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南煙閣了,兄弟,你自己保重??!”三日后,顧裴淵把蕭霽帶到南煙閣樓下,腳底一抹油,頭都不回的溜了。
蕭霽抬頭看著這大門口的烏煙瘴氣,內(nèi)心打了突突,還給那丫頭說對了,這地方若是無事,他的確是萬萬不敢來的。
蕭霽怎樣也不會想到,這南煙閣,居然是一家小倌館。
不比這巷子里旁的花樓,這南煙閣外表倒是樸素的很,大約因走的也不是主流路線,所以位置也很是偏僻,所以蕭霽來過幾次都沒注意到這還有這么一家獨樹一幟的“花樓”。
門口招攬顧客的自然也是男子,左邊的那一位臉上涂著濃重的脂粉,細腰扭得不比春意坊的頭牌差,見到在門口猶疑不定的公子,就會伸手去勾,媚態(tài)十足,結(jié)果一般是兩種,被引誘的公子半推半就的走進去,或者嫌棄的推開他落荒而逃。
蕭霽眼見著他被站在門口張望的公子推了一個踉蹌,倒也不惱,穩(wěn)住了步伐,抬頭又是一臉笑意,再沒上去糾纏,而是給他右邊的同伴使了個眼色。
本在右側(cè)一直站著的那位看上去親和儒雅身著素衣作書生打扮的男子,立刻會意上前一步,朝那還沒被嚇走的公子拱了個手,張口磕磕絆絆地說道:“公……公子,要進去看看嗎?”男子說這一句話,臉紅到了耳根,模樣就好似家道中落淪落風塵的真書生,在這煙柳巷中被人逼迫才出來接客一般。
那客人見了這書生打扮的小倌,立刻就走不動路了,眼睛直愣愣的盯著,終是踏進了南煙閣的門。
“呸,都來這撒銀子了還扮什么虛偽君子……”門口一時只剩下那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倌,不屑的朝剛進門的客人的背影嘀咕了這么一句。
搖著扇子轉(zhuǎn)身打算接著他的攬客大業(yè),眼前一亮便看見了一身白衣,身姿挺拔的俊朗蕭霽,小倌立刻重新掛上了笑容,扭著腰走到蕭霽面前,問道:“公子不進來看看嗎?”說罷,還拋了個媚眼。
饒是蕭霽這般的人物看著眼前人,心中也不免有些膈應,不過他向來練得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此刻也穩(wěn)住了心神震蕩,屏住了呼吸,道:“我來找人?!?p> “來這的,可不都是找人的嘛!”那小倌倒是熟練。
蕭霽看著他貼過來的胳膊,后退了一步,道:“我找一位愛扮男裝的姑娘?!?p> “哦,是來找昭兒的??!”那小倌聞言神色依舊輕挑,放浪地盯著他看了好幾眼,眼里又流出了羨慕的神色,“那個丫頭,不找人則已,一找就能找個長得這么好看的,唉,我以后一定要讓她也幫我找一個。”
蕭霽不由又往后退了一步,雞皮疙瘩起了一身:“麻煩公子幫我叫一叫她罷。”
那男子見他這般,倒是笑了,笑起來有正常男子的清朗:“你這么怕我作甚,我又不會吃了你,我們南煙閣不是黑店,不搞強買強賣這套。”他似乎知道蕭霽不愿自己近身,倒也知趣,沒再上前,只說:“那你便跟我來罷?!?p> 蕭霽定了定心神,跟著男子跨進了南煙閣的大門。
南煙閣的一樓大堂如其他花樓一樣,碰杯,嬌嗔,絲竹曲各種聲音混在一起,也算的上熱鬧,除了身在其中的人性別太過統(tǒng)一外,與別處也沒什么區(qū)別。
那妖嬈小倌卻未帶他進去,而是推開了一道小門,領(lǐng)著他進了內(nèi)院。
蕭霽一跨進門便覺此處與外面是兩個世界,外面那間紙醉金迷,此處卻有大片的蓮池,雅致的庭院和匆匆走過的妙齡侍女,總的來說清淡別致,自有風雅。
那小倌似乎知道他的疑惑,倒是挺樂意與他解惑的:“我們南煙閣是個出賣男色的地方,但卻不是只為男客服務(wù)的。夫人們出生高貴,自是喜靜的,此處方合她們的意?!?p> 他這么一說蕭霽便是明白了,本朝雖并不向前朝那般拘著女性,卻也容不得女子明著違背圣人言,南煙閣暗中提供了些需求,自然也得幫這些貴夫人們做好遮掩。這里雖不是私密的地方,但光顧此處的人都會極力隱藏自己的身份,斷不會多事,為自己招惹麻煩。所以選擇這里作為密談的場合,可以說是再安全不過了。
沒想到那個小姑娘居然是真的有正經(jīng)事來尋他,這讓蕭霽心里倒有些遺憾。
小倌察言觀色的本事是一流的,見蕭霽神色不喜便不再多話,引著他來到最深處的一間僻靜院落,輕叩門扉三次,而后直接拉開了院門,探進了半個身子:“昭兒,你家男人來尋你了?!?p> 一顆圓滾滾的蘋果從里面擲了出來,小倌往一旁輕巧一閃,蘋果正好砸進了蕭霽的懷中,姑娘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出:“瞎說,分明是你看上人家了吧!”
蕭霽朝那小倌笑著倒了聲“多謝引路”,啃著蘋果便進了院子,只見院中大樹下設(shè)了一貴妃榻,換回了女裝打扮的李穆昭正斜倚在上面,身前放著一把七弦琴,神色還有些懊惱。
“那我先回去了?!?p> 蕭霽扭頭,這才注意到在另一側(cè)還立著位青衫的公子,氣質(zhì)不俗,肩上還背著琴袋,神色冷淡的朝蕭霽拘了一禮,退出了院子。
“明明,楠之哥哥今天又惱了,從我那取些上好的茶葉,送到他房里去吧?!崩钅秸杨^疼的起身,對院門外囑咐道。那小倌伶俐的探進腦袋,笑著回了聲:“得來!”又看了蕭霽一眼,順手把門也關(guān)上了。
蕭霽接連啃了一大口蘋果,指著院門,問向李慕昭:“那也是你男人?”
李慕昭當即又賞了他一顆飛來的蘋果。
蕭霽揣著兩個蘋果在那青衫男子之前的席位上盤腿坐下:“剛才那公子看著眼熟?!?p> “田閣章的幺子,田楠之。”
蕭霽愣了一愣,這人自己確實見過一次,聽聞他是太子少年時的伴讀,當年也是上京出了名的才子,只是此人不該出現(xiàn)在這,他接著道:“不是被判了流放嗎?”
田閣章一生為國,為了改良稅制算是把滿朝都得罪了遍,活著時因他手握重權(quán)又深得皇帝信任,勉強還壓得住場面,無人敢造次,死后不到一年就被記恨他的人又拖了出來,大大小小的罪狀寫了好幾本折子,連著往天子那遞了數(shù)日,刑部也突然冒出來一堆不知真假的“鐵證”,又在朝堂上派了幾位演技精湛的老油條,上演了一場場奸相欺良臣的哭訴戲碼,終是逼的皇帝下旨抄了田家,連墳頭的新土都被人翻了。
“楠之哥哥身子弱,讓他去北境流放不如直接殺了他,”李慕昭幫自己倒了杯茶,“我將他藏在這兒,也是央了父皇好久,本就是事出無奈,父皇也不忍田家血脈斷絕?!?p> 蕭霽愣了一刻,笑著道:“原來你就是昭云公主?!?p> 李慕昭朝他眨了眨眼:“不錯。”
“你不在昭云殿挑你的駙馬爺,尋我何事?難不成……”
李慕昭還想再賞那人一顆蘋果,卻見果盤已經(jīng)空了,當即將那桃色果盤朝蕭霽擲了過去:“你這人怎么這樣,講話總是討打!”
蕭霽單手輕易接下飛來的武器,正好將手中無處安放的果核扔了進去,硬是把話補完了:“……是看上我了?”
李慕昭氣鼓鼓的尋找新武器,卻發(fā)現(xiàn)手邊只有一把古琴了,掂量了一下還是沒敢砸,郁悶道:“我聽說蕭公子戰(zhàn)場驍勇,性情卻很是板正,無甚特殊愛好,在朝中也只與小侯爺相交密切,今日一見卻是對板正一詞有了新的認識。”
“對著一幫老頭子,我自然是板正的,但公主如花似玉……”
“打住!”李慕昭開口打斷,“一個要定親的男人就別夸我了,我起雞皮疙瘩……這給戴家那位嬌弱的小姐聽見,又得哭了……”
“哦?你欺負過她?”蕭霽覺得真是好久沒碰見這么有意思的事了。
“我可沒欺負你未婚妻啊,”李慕昭迅速撇清,“是李決那個混小子非要搞上京城美人排行,偏偏把我與那戴滟滟安排在一組,投票結(jié)果有些懸殊,聽說她在家大哭了一場,戴相還來宮里求了御醫(yī)……”
“哦?還有此事?”
李慕昭擺手:“不過你可以放心,你那位未過門的夫人我遠遠見過一面,絕對是個美人,只是世人膚淺。”
“這么說最后這上京第一美人的名號是你拿下了。”
蕭霽去相府拜訪時也見過那戴滟滟幾面,不過印象并不深,一時竟想不出她的面容,不過他現(xiàn)下只覺得逗弄眼前姑娘很是有趣,仔細打量了李慕昭的臉,今日她輕抹了脂粉,口脂明艷,額間點翠,青絲簡單挽了個少女常見的發(fā)髻,自有一番明媚,說是上京第一美人,倒也不過分。
“他們連我面都沒見過,都是虛的?!崩钅秸炎焐线@么說,心里卻有一絲小虛榮泛起,“這古往今來,艷名向來要以勢來襯,綠珠仰石崇之勢,貂蟬憑呂布威名,如今,我是天子明珠,她是右相嫡女,自然是我蓋過了她,做不得真。至于相貌究竟孰更勝一籌,”李慕昭雖然嘴上這么說,心里還是不愿承認別人姑娘比自己漂亮,“當然是仁者見仁了?!?p> “公主說的不錯?!背跻娎钅秸褧r他就覺得這女子與眾不同,如今更覺奇妙,明明是個小姑娘,見識卻不比他人短淺,有些地方還見解獨到,蕭霽忍不住接著逗弄,“那你可得好好挑個駙馬?!?p> “那是自然?!崩钅秸延窒肫鹚敖佣B三的對自己的逗弄,瞪了他一眼,匆忙添了句,“肯定不能是你這樣的!”
蕭霽笑了笑,沒把這話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