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我們當(dāng)如何?”李晏成在殿中來回踱步,“早知道就該早些把楠之送出去,如今被這樣拖出來,又是罪加一等,要如何收場?!?p> “早些送出去也沒用,”李慕昭道,“皇后一直都知道田楠之的存在,就算我們把他送去江南,他們要找楠之哥哥也不過是費(fèi)些時(shí)日罷了?!?p> “皇后為何要在此時(shí)把楠之的事翻出來?”李晏成急躁地坐在了李慕昭的身旁問道,“如今田家對她已經(jīng)沒有威脅,楠之的事又是陛下默許,他們?yōu)楹芜€要多此一舉?”
“這未必是皇后的意思,”李慕昭思索片刻答道,“李旻回來后做事變得急躁了不少,也不能怪他,畢竟陛下到了暮年,他再不爭就只能造反了。瑞王的策略現(xiàn)在大概是希望挑起我們情緒,逼迫我們行動(dòng),這樣我們就更可能犯錯(cuò)誤被他抓到把柄?!?p> “如今事情被捅了出來,父皇必定不會再袒護(hù)楠之,今日是下了獄,過幾日便是斬刑,我們?nèi)羰裁炊疾蛔觯删退蓝?。李旻這招可真夠狠的,無論我們動(dòng)或者不動(dòng)他都沒有損失。”李晏成咬牙切齒。
“未必?!崩钅秸雅踔杷粲兴?,“若是陛下不愿袒護(hù)田楠之,今日就該直接推去午門了,但陛下只是把他下了獄,他心里多半對田相還是有愧意的,但陛下又不能明說。若我估計(jì)的不錯(cuò),陛下這幾日必會找機(jī)會敲打皇后和瑞王,到時(shí)皇后會出面幫我們解決這個(gè)難題?!?p> “當(dāng)真?”李晏成有些疑惑。
“我也只有一半的把握,”李慕昭皺了眉頭,“但李旻若是想爭這個(gè)太子之位,就不能逆著陛下的想法走,田楠之這事我們插手就是偏袒逃犯,由他這個(gè)挑事的來解決面子上才能過得去?;屎笙騺砭?,這個(gè)道理她必定明白?!?p> “可萬一他們鐵了心要田楠之的命呢?”李晏成問道。
“那就最后一步,劫獄咯,”李慕昭嘆了口氣,“下策中的下策?!?p> 李晏成陷入了沉默。
田楠之的事一拖就是七八日,皇后那邊卻全無動(dòng)靜,李晏成急的嘴唇起泡,日日都去刑部探望。倒是那蹲大牢的田楠之頗為淡定,只說自己總算從南煙閣那個(gè)齊聚了妖魔鬼怪的魔窟你逃了出來,清凈。
李慕昭也是憂心忡忡,她憂得有二,一是田楠之的性命,二則是明明的去向。那日南煙閣被查封他就不在,如今多日過去也是連個(gè)信都沒影子,不會這么巧他就被仇家盯上,還給棄尸荒野了吧?
到了第十日,王相求見了陛下,二人密談了一個(gè)多時(shí)辰,之后田楠之的行刑日便被定了下來,只是行刑方式由處斬改成了體面的賜飲毒酒。李慕昭和李晏成得到消息后如當(dāng)頭棒喝。
二人匆忙去刑部探望了田楠之,對方卻依舊老神在在,田楠之拉過李慕昭的手道:“決定把你當(dāng)妹妹的那天我就在田家老宅的院子里給你埋了壇女兒紅,后來田家敗了,我又把它移到了南煙閣的雅楠院,你去找一找,把它帶回宮里去吧,待你成親那日再揭開,就當(dāng)是我在遠(yuǎn)方也喝上你的喜酒了……”
李慕昭垂頭不語,片刻后說道:“此事尚有余地?!?p> “莫要再忙,”田楠之搖頭,“這是好事,我總算能離開此地了。你們要再插手,于你們不利。”
李慕昭想再說些什么,卻見田楠之沖她搖了搖頭:“昭兒,你先回去吧,明日也不要來送我,我要與你兄長再說幾句。”
李慕昭乖巧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中卻滿是疑惑,她回宮便找了竇公公問詢情況,竇公公掙扎許久終于答道:“陛下在見過王相后曾經(jīng)秘密去過刑部大牢?!敝劣谝娏苏l,聊了什么,他也不曉得。
她惶惶然在寢殿里獨(dú)自一人坐到深夜,心里的念頭翻滾個(gè)不停:
是我判斷錯(cuò)了嗎?我真的要害死楠之哥哥了?
可這事情未免太詭異了些,王相見過陛下后,陛下為何要特意去刑部大牢見田楠之?他們聊了什么?又為何立刻定下了行刑的日子,又把斬刑換成了毒酒?
難道是王相要誘兄長在這最后一夜有所行動(dòng)?可陛下沒道理要瞞著太子呀?
李慕昭被亂七八糟的念頭塞滿了腦子,心煩意亂之際,窗戶被人推開,滾進(jìn)來一個(gè)黑麻麻的人。
“明明?”李慕昭匆忙跑了過去扶起他,“你這幾天跑哪去了?”
明明也是風(fēng)塵仆仆,一臉的疲憊,他灌了幾口茶水:“我這幾日遇上些麻煩事,一時(shí)沒能甩掉,便去城外繞了幾圈,沒想到回來南煙閣又被人端了,”他怒氣沖沖,“果然,遇見那人就碰不見什么好事!”
“你可知道楠之哥哥被人捉了?”李慕昭急切地問道,“我和太子不能插手,你能帶他出來嗎?”
“我來便是要與你說這件事,”明明道,“我方才剛從刑部大牢出來,田楠之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p> “不在那?”李慕昭一愣,“分明還沒到行刑的時(shí)間,他去哪了?”
“我夜里進(jìn)城的時(shí)候,也碰見了件奇怪事,城北門今夜偷偷開了一次,有一隊(duì)馬車出城了,領(lǐng)頭的我認(rèn)得,王欽的人,他們打扮的奇怪的很,都是商人的模樣?!?p> 李慕昭頓時(shí)一愣:“馬車?yán)镒l?”
“我沒看,”明明答道,“但若我沒聞錯(cuò),馬車?yán)镉熊铺m香氣?!?p> 李慕昭心下一沉,王相的人秘密帶著田楠之出城了?陛下也知曉,卻刻意瞞著李晏成與自己,這事根本說不通。
“王相與田楠之的父親有仇,不管他把田楠之帶到哪去都不會是好事?!崩钅秸训?,“昨日我與哥哥進(jìn)天牢探望他時(shí),他意有所指,但卻不肯透露半點(diǎn),這事有蹊蹺?!?p> “那怎么辦?”明明也皺眉,“我去把他搶回來?可我?guī)е才懿贿h(yuǎn),還需你來安排退路?!?p> 李慕昭看了看他灰撲撲的一身:“你是不是受傷了?”
“為了躲人在崖邊山洞住了幾夜,沒什么大礙,”明明有些躊躇,“只是,幫你辦完此事后我就得離開上京了,我那個(gè)不想再見之人找了過來,我得再換個(gè)地方了?!?p> 李慕昭愣了愣,笑著道:“你本就不欠我什么,干嘛說得好像你如何對不起我似的。”她強(qiáng)撐住神色繼續(xù)道:“我知你不想說這些,我便也不再多問了。能把你逼到如此地步的,必然也是高手,你若想躲,還是越快越好?!彼龔拇蚕陆鹣蛔永锓鲆话渲椋矫髅魇种?,“南煙閣被封,你已上了通緝令,不過通緝令上的你的畫像畫的不人不鬼的,應(yīng)當(dāng)是找不到你的。”
明明攥著那包珍珠,有些疑惑:“你確定此事不需要我?guī)兔???p> “需要?!崩钅秸鸦卮鸬臄蒯斀罔F,“我要立刻趕到田楠之身邊問清此事,但夜深我沒法出宮,得靠你幫我?guī)С鋈?,送我追上他們后,你立刻離開,切莫停留?!?p> “你一個(gè)人如何救人?”明明皺眉,“我?guī)湍憬鉀Q此事,我先送你去別院,再把田楠之從車隊(duì)里帶出來見你?!?p> “不行,”李慕昭搖頭,“田楠之這事陛下必然知曉,你貿(mào)然闖車駕奪人事情就大了。我親自去,他們不敢將我如何,即便是陛下問起,我只推脫說是放心不下,偷偷跟出來的?!?p> “你得先與太子商量,萬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人在后面收拾。”明明繼續(xù)道。
“來不及了,”李慕昭道,“他們此刻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若是半路王欽的人想下黑手處理田楠之,必然已經(jīng)準(zhǔn)備上了,我們晚一刻,危險(xiǎn)就多一分,現(xiàn)在就走?!?p> 明明背著李慕昭乘著夜色偷摸出了宮,將踏雪無痕發(fā)揮到了極致,穿過已經(jīng)閉市的街坊,不消片刻便來到城墻之下。
“屏息,切莫出聲?!泵髅鞯吐晫ε吭诩珙^的李慕昭說道,他整個(gè)人汗涔涔的,氣喘不已,縱使他輕功再高,背著這么個(gè)大活人跑了半城,此刻也有些吃不消了。
城墻比宮墻更高,上面還有駐守的小兵,要出城,得尋好時(shí)機(jī),一躍而過。
恰逢烏云遮月,城樓之上的小兵迷迷糊糊打了一個(gè)哈欠,明明就趁此刻點(diǎn)了兩下城墻上凸起的石塊,一躍而起,如黑貓一般急速穿過,卻不料一聲暴喝在他身后響起:“誰!”
明明與李慕昭二人心中皆是一驚,卻來不及多想,一只利箭便朝他們飛來。明明在空中一個(gè)轉(zhuǎn)身,卻力有不逮,角度失了半寸,聽到身后的李慕昭悶悶痛呼了一聲。
他再不戀戰(zhàn),飛身跳下了城墻,又急速向前掠了好幾里,這才停下。
“你怎么樣了?”明明匆忙放下李慕昭,查看她的傷勢。
“放心,沒什么大事,還好你躲得快?!崩钅秸褟堥_左手,血淋淋的手心中握著一枚折斷尾部的箭頭:“我只是下意識接了一接,沒想到還真給我捉到了,看來我還有幾分練武的才華……”
明明撕了幾塊衣角給她把手包扎了一下,他知道若不是李慕昭這一檔,此箭怕是要中在他身上,有些心疼又有些氣急:“你是不是傻,人家接箭都是去握箭身,你倒好居然沖著箭頭去……”
李慕昭被懟得啞口無言:“這不是第一次,沒經(jīng)驗(yàn)嘛……”
黑夜里的枝丫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音,明明神色一變:“居然追上來了?!?p> “不打緊,”李慕昭嘆了口氣,“反正都是熟人?!?p> 她撣了撣衣物,扶著樹干起身。天上烏云散開,月光撒亮了面前的空地,追過來的那人身形突現(xiàn),背著手面色復(fù)雜的看著他倆。
“蕭將軍?!崩钅秸盐樟宋昭E滲透布條的左手,笑著喚了面前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