著，沒有言語。從地下室出來，老兩口靜靜地坐在后排，一直沒有話說。
小轎車進入首都機場T3航站樓，郭偉業(yè)下車把箱子搬了下來。
“兒子，媽煲的湯在鍋里，一定回家吃了?！表n二婆眼含淚花說道。
郭偉業(yè)說：“媽，到了達縣，雒小億會開車來接你們的?！?p> 郭二爺一聽是雒小億接機，心情很不高興。
“你害我也差不多了，回去害雒小億吧！”郭偉業(yè)說完上車，駕車而去。
郭二爺猶如五雷轟頂，這是親兒子說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