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蔓在“菏露”休養(yǎng)了幾天就能下地了,只是走動時肋下還有明顯的痛感,所以只能扶著腰緩慢挪移。本來想第二天就親自去拜謝恩人的,巧兒還叫了幾個健壯的婦人抬著軟兜來,結果剛到院門口,就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兩個高壯彪悍的護衛(wèi)攔住,說什么也不放她出去。
然后很快董暉就過來了,一向對阿蔓和風細雨、有求必應的小將軍這次不由分說便將她“押”回榻上,更告訴她在身體復原前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必做,那救她之人他自會關照,保證不會讓人消失......阿蔓哭笑不得,清楚董暉完全是出于關心和愛護,看來這次真的把他嚇壞了,也就不忍再堅持。
隔天阿蔓聽巧兒繪聲繪色說起,原來董暉自她受傷回來的當夜,便狠狠責打了那十幾個隨她出門的護衛(wèi)仆從,然后又叫了府中幾個大管事去訓話,嚴令府中上下人等,不準拿任何事打攪她歇息。并且還在她院子周圍派了武功高強的侍衛(wèi)守著,沒他的令不準她出院子一步。
阿蔓目瞪口呆:至于么?在黜陟使府里哪里用得著這樣小心謹慎!
一向豪邁的小將軍還難得的細心,怕她悶在院子里心情郁結,不但四處搜羅好吃的好玩兒的送進來給她,只要一回府,就一定會來看她,陪她坐著、說說話,就是從不提那天的事兒。
李梧卻是自那夜后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董暉告訴她,李梧已經(jīng)另派了得力的人操辦宴會之事,到時阿蔓應該也恢復得差不多了,肯定能親眼看到那日的盛況。
府里那些珍貴藥材源源不斷地往“菏露”送,阿蔓一個星期后已被補養(yǎng)得鮮嫩更勝往日。董暉十分滿意這效果,終于放松了“禁足令”,親口準許她可以在府內(nèi)四處活動了。
阿蔓第一件便是打聽恩人的下落,得知他這幾日都被安頓在昆泰院,馬上派人先過去傳話說想要過來拜謝,得了恩人的回話才帶著桃兒巧兒去了。
阿蔓到時,恩人已經(jīng)在院外候著,高大魁梧的男子背光立在那里,如山岳一般。見她行動仍有些遲緩,忙幾個大步跨過來迎接,“小娘子怎地親自過來了?傷可好些?”
阿蔓費勁地將頭仰成差不多九十度,仔細端詳近前這人的臉:濃眉環(huán)眼,一把絡腮胡,皮膚黧黑,應是經(jīng)常風吹日曬的,嗓音粗獷、爽朗,原來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她綻開真誠甜美的笑容,端端正正行禮下去:“多蒙恩公相救,阿蔓感激不盡?!?p> 那人忙伸出兩只蒲扇般的大手虛扶:“小娘子不必多禮。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阿蔓正色:“救命之恩,阿蔓沒齒難忘。只盼日后能報答萬一。不知恩公可否告知名姓?”
兩人邊說邊走,此時已進了昆泰院的大門。阿蔓暗想董暉倒是真沒敷衍,昆泰院本來從無人居住,此時入眼竟然是整飭一新,一桌一幾都可見用心,而且還分派了十來個仆婢在此伺候起居灑掃,管事的竟然是進寶!
進寶怎會在此?阿蔓糊涂了,不過此時并不適宜過去詢問,還是再找機會說罷。
進了正屋落座,婢女微笑奉茶后便退了出去,很是規(guī)矩。那男子直爽笑道:“某姓謝,謝應行,家中行四。小娘子若不嫌棄,喚我謝四便是?!?p> 阿蔓抿嘴淺笑:“阿蔓不敢對恩公無禮。如不介意,阿蔓喚恩公‘四兄’可好?”
謝應行雙眼一亮,欣喜道:“好、好!某這下也有個妹子了,還是個神仙般的妹子......哈哈......”阿蔓看著他高興得放光的眼睛,心里一熱,柔柔喚道:“四兄?!?p> “啊......哎哎!”黑鐵塔般的大漢竟然激動得有些結巴了,撓頭的樣子和咧出的白牙看得阿蔓笑彎了眉眼。
阿蔓問謝應行這幾日可有照顧不周之處,對方連連擺手:“沒有沒有!小將軍太客氣啦,我一個粗人,哪里需要這許多人伺候?倒讓我渾身不自在!幾次辭行,小將軍都不準,一定要我等到你好了?,F(xiàn)在你既已無事,我也放心了,不如就此別過?!闭f著起身拱手,竟就要走了。
阿蔓連忙挽留,“四兄只留姓名,阿蔓卻全然不知你來自何處、去往何方,將來如何才能再見?”
“我家鄉(xiāng)距此路途遙遠,說出來恐你也不知。我去歲離家,一路游蕩到此,本就沒什么正經(jīng)事情,見此處地處邊關,風土人情與別處迥異,便一直盤桓未去。這段時間走在街上總能聽到路人議論突厥將要來犯的消息,也不知真假......我想去投軍!”
阿蔓笑:“那四兄更該留下了,難道你不知我們董小將軍正是奉旨處置此地軍務,只要他同意,讓四兄如愿應當不是難事......”
話音未落,忽聽外面起起落落響起請安之聲,聽著正是董暉來了,還有李梧!
阿蔓心下一喜——來得正好!
兩人忙起身出迎,董暉已經(jīng)換了家常的大袖袍服,李梧......幾日不見,阿蔓竟不敢迎視他,大腦無法控制地閃過那晚被他抱在懷中的畫面,她覺得臉又熱了。含含糊糊地朝兩人行了禮,便側身恭立等兩人先進去。
董暉大掌落在她頭頂,揉了揉她柔細的發(fā),和聲道:“回來就去‘菏露’找你,才聽說你來了這里,我便拉著六郎一起來了。才剛好點,就到處亂跑,可還有什么不適么?”
阿蔓笑著搖頭,眼睛雖只定在董暉俊朗英氣的臉上,卻無法忽略那兩道沉沉的、掙不脫的視線......
幾人進屋分賓主落座,當著外人,董暉特意命阿蔓也在下首坐了。婢女重新?lián)Q了茶來,阿蔓又將謝應行的打算告訴董暉。董暉有些意外,迅速與李梧對視一眼,笑著問謝應行:“從軍不難,可一旦戰(zhàn)事起,死生便全不由己了。且突厥人悍勇兇殘,與之作戰(zhàn)更是九死一生。謝郎還是慎重為好。”
謝應行筆直跪坐,正色鏗鏘道:“某雖出身微賤,見識鄙陋,平生最仰慕的,卻是‘擒生黑山北,殺敵黃云西’。若能以一腔熱血報國,雖死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