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襄應(yīng)聲去了，她則回身到書房，細(xì)細(xì)將那書帖卷了起來。
容襄拿了盒子，進(jìn)正堂沒尋到她，才又到書房，道：“大小姐，這盒子可合意？”
容境將手中的卷軸放進(jìn)去，才發(fā)現(xiàn)盒子長度剛好，卻略寬了些，顯得空蕩。
若是重新去尋，怕就要誤了陪老城主用膳的時間，畢竟，今日是要到清和書院進(jìn)學(xué)的。
她略一思忖，隨手拿起前些時候臨的《九成宮醴泉銘》，卷好一同放了進(jìn)去。
蓋好檀木盒子，容境倒也沒放回容襄手里，反而自己一手拿著，道：“走罷?！?p> 容襄看了那盒子一眼，沉默著跟了上去。
一沁園門前，洛瑕正一個人等著回去拿披風(fēng)的虛竹，原來是兩人正要出門，虛竹見突然起了風(fēng)，又想起容境昨天的吩咐，于是回了身，他則先一步走了出來等著。
容境一眼就看到了他，雪衣烏發(fā)的小公子，著實(shí)可愛的緊，只是風(fēng)一起，便見他幾不可察地打了個寒顫，遂一蹙眉，快步走過去，停在了風(fēng)吹來的方向。
洛瑕微一抬頭便見到她，小心地露出一個笑，“境姐姐，您也要去陪容祖母用膳嗎？我聽說，您今日要去進(jìn)學(xué)的。”
容境沒回答他，淡聲問：“你身邊那個爹爹呢？”
洛瑕看看一沁園內(nèi)，“虛竹爹爹去幫我取披風(fēng)了?！?p> 容境于是不再言，只待虛竹走過來，她不容置疑地接過那雪白鑲了毛領(lǐng)的披風(fēng)，俯身幫他披上，末了，一雙手指還極為靈活地在他頸間打了個漂亮的結(jié)。
洛瑕一時怔住，這似乎，還是第一次有哪個女子為他系披風(fēng)，這女子又是日后必然名揚(yáng)天下的容境，便更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
何況，他微垂下眸子，便看清了那雙剛剛從他頸間離開的手，那雙青蔥一般白皙修長的手，他突然很希望，能在將來的那一天，幫她保下那條斷臂。
容境不知他心中所想，只當(dāng)這小公子被凍的久了，于是直起身，淡道：“若還冷便先回去，我會跟祖母說?！?p> 洛瑕匆匆回過神，微垂了眸，“小小已不冷了，境姐姐，咱們走罷?！?p> 容境看看他，又想到剛剛蹲身時一直放在腿上的檀木盒子，遂將那盒子遞到他手里，“你要的《落花詩卷》?！?p> 言罷，帶上容襄轉(zhuǎn)身走了。
洛瑕也是這會兒才注意到容境身后跟著的人，是他在前世也見過幾次的。
不過，他隱隱記得，這容襄是個短命的，似乎未及容境繼任城主，便早早去了。聽說，是在一次剿匪中為救容境而丟了性命，可那究竟是什么時候，他一時半會兒理不清。
只記得后來，跟在容境身邊寸步不離的，換做了容衡，直至最后他死，陪在容境身邊巡視臨安九州兵馬的，依然還是容衡。
這容衡，又是何時到容境身邊的？
洛瑕第一次意識到，他對容境了解的實(shí)在太少，很多事情很多人，只有經(jīng)歷了見到了才能想起來一星半點(diǎn)。
也不知，究竟能不能為她日后保住那條手臂做些什么。
他不免有些喪氣，卻只得跟上容境的步子，往容老城主的自得堂去。
自得堂里，容境這些小輩都已到了，方氏也已在一旁坐下，只容無逸來得遲些，問時，卻是李氏身上不舒坦，讓她耽擱了些時候。
容老城主不管她房中的私事，因此也不在意，只是方氏微一蹙眉，手下緊了緊。
早膳已早早備下了，都在蒸籠里煨著，等眾人請過安，便有侍子將那些吃食一一擺上桌。
容老城主似乎興致不錯，待眾人都放下筷箸了，她叫住容無逸，道：“老身有意將小小也送去進(jìn)學(xué)?！?p> 洛瑕聞言愣了一瞬，果然，和前世是一樣的。只是那時的他，絲毫不能體會老城主的用心，還當(dāng)場哭鬧起來，無論如何不肯同去。
他當(dāng)時那一鬧，往小了說是性子驕縱，往大了看卻是不敬老城主。老城主自己不以為忤，堂中見了的人卻都道他目無尊長，不可理喻。
容無逸想也未想，只是微微一笑，道：“無逸并無異議。”
容老城主再看向容境，道：“境兒今日得了空，便去向姚同知說了，盡快安排小小進(jìn)學(xué)。”
這姚同知本名姚遷回，是清和書院現(xiàn)下的掌事。
容境不由看一眼洛瑕，見那小小的人此時端端正正坐在桌前，甚是乖巧，于是點(diǎn)點(diǎn)頭，“孫女明白?！?p> 容清越和容清琬卻都面上一亮，到了退席的時候，兩人都圍到洛瑕身邊。
見他難免拘謹(jǐn)，以為是小孩子害怕，遂安慰道：“小小別怕，等你往后入了學(xué)，咱們姐妹都會照應(yīng)你，沒人敢欺負(fù)咱們城主府出來的小公子。”
洛瑕微微笑了笑，點(diǎn)點(diǎn)頭，“嗯?！?p> 容境看看三人，也無聲笑了笑，先一步帶上容襄出了門，容清越兩人于是不敢耽擱，也都向洛瑕道別。
耳邊一下子安靜下來，洛瑕低頭瞧瞧手中抱著的檀木盒子，不由加快了回一沁園的步子。
虛竹跟在他身后，囑咐道：“小公子慢些，仔細(xì)著別摔了?！?p> 洛瑕只作未聞，一路回到一沁園，小心翼翼地將檀木盒子打開。
他先將第一幅卷軸拿到書案上撫平，正是《落花詩卷》。
又帶著幾分好奇打開另一幅字，這一幅只是簡單地卷起來了，并沒有裝上卷軸，他徐徐將字展開，沒認(rèn)出這是哪一幅帖子，卻識得右下角那兩豎行小字：
聿修
臨于建興十一年初春
聿修，是容境的字。他伸手在這兩個字上面撫了撫，唇角微微一抿，真好看。
她的字就如同她的人，清風(fēng)朗月，正氣凜然，極有風(fēng)骨。
虛竹在這時為他備好了紙筆，他思忖片刻，終是將手中的宣紙覆在了容境的那幅字上。
這一開頭，他很快靜下了心，又有前世握筆運(yùn)腕的底子在，并不十分費(fèi)力。
見他寫的認(rèn)真，虛竹悄悄掩了門，退出去了。
到午膳時候，容無逸處理政事，除了每月沐休四天，午晌都不會歸府，容境三姐妹在書院，自也不可能來回耽誤時間，而老城主今日得了故交的帖子，隨著去了太明湖畔垂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