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疼——”
“喊什么,打過麻藥了疼什么疼?!?p> “真的疼啊大夫!”
“哪兒疼?”
“肚臍那兒疼。像刀劃破的疼?!?p> “嗯?”
聽著朱墨喊疼,主刀醫(yī)生用手術(shù)刀背在朱墨的肚臍上方劃了一下問朱墨:“有感覺嗎?”
“有,還是肚臍那兒?!?p> 這下醫(yī)生慌了:已經(jīng)進(jìn)行過麻醉,不該有痛感的。
朱墨聽到幾個醫(yī)生圍在手術(shù)臺周圍小聲說著什么。
麻醉師讓朱墨重新向右翻身側(cè)躺,然后進(jìn)行二次麻醉。
不一會兒,朱墨便再一次感到,有一根好粗好粗的針,在她后背的骨頭縫里穿刺著。
“忍著點啊?!贬t(yī)生的聲音里明顯帶著愧疚。
好疼。朱墨此時是清醒著的,這種疼要是放在平日,她也是無法忍受的,但是,此時此刻,她覺得后背這種疼,遠(yuǎn)遠(yuǎn)不能和幾乎忍受了一天一夜的宮縮產(chǎn)生的陣痛相提并論,此時此刻穿刺麻醉帶給她的這種疼痛,在她看來簡直就是疼痛中的小兒科。朱墨覺得自己不嬌氣。
這次,麻藥開始起作用了。
迷迷蒙蒙隱隱約約中,朱墨感覺到了醫(yī)生用刀慢慢劃開了她的肚子。
她好像還感覺到了她的肚子被劃開后,幾個醫(yī)生圍在她的肚子周圍又在小聲說著什么。接著,醫(yī)生開始用手在她的腹部周圍擠壓起來。
“好,你肚子也使勁啊。使勁吐氣?!贬t(yī)生又對她說。
朱墨試著按醫(yī)生的話配合著使勁呼吸起來……她感覺自己挺著的肚子就像是一個大大的蛋殼,正托舉著新生命破殼而出……突然,她開始感覺到有一個圓圓的潤潤的東西沖破了這個大大的蛋殼,而自己的嗓子眼也像被什么牽著似的破殼而出緊隨而去,之后,她又感覺到蛋殼已經(jīng)失去了那種膨脹的飽滿……
傳到朱墨耳邊的那第一聲啼哭,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嘹亮,那般理直氣壯。那小家伙的聲音,平靜、柔弱,像是怕打擾了仍然躺在手術(shù)床上已經(jīng)疲憊不堪的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的那個人。
哦,我的女兒,終于把你盼來了!
孩子出生的第二天,張智的父母從銀城趕到了西城。他們先是由張智從火車站接到了研究院的家里。在從火車站到研究院的出租車上,母親一個勁兒地對張智說:“我跟你爸應(yīng)該昨天就到了,可是那趟車就是擠不上去,就晚了一天,這正好就生了。昨天要是擠上那趟車就好了?!?p> “擠上去也不行啊,連個站的地方都沒有,六七個小時可不是開玩笑的?!备赣H說。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張智帶著父母來到醫(yī)院。不到喂奶的時間,孩子在病房隔壁的嬰兒室里由護(hù)士照看。張智領(lǐng)著自己的爸媽來到嬰兒室窗前,奶奶看著一排躺著的五六個新生兒,也分辨不出哪個是自己的孫女,瞅了一眼后,便回到病房來到兒媳的床前。
“奶水咋樣?”
“挺多的。”
“想吃啥,給你做?!?p> “您不用來回跑了,沒事,我家離醫(yī)院近,我爸我媽可以天天做飯送來?!?p> 兩個親家趁勢寒暄客氣了一番。
不等護(hù)士吆喝家屬到嬰兒室領(lǐng)孩子喂奶,張智的父母就要告辭,說是回去收拾收拾房間,等朱墨出院了回家不耽誤事。
看著病房里狹窄的空間,朱墨媽媽也不便強(qiáng)留,從親家的眼神里,她感覺到剛剛出生的孫女并沒有給匆匆趕來的爺爺奶奶帶來多少歡喜。
朱墨媽媽想起三年前,在朱墨的三嫂生下朱家的第二個孫女時,朱墨的三哥就說他看到了孩子奶奶那極力掩飾著的失落。
前天晚上,張智在朱墨從手術(shù)室出來后,看到岳母一家人都在病房里守著,自己就出了病房來到醫(yī)院門口的小賣部,用公用電話告知父母這邊的情況。
他沒敢說是朱墨任性堅持要做剖腹產(chǎn),只是說,是醫(yī)生檢查后,不得不做了手術(shù)。他感受到了電話那一端母親的萬般失落,感受到了母親那無聲的對自己的責(zé)怪。
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在責(zé)怪自己,他也一直期待奇跡的出現(xiàn),他也相信奇跡一定會出現(xiàn),可最終的結(jié)果終究沒有圓滿,沒有讓母親盼來那日思夜想的孫子。
作為父母唯一的兒子,張智比誰都清楚,在繁衍后代繼承張家香火的事情上,自己是擔(dān)負(fù)著家族使命的。他在心里埋怨朱墨:“怎么能這么嬌氣。如果再堅持一下,堅持到自然分娩,女孩一定會轉(zhuǎn)成男孩的。自己怎么為張家娶了這么一個不負(fù)責(zé)任的兒媳婦?!?p> 從醫(yī)院里出來陪父母回研究院,張智已經(jīng)做好了面對母親責(zé)難的準(zhǔn)備。
到了家里,看到已是胡子拉碴的兒子,作為母親,心里再不高興,此時也得忍下來,可是張口一說話,話題還是離不開心里想著的事。
“不礙事,智子,咱再要一個,現(xiàn)在多少人都偷偷生二胎。而且,媽跟你說,下一個一定是男孩,因為咱家人生孩子都是花胎,你看你姨家你叔家,還有咱家。你相信你媽,第一個是女孩,下一個指定是兒子。生,咱再生!”
“是啊智子。”父親也發(fā)話了,“咱也不是重男輕女,但說實話,女孩子的智力就是不如男孩子。你看你妹妹張婧,學(xué)習(xí)上同樣沒讓我和你媽操任何心,可是高考硬是連銀城都考不出去?!?p> 母親挪動一下坐在床上的身體換了個姿勢接著說:“再說了,女孩子終究是要嫁出去的,你將來老了,還是得指望兒子。還有,咱張家的香火不能斷了??!”
視父母為天的張智,此時此刻心里的壓力真是無比的大。
說起來,張智的母親可是當(dāng)?shù)卮髴羧思页錾?,盡管兒媳生了孫女,但她覺得做事情不能失了大理,不能讓親家找閨女婆家的毛病。于是,作為婆婆,她決定留下來照顧兒媳坐月子。當(dāng)然,也為了做兒媳的工作,設(shè)法讓兒媳同意生二胎。
轉(zhuǎn)眼間,孩子滿月了。婆婆也回銀城去了。朱墨知道,婆婆是帶著滿心的怨氣離開的。
月子期間,婆婆一有機(jī)會就苦口婆心拐彎抹角的勸說,讓朱墨覺得很可笑,也很可氣。她想,懷孕的時候,你們讓我去找算命仙兒也就罷了,我理解你們的心情,可現(xiàn)在又想讓生二胎,這就有點過分了。
她對婆婆說:“先不說我自己,就說張智吧。除非你們讓張智辭職回老家,否則的話,作為一個公職人員,又是黨員,違反國家計劃生育政策的后果是什么,張智他最清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