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的天空變得狹窄，使得太陽被擠到了不知名的角落。層層疊疊的陰云急忙填補空缺，使得世界一片陰沉?？菸砂T的老樹瑟瑟發(fā)抖，繁茂林立的高樓唯有頹勢，荒蕪冰冷的街道暗呈死氣。一陣寒風刮過，湯璐收回視線，微微縮了縮脖子。陰暗的世界下，她的心也是陰暗的。這并不是說案情遲遲沒有進展。
在警方確立新方向后，包括痕跡檢測專家在內的一大批技術人員前往華金煉鋼廠檢測。在煉鋼爐的廠房里，他們發(fā)現了拖拽的痕跡。痕跡從控制室一直通向南北走廊，從此消失。廠房里的吊車也有使用過的痕跡，大致的路線就是從南北走廊到煉鋼爐。而在這途中，技術人員發(fā)現了一些毛發(fā)，經過DNA比對可以確實是汪瓊留下的。再加上一些細節(jié)角落的檢測，那晚發(fā)生的一切得以還原。汪瓊似乎是昏迷的，有人將他從控制室拖到南北走廊上。因為南北走廊比較高，所以起掛重物的起點得以降低。這個人又到一層駕駛吊車掛起汪瓊，直至煉鋼爐……這一切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但也徹底證實江瑾的推理沒有錯誤。因為痕跡被隱藏得很好，所以檢測到現在才得出結果。但總的來說并無大礙，因為這段時間一直都是向這個方向調查的。剛剛在警局，湯璐得知了這結果，那一瞬間，她的心跳驟然加速。雖然她在心里已經相信江瑾的推理沒有錯誤，可真正聽到汪瓊被放進煉鋼爐，她還是微微顫抖了一下。
也因此，一切得以真正確定：殺害何仁的不是汪瓊。汪瓊在廠房里就已經死亡，走出廠房的是一個冒充汪瓊的人。
剛剛的會議確定，對于何仁的一切都要加緊調查。這對于警方是一個嚴峻的挑戰(zhàn)。因為何仁的社會關系非常復雜，很多人與他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這些聯系的每一環(huán)都有可能成為罪惡的源頭。從中，大量的方向得以出現。
湯璐和江瑾的方向是何筱雅。正因此，湯璐的心變得有些陰沉。
望著身旁的江瑾，湯璐嘆了口氣?！盀槭裁次覀兊姆较蚴呛误阊拍?？”
江瑾微微一笑，依然直視前方?！澳阌X得不可能嗎？”
湯璐點點頭?！皩τ诤稳?，雖然何筱雅可能很反感，但怎么說那也是她的父親呀……”后面的話沉重得像一塊巨石，她根本說不出口。
“所以她不可能殺他，因為那是弒父?！?p> 江瑾說出了她想說的話，這讓湯璐吃了一驚?！笆恰堑?。我覺得不可能是她殺的……”
“可我覺得有可能?！?p> 湯璐微微皺起眉頭?！盀槭裁茨?？據調查，她那晚是沒有作案時間的?！?p> 江瑾微微一笑?！白靼笗r間和不在場證明都是剛開始時確定的。我并不是說這些不可靠，但就情況來說，這些并沒有深入進去調查?！?p> “所以呢？”
江瑾的眼神變得有些銳利?！八赃@其中會有很多種可能?！?p> 湯璐緩緩點頭，表情似乎有些頹喪。“雖然這個方向被寄托很多希望，可我覺得這個方向的可能性并不大?！?p> 江瑾微微一笑。“其實是有很多可能的，只需要結合之前的調查?！?p> “之前的調查？”
“是的，這些調查會給這個方向提供很有力的支撐?！?p> 湯璐想了一會，隨后緩緩搖頭?！翱蛇@些支撐基本上都是其他方向的……”
江瑾笑了笑，可眼神依然銳利?！熬蛣偛诺臅h來說，汪瓊被拖拽的痕跡是從控制室開始的?！彼⑽⑼ｎD，隨后微微點頭，“當然，就拖拽來說，他應該因為某種原因失去了意識或者擁有意識，但沒有能力抵抗?！?p> 湯璐點點頭。就檢測的結果來看，拖拽的過程是很順利的，其間并沒有發(fā)現汪瓊掙扎的痕跡。
江瑾繼續(xù)說道：“你覺得汪瓊是怎樣處于這種狀態(tài)的？”
湯璐皺起眉頭，隨后微微睜大眼睛?！皟词挚赡茉谕舡偟乃锓湃肓寺楸陨窠浀乃幬铮蛘摺?p> “或者用鈍器擊打汪瓊的后腦部位。”
“沒錯，只要控制力度就可以導致汪瓊的昏迷?！?p> 江瑾轉頭直直地望著湯璐的眼睛?！澳侨绻豢刂屏Χ饶?？”
聽到這話，湯璐倒吸了一口冷氣?！澳恰瓡苯訉е峦舡偟乃劳觥阌X得汪瓊在被投入煉鋼爐之前就已經死亡了嗎？”
江瑾微微搖頭?！斑@都沒關系，因為他最終的結果一定會是死亡?！彼鴾矗澳阌X得汪瓊處于這種狀態(tài)是因為哪種方式呢？”
“應該是藥物吧……這樣也比較輕松。”
“真的輕松嗎？如果在那段時間汪瓊選擇不喝水呢？”
“這……”
江瑾微微一笑。“就時間來說，18點的時候總管看到過汪瓊；在18點40分的時候汪瓊……不，這里應該是說是冒充者……冒充者走出了大門。在這40分鐘里，冒充者所要做的是將汪瓊投進煉鋼爐，然后清理現場，走出廠門。所以汪瓊安全處在控制室里的時間應該少之又少。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想要控制一個人喝水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p> “可要讓汪瓊暈眩似乎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吧？汪瓊不可能輕易就范，一定會有相應的抵抗或者掙扎的?！?p> “汪瓊可能沒發(fā)現?！?p> “沒發(fā)現？你是說偷襲？”
江瑾微微點頭?！笆堑??！?p> 湯璐皺起眉頭?！叭绻谧叱隹刂剖业臅r候，確實有可能?！?p> “我覺得不是走出控制室的時候?！?p> “為什么？”
“我們曾經去煉鋼廠調查過，你還記得控制室的位置嗎？”
那時的記憶清清楚楚。控制室是在二層的位置。那是一個小小的單獨的房子，因為四面都是玻璃窗，所以視野很開闊。想到這，湯璐點了點頭。
“就它的位置來說，一個人想要在門邊或者其他方位埋伏是很困難的。因為視野的開闊，如果有埋伏，汪瓊很可能是可以發(fā)現的。當然他也可能并沒有發(fā)現。但不管怎么說，這種方式是有一定風險的，就像藥物一樣?！?p> “那你覺得是在什么時候呢？”
“在控制室里的時候?！?p> “可是總管18點去看的時候，控制室里只有汪瓊一個人呀。”
“兇手可以藏在里面?！?p> “可里面根本……”
江瑾笑了笑。“有可以藏匿的地方。你忘了那個衣柜了嗎？”
“記得……正好在控制臺的后面……”
“是的。如果兇手躲藏在里面，等汪瓊操作控制臺的時候悄悄地襲擊他，在那樣吵的環(huán)境下，汪瓊是不可能意識到的。當然，他也可能意識到，但就成功的概率來說，背后襲擊是很高的?！?p> “可那個衣柜那么小，怎么可能藏人？”
“如果是女人呢？”
湯璐緩緩張大了嘴巴?！芭恕孟翊_實可以……”
“當時我在那里觀察過，如果是一個女人的話，她是可以藏在里面的。而且里面有其他工人的衣服，襲擊成功后的換裝也很方便。”
“何筱雅符合……可不能僅僅依靠這個吧……”
江瑾點點頭?！斑€有鑰匙?！?p> “鑰匙……”湯璐微微睜大眼睛，“在那天里，全廠只有兩個人有鑰匙，一個是總管，一個是……”
“廠長?！?p> “你的意思是？”
“總管那時一直保管著自己的鑰匙。如果還有人進入控制室的話，那么一定是使用了廠長的鑰匙?！?p> 湯璐張大了嘴巴?！皬S長的鑰匙……所以說……”
江瑾微微一笑?！澳阆氲搅?。那天里被害人根本沒有去過那個廠房，更不用說控制室。所以那天里一定是其他人使用廠長的鑰匙進入了控制室。就控制室的鑰匙來說，何仁會輕易讓別人偷走嗎？就算偷走了，他應該也會很快發(fā)現而做出一定的行為來尋找鑰匙?？赏ㄟ^調查我們發(fā)現他并沒有這樣的舉措。當然他也有可能被別人偷走了鑰匙，而遲遲沒有發(fā)現。但就方式來說，還是借的可能性比較大吧？”
控制室的鑰匙是非常重要的，全廠才有兩把。據其他同事的調查，這鑰匙何仁一直是隨身帶著的。如果要偷的話，何仁是很容易發(fā)現的……就方式來說，確實是借的可能性比較大。想到這，湯璐點了點頭。
“那么控制室的鑰匙何仁會隨便讓人借出去嗎？”
湯璐皺起眉頭。“熟人……”
江瑾點點頭?！皼]錯，而且一定是非常熟悉的人。對于這樣的人，最先想到的應該就是他的家人吧。”
“這樣確實會想到何筱雅……可能拿到鑰匙的人還有很多呀……”
“如果不歸還呢？”
湯璐微微睜大眼睛?！安粴w還？”
“就背后襲擊這個方向來說，兇手是在沒人發(fā)現的情況下進入控制室的。進入控制室后，兇手藏在衣柜里，在汪瓊坐在控制臺前操作并且總管離開后出手襲擊。然后裝成汪瓊的樣子離開煉鋼廠。這也是需要一段時間的。一般情況下，借用鑰匙不應該很快就交還嗎？”
“是的……”
“可那時被害人卻在家里?！?p> “被害人似乎很放心……”
“有誰會比家人更放心呢？”
確實如此……湯璐搖了搖頭。“可這里面的漏洞依然很多的?！?p> 江瑾笑了笑?！笆堑??？蛇@些漏洞也都有它自己的說法?！?p> “它自己的說法？”
江瑾直直地望著湯璐?！笆紫仁莾词衷趺催M入煉鋼廠的?！?p> 湯璐點點頭。“是的。每天的進出情況門衛(wèi)都會記錄下來的，可那天的記錄卻沒有異常之處……上面的人同事們也都調查了，都沒有作案的時間?！?p> “如果確實有人進入，而門衛(wèi)沒有記錄呢？”
湯璐皺起眉頭。“沒有記錄？可這怎么可能……”
江瑾微微一笑?！昂芎唵?。如果門衛(wèi)沒有看到，那么他就不會記錄。”
“沒有看到？可這很困難吧……煉鋼廠的防護措施是非常好的，這些我們都是看得到的。就進入的方式來說，只有可能是從大門進入。而大門一般是關閉的，當有人來的時候門衛(wèi)才會開啟。門衛(wèi)是都能看到的?！?p> “當然，我并沒有說兇手是從其他地方進入的。兇手是從大門進出的。”
“那門衛(wèi)怎么可能不會看到？”
“很簡單，只需要坐在車里?！?p> “坐在車里？”
“是的。而且這輛車只能是何仁的車?！?p> “為什么？”
“你還記得我們第二次去煉鋼廠，我在傳達室做什么了嗎？”
當時，江瑾詢問了何仁的車進入大門時所處的位置，又詢問了當時門衛(wèi)所處的位置，而且江瑾還坐了上去。湯璐并不知道這些行為的目的是什么。但現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澳惝敃r是在……”
“測量。我坐在門衛(wèi)所處的位置，模仿門衛(wèi)的情況去觀察，盡量想象在面前的是何仁的車。”
“你發(fā)現了什么？”
“就何仁車所處的位置來說，如果一個人正常坐在后座，那么門衛(wèi)是可以看到的?？扇绻粋€人斜躺在后座，并且是在靠近傳達室的車門邊，那么在傳達室的門衛(wèi)是看不到的?！?p> 湯璐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微微皺起眉頭?！斑@也是你請其他刑警幫忙的原因嗎？”江瑾曾經拜托過其他去煉鋼廠調查的刑警。
江瑾微微點頭?！笆堑?。模擬當時的情況，在傳達室確實看不到。”
“可如果是藏了起來的話……”湯璐搖了搖頭，“這樣的可能性還是太小了，就算兇手可以藏起來，何仁應該也會告知門衛(wèi)呀?！?p> “不會的?！?p> “為什么？”
“如果何仁知道這個人跟門衛(wèi)很熟，那么他是什么都不用管的。因為他知道，門衛(wèi)看到這個人后就會把進出記錄下來。而他不會想到，這個人在后座藏了起來。從門衛(wèi)的角度來看，這輛車上就只有何仁一個人，相應的，記錄下來的也就只有何仁?！?p> “這里的條件……”
江瑾笑了笑?！澳闶怯X得有些苛刻吧？”
看到湯璐點頭后，江瑾繼續(xù)說道：“其實并不能算苛刻。只需要同時跟門衛(wèi)和何仁很熟就可以。當時我就想到了何仁的女兒們，如果她們經常去煉鋼廠玩耍的話，那么就可以做到。當然，我并不是說沒有其他可能。于是之后我聯系過門衛(wèi)，證實何仁的兩個女兒確實經常去煉鋼廠玩耍，他與她們都很熟悉。”
范圍在縮小，可何筱雅依然在其中……湯璐緩緩點頭。“那么其次呢？”
“其次是冒充者的真實性?！?p> “真實性？”
江瑾點了點頭?！巴ㄟ^身高和體型的對比，你會發(fā)現何筱雅與汪瓊是很相近的。而兩人臉的輪廓也很相似。黑夜中，稍稍壓低帽檐，一般人都會分辨不出?！?p> 確實如此……
江瑾繼續(xù)說道：“因為被害人沒有掙扎的痕跡，并且傷口在前，我們剛開始就確定是熟人作案。也因此我們鎖定了汪瓊，可現在我們可以真正判斷殺害何仁的并不是汪瓊，而是另有其人。而且這個人殺害了兩個人。從別墅現場的清理可以判斷，這個人應該對別墅非常熟悉。這一點，她也是符合的吧？”
“是的……”湯璐微微皺起眉頭，“可冒充者也應該會操作廠房里的那些設備才行，總管再回廠房的時候，里面的器械都已經停止了。”
“當然?？梢龅竭@樣，也僅僅需要一個開關按鈕吧？”
確實是這樣……湯璐一時語塞……
江瑾微微一笑?！熬偷踯嚨鸟{駛來說確實有一些困難。但需要完成的僅僅是行駛，鉤掛都是可以跑上走廊進行的，所以并不需要專業(yè)的操作。正常有一定駕駛技術的人都是可以的?！?p> 湯璐看過何筱雅的資料。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已考出機動車駕駛證”……
可能這一切僅僅是嘴硬吧……湯璐微微低下頭。對她來說，這是無法接受的。一個孩子怎么會殺掉自己的父親？這是多么沉重的罪惡呀……所以在何筱雅這個方向出現的時候，她就想逃避。她自認為這是一個根本不可能的方向……可就目前來說，她也是有可能的……
湯璐緩緩抬起頭，望著江瑾?！耙粋€孩子會殺掉自己的父親嗎？”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
“那這父親究竟有多少罪惡呀……”
江瑾緩緩搖頭?！斑@罪惡不一定很大，它可能僅僅是一個很渺小的事物。就像是一顆子彈。但這顆子彈卻可以摧毀太多純美的事物。因為純美被摧毀，這渺小的罪惡在他人的眼里也就變得非常礙眼了?！?p> 湯璐微微皺起眉頭?！笆沁@樣嗎……”
江瑾點點頭?！熬同F在來說，一切才剛剛開始。雖然這個方向確立了，但不一定會有結果。”
湯璐緩緩吐出一口氣?！半m然沒有深入調查，但我希望當時同事們調查的她的不在場證明是真實的?！?p> 江瑾的眼神變得很溫柔?！暗溉缒闼f?！?p> 湯璐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臉變得有些紅。“出警局的時候，你跟我說過去哪里調查。但我當時沒在意聽……你能再說一遍嗎？”
江瑾微微一笑?！皩τ诤误阊?，你覺得應該調查什么呢？”
“就調查來說，應該是她的過去吧……這似乎是一直以來的傳統了……”
“是的。那么你覺得這調查應該從何時開始呢？”
湯璐搖了搖頭?！伴_始的話我沒有什么頭腦……”
江瑾微微一笑?！拔蚁氲揭粋€很好的開始點?！?p> “從哪開始？”
“信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