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間只剩下了蕭霽和李慕昭兩人,燭光隨窗戶透進來的風輕輕搖曳,氣氛瞬間變得曖昧起來,李慕昭突然有些后悔把殷梟支出去了,她拍開蕭霽的手,說道:“蕭將軍好本事,戴相對你這個女婿還真是信任,我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別把我的事透漏給任何人,他轉(zhuǎn)頭就告訴你了。”
“殿下也是好本事,又是綁架又是墜崖,居然還能全須全尾的回來,當真命大,擱我們將門世家一定把你當吉祥物供起來?!笔掛V彈了彈李慕昭被包成粽子的右腿,覺得頗為有趣,又道,“我一直帶人在山下找你,為什么要跑?”
“真是你啊,”李慕昭嘟囔道,“我就說王家人怎么會對我這般‘不離不棄’,你的人腦門上又沒頂著‘我不姓王’這幾個字,我怎么分得清是不是來害我的?”
“那為什么不回宮?”
“我自然有我的事要辦,就不勞將軍操心了,”李慕昭似乎想起什么說道,“蕭將軍還是對未來夫人多上些心吧,對了,友善提醒一下,戴滟滟的院子在隔壁,您老跑錯地方了。”
蕭霽笑了一下:“我這剛來,公主就要趕我走了?還是……喝醋了?”
“蕭霽,”李慕昭正了神色,“到此為止吧,雖說現(xiàn)在離我們原本的計劃相差了十萬八千里,但事態(tài)如此,你我還是橋歸橋,路歸路,再這么下去對我們都沒好處?!?p> “若我說我偏不呢?”蕭霽眉毛一挑。
李慕昭冷笑一聲,湊到蕭霽耳邊說道:“那將軍今夜就隨我進宮面圣,我去陛下面前哭一哭,就說我心悅你,非你不嫁,如何?”
蕭霽巍然不動,只是嘴角的笑意漸漸冷了下來。
李慕昭笑著托腮看他:“那樣只怕將軍不會讓我活過今晚吧?!?p> “你覺得我會殺你?”
“難道不是嗎?”李慕昭大笑,“將軍從你我二人初見就一直戲弄我來取樂,無非就是欺我有顧忌,知我曉底線,這才越發(fā)肆意。若我如戴滟滟一般一心向著你,怕不是早就淪為將軍眼中的絆腳石,一腳踢開了。如今,上京城中都知道昭云公主生死下落不明,若要讓我消失,眼下就是最好的時候,我要是真越過底線,將軍還能讓我活著走出丞相府嗎?”
蕭霽看了李慕昭許久,噗嗤笑了出來:“殿下這是在外受驚過度,太崩著了。這是丞相府,沒人傷的了你?!彼麚破鹄钅秸训膫?,一圈圈拆開繃帶,“丞相府的大夫用的藥雖也稱得上佳品,但是療效卻慢得很,殿下怕是也等不及吧。我今日可是給你帶了好藥來……”
“蕭霽!”李慕昭喝道,抱著自己的腿就要往回抽。
蕭霽一把按住她:“戴滟滟視你為姐妹,所以你現(xiàn)在覺得與我相處不自在??衫钅秸?,你若真心疼你這位新認得姐妹,就該好好勸她莫嫁給我這個最善逢場作戲的騙子??赡銥楹尾慌c她說實話?”
“還有那位未來的駙馬爺,季家的三公子,我看他對你頗有情誼,可是殿下當真傾心于他嗎?還不是與我一樣,為了一己私利,逢場作戲,騙了他,騙了天下人?!笔掛V手上用力,“你與我是一種人,為達目的,什么事都可以做。我們既然要狠就要狠的徹底,何苦再去顧忌他人?又何必掐著自己那點所剩不多的良心把自己逼到死胡同?”
李慕昭定定看了蕭霽許久:“你又何必把話說破?”她嘆了口氣,“上京城中,人人都被這局勢推著向前走,被拆散的癡兒怨女那么多,可最后還是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這一生過得也很好。我不與戴滟滟說破你的事,是因為我覺得她嫁給你的確是最好的選擇。你既然心系邊疆,不愿留在上京,那戴滟滟就可以作為王妃留在這兒。到時,相隔兩地,你愛不愛她,就不打緊了。況且她這種和善的性子若是嫁到其他人家必定是要被后院的人生吃活剝,但頂了永安王妃的名頭,就少了很多糟心事,即便是戴相死后,在這上京城也能平安順遂的度日?!?p> “至于我和季明梵就更不勞將軍費心了,我若嫁給他,自會對他一心一意,他想出將拜相,我就助他平步青云,他若心儀誰家姑娘,我自然也會幫他接入府中。只要他季家不威脅到我大齊江山,我就保他季家榮興。”
“這么說來,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殿下君子之腹了,”蕭霽面色漸冷,“只是殿下之前助我陷害兄長,還有逼迫那位受冤而死的常公公頂罪時怎不見得您有這般憐憫之心?”
“蕭霽!”李慕昭怒喝。
“公主殿下,虛偽可比狠毒惡心多了,”他驀的湊到李慕昭的耳邊,“我與你之間到底誰更怕我們的關(guān)系曝光?我可以放棄戴滟滟,但你敢向陛下承認與我有私嗎?”
李慕昭扇過去的耳光堪堪停在蕭霽耳邊,蕭霽死死捏著她的腕子,把一瓶藥放在一旁:“殿下既然如此厭惡我,那臣以后也不再來打擾殿下了。這是玉露膏,每日抹三次,別忘了?!?p> 他將李慕昭的腿擺正,起身離開,剛走兩步又道:“對了,我已經(jīng)找到明明了,傷的有些重但命總算是保住了,他的那位故人帶他走了,想來應該無事,你不必太過擔心?!笔掛V推開窗戶,微風吹得房內(nèi)燭火滅了一滅,下一秒人就不見了。
李慕昭看著重新閉合的窗戶,悵然若失,說不出心里頭是個什么滋味。
自那夜后,李慕昭就再未見過蕭霽,但那位的聲音倒是時不時從別處傳來。
蕭霽幾乎日日來戴府拜訪,或是與戴相聊半日公事,又或者陪戴滟滟在花園里對對詩詞,彈彈琴。
李慕昭聽著隔壁傳來的歡聲笑語,心中煩躁,只想傷趕緊好,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她開始嘗試扶著墻練習走路,結(jié)果摔得她齜牙咧嘴的。
殷梟看不過,在一旁防著她摔倒,一邊跟她說這幾日在戴府的見聞。
“這家的廚子不知是怎么想的,我昨天見到那廚子燉了一只又肥又大的老母雞,結(jié)果他們竟然把雞扔了,只留下一鍋湯……”
“他們養(yǎng)了兩只小黑狗,油光水亮的,下了一窩崽,我想過去摸摸它們,它們卻想咬我,不過它們不如大梟的速度快,根本追不上我……”
“姐姐,你是不是不開心?”殷梟見李慕昭懨懨的,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腿傷未愈,不能像你那樣又跑又跳,自然不歡喜?!崩钅秸衙銖姳锍隽艘粋€笑容,“對了,你說的花園在哪,我們?nèi)ス涔浒??!?p> “好。”殷梟本就不善言辭,好容易才憋出那么多話,這下不用找話頭了,松了口氣。
李慕昭坐著戴相給她定制的輪椅,讓殷梟推著她去了花園,見著了殷梟口中的那兩只黑狗,給他們它了點食,那狗子親昵地蹭了蹭她,李慕昭心中陰云陡然散去,覺得這世界還是很美好的。
她讓殷梟推著她在戴府兜了好大一個圈子,聽著小孩偶爾蹦出的兩句介紹,心情大好,指使殷梟去廚房偷了兩個雞腿,一人一個,便走邊吃,碰巧看到一少女站在二樓亭臺倚窗眺望。
李慕昭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卻不覺有什么景致值得人費神遠眺。
“這是誰?”李慕昭啃著雞腿問向殷梟。
“應該是這家的二小姐,”殷小梟仗著自己輕功好,這幾日上躥下跳的把這丞相府都摸得清清楚楚,“她就喜歡在這看風景,古古怪怪的?!?p> “走,我們也上去。”李慕昭油嘴一抹,好奇心起,蹦著就起了身,“咱們?nèi)デ魄七@戴二小姐在看個什么?!?p> “滟青小姐,”李慕昭笑盈盈的單腿蹦了過去。
“穆……穆姑娘。”戴滟青打扮的頗為素凈,見她來了,眼神躲閃,原本絞緊的手帕被她撤手松開,留下道道折痕,她強擠出一個笑容,“你傷未痊愈,怎么就出來了?!?p> “在屋里憋得慌,今天天氣不錯出來走走?!崩钅秸讯⒅?,卻見她眼神猶疑,心中覺得奇怪,“二小姐怎么也在這?”
“也是出來走走,”戴滟青答道,“穆姑娘這腿傷還是在屋里多歇歇的好。”
“嗯,我也就是出來瞎轉(zhuǎn)轉(zhuǎn),這就回去了,”李慕昭笑道,“你跟滟滟倒是一個性子,都會為別人考慮。”
戴滟青蹙了眉頭,又很快松開:“我哪比得上姐姐溫柔賢淑?!?p> 李慕昭在這話頭里品出了點點酸意,她敏銳的挑起眉頭:“我家中遭逢大難,在上京又沒有依靠,全憑與滟滟的幾分交情才讓戴丞相愿意留我在府中養(yǎng)傷,我心中感激緊。待我回老家投靠我家姑父,一定讓他備下厚禮還恩??晌覀冞@種商賈人家怎么也比不上戴府這樣的門第,我怕送錯了東西,二小姐可愿指點我一二?”
戴滟青聽到這里松了口氣:“穆小姐不必客氣,父親并非心胸狹隘之人,您又與家姐有患難之誼,如今有難,我們幫上一幫自然是應該的。家父素來喜愛收集硯臺,若穆小姐想要準備謝禮,一盞徽硯足夠。”
“二小姐細心,穆云多謝指點,”李慕昭接著道,“不知道滟滟平時有什么喜愛的東西?她這般幫我,又臨近大婚,我總得也給她備點什么……”
戴滟青聽到大婚二字,手指驀的縮緊,連脖頸都僵了僵:“姐姐她……喜歡蘇繡,樂譜也喜歡……”
李慕昭無心聽戴滟青磕磕絆絆的回答,她看著面前姑娘僵直的背影,配合不遠處那對璧人樹下散步的場景,心下了然。
好你個蕭霽,一個戴滟滟還不夠,戴府一對姐妹花,都被你個渣男勾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