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
刑悲書掀開了馬車門簾,馬車在塵土飛揚的杭州郊外官道停下,車夫轉(zhuǎn)過憨厚的腦袋說道:“少俠,要在下等你嗎?”
“不必。”
刑悲書付了車錢,躍下了馬車,不急不緩的朝著官道北邊的樹林走去,沒多久便看到了一條隱藏在綠茵中的羊腸小道。
小道的盡頭有一輛被倒翻的推車,滿地的雜物將進村的路口堵住,車馬不通,人倒是能勉強進入。
路口前支著一個茶攤,攤子不大,支著一個長棚遮陽,幾張破舊的方桌錯落的擺放著,每張桌子都擺了幾條長凳,不少路過的行人已經(jīng)占據(jù)了一半的位置,基本沒有空桌。
刑悲書不聲不響的走到一張只有一人占據(jù)的桌子,喚來小二點了一盞粗茶。
坐在刑悲書對面的是一個小和尚,樣貌俊朗,皮膚很白,顯然不常走動江湖,倒是拿著茶杯的右手有著明顯的厚繭,從繭的形狀判斷,應該是個使棍的好手,但他似乎沒有帶武器。
“這副幫主也是,都是一家人又何必…咳咳…我可什么也沒說?!?p> 邊上的桌子坐著兩個刀客,穿著便服,看不出門派。口音是江南道本地的,雖有刻意掩飾,但從他們身上淡淡的咸魚味可以判斷,這是兩個海鯨幫弟子。
“這江湖正是多事之秋,想當初我王達瑞還在江湖時,也是叱咤風云的人物!”
不遠處有人似乎是喝茶給喝上頭了,開始高聲吹噓,邊上有茶客明顯認識他,鄙夷道:“切,這王達瑞,又在吹牛了?!?p> “大爺我不跟你一般見識?!蓖踹_瑞瞪了那茶客一樣,哼道:“這附近海鯨寨的幫主似乎換人了,叫仇什么來著?”
“仇白風。”有人補充道。
“仇白風…嗯,咱以前在江湖混的時候也沒聽過這號人物,不過我海鯨幫的兄弟告訴我,此人憑借著一手“春風快意刀”便把在場的幾位堂主鎮(zhèn)住,尤其是那海鯨軍師顧海秋,那是倒頭就拜,高呼幫主!”
王達瑞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親眼見過似的。
邊上的茶客嘿嘿笑道:“可我聽說仇白風是個瘸腿的,平日里就坐在一把輪椅上,嘿嘿,你們說這海鯨幫是不是要滅幫了,瘸子都能當幫主,我上我也行啊哈哈哈”
“你倒是個妙人哈哈哈”王達瑞也是聞言大笑。
茶客與王達瑞二人正笑得開懷,兩只竹筷卻如羽箭般打落在他們面前的桌上,刑悲書瞇了瞇眼,原來是那兩個海鯨幫弟子出手了。
雙方當即起身拔刀,小小的茶攤子劍拔弩張,氣氛肅殺。
海鯨幫弟子怒道:“你們倆有什么資格對我海鯨幫評頭論足,找死!”
茶客竟然一點也不虛,哼道:“怎么,我還說不得那小小的海鯨幫?難不成你們是想讓你們的瘸子幫主來教訓我們?”
王達瑞再次大笑,說道:“爺爺在江湖上混的時候,他仇白風還不知道在哪呢,說不定仇白風明天就死在哪個犄角旮旯里了!”
茶攤老板一臉著急,連忙出聲勸道:“諸位,諸位大俠喲,都喝口茶冷靜冷靜可好,我這小茶攤可經(jīng)不起折騰?!?p> 海鯨幫弟子直接無視了茶攤老板,怒視沖沖的瞪著王達瑞:“何必廢話,凡出言侮辱我海鯨幫之人,爺爺必不讓他活過明日!”
“說的好?!?p> 正在這時,門外進來一個大漢,濃眉大眼,豪邁之氣現(xiàn)于臉上:“你剛才說,你上你也行吧?正好我與海鯨幫有舊,這臉面還有幾分用處,這樣吧,我打斷你的腿,送你去做海鯨幫幫主如何?”
“安敢羞辱我!”
茶客怒而拔刀,刀光一閃換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卻見那茶客根本沒有砍到這大汗,反而是一刀將自己的左腿給砍了下來。
“?。。。∥业耐龋。?!”
“你!”
王達瑞又驚又怒,他跟茶客算是一條戰(zhàn)線的,如今陌生大漢已經(jīng)出手,他也坐不住了,悍然拔刀,謝寄松眼神中閃過一抹殺意,這一次他不會再留手。
腰間的春刀悲鳴一聲,好似有巨鯨躍出海面,王達瑞嚇得臉色蒼白,一屁股坐倒在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泛著寒光的巨鯨虛影落下。
就在這時候,金光一現(xiàn),有巨大的佛掌憑空出現(xiàn),原本坐在刑悲書對面的小和尚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謝寄松面前。
“阿彌陀佛?!?p> 只見他雙手合十還以佛禮,宣了句佛號之后道:“謝施主,得饒人處且饒人,莫要再犯殺孽了?!?p> 謝寄松臉色陰沉得可怕,殺意依舊沒有退去,反而更為濃郁:“讓開!”
“謝施主,你心性不應如此,小僧此次出山,正是為你除去心魔?!?p> 謝寄松與小和尚對峙之時,那王達瑞連忙拖著倒地的茶客離去,有小和尚攔著,謝寄松沒辦法去追殺,畢竟他不能對小和尚出手。
“謝大哥,當初你并不是這樣的?!?p> 小和尚放任那兩人離開之后,看著謝寄松深深地嘆了口氣,他跟謝寄松相識在金牛武館,至今已有數(shù)年交情。
當初的謝寄松性格雖然惡劣,可也是一位心地善良,古道心腸之人,轉(zhuǎn)眼間卻變成一個動不動就要殺人的魔頭了。
謝寄松沒有回答他,而是緩緩收刀,冷聲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那兩位海鯨幫弟子投來感激的目光,又抱拳出聲謝道:“在下海鯨幫弟子龍武,多謝少俠出手相助,”
“在下海鯨幫弟子張七,多謝少俠相助!”
言罷,兩人又看了眼小和尚,眼神有些復雜,但也沒說什么,匆匆朝著西南面的草坡離去。
茶攤老板心有余悸的走出來道謝:“還好有大師咳咳同少俠出手,才保住了我這茶攤,否則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前些日也來了一伙人,還沒張口就開打了,哎喲我這可憐的茶攤子,不知砸碎的多少上號的瓷杯。”
“這些江湖人也真是的,非要挑茶攤打架,聽說衡陽有個茶亭更是可憐,幾乎天天都有人打架?!辈钄偫习遴粥止竟镜?,又看向小和尚:“大師你說是吧,這些江湖人啊自個兒找個沒人的地打不就好了嗎?”
“阿彌陀佛,小僧覺空?!?p> 小和尚宣了句佛號,笑而不語。
刑悲書見此場景摸出幾兩碎銀子放下,轉(zhuǎn)身就朝著西南方向的草坡追去。
“叛徒!”
草坡上不知是誰人喊了一聲,緊接著便有兩人甩飛出來。
謝寄松與小和尚快步趕去,發(fā)現(xiàn)倒在地上的兩人已經(jīng)身中數(shù)刀,當場斃命。
之前那兩位海鯨幫弟子現(xiàn)身在草坡上,手上的刀粘著猩紅的鮮血,地上這兩人顯然是死于他們之手。
“我們是追隨齊副幫主而來,你們?nèi)舨幌肴鞘卤M早離開?!?p> “此事與你們無關,快走快走!”
兩人催促一聲,又朝著小路快步離開。
小和尚追上來勸道:“謝大哥,回去吧…”
“閉嘴!”
謝寄松冷哼一聲,幾步來到小路盡頭的草坡上,下方圍了不少海鯨幫弟子,其中有兩個還是謝寄松認識的。
領頭的是原海鯨幫震雷堂堂主齊適昭,現(xiàn)已是副幫主了,他正領著人圍殺海鯨幫沖崖堂堂主魯開達。
齊適昭圍住魯開達之后,冷聲道:“魯堂主,識時務者為俊杰,他仇白風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為他效忠?”
魯開達是個混人,但卻十分忠義,一直以來都與齊適昭不符合,嚷嚷道:“他仇白風有什么好的壞的,老子不知道,老子只知道這條命是他給的,你要殺要剮就快些,老子的手下都被你殺光了,還廢什么話!”
“齊副幫主,別來無恙啊,最近挺風光的嘛。”
謝寄松將手按在刀柄上,慢步從草坡上走下來,小和尚直勾勾地盯著謝寄松,小聲勸說:“謝大哥,先撤吧,對面人多勢眾?!?p> “廢話少說?!?p> 齊適昭看向,攔住了想過去的手下,挑了挑眉:“原來是謝大堂主,你的傷好了這是,跑到這里來蹦跶?謝大堂主,如今仇白風已經(jīng)不在了,可沒有人會護著你讓你胡鬧了?!?p> 說著,齊適昭又道:“再說了,你已經(jīng)被逐出海鯨幫了,現(xiàn)如今是海鯨幫家事,你一個外人,想要插手可別怪齊叔叔我刀下無情。”
“小屁崽子過來摻和個什么勁,快回去!”魯開達扭頭瞪了一眼謝寄松,又轉(zhuǎn)頭對齊適昭道:“他奶奶的齊適昭你是娘們么,再不痛快著老子可就趕不上跟地下的仇幫主一同喝酒了?!?p> 齊適昭看著謝寄松還在靠近,眼神愈發(fā)陰冷:“謝寄松,敬酒不吃,那齊叔我只能請你吃罰酒了?!?p> 一聲令下,當即有四五個海鯨幫弟子沖了過來,他們雖然沒見過謝寄松,但也聽說過謝寄松的名號。如今齊副幫主下令,他們也不好手下留情,只道:“謝堂主,得罪了!”
謝寄松冷哼一聲,春刀出鞘,殺意磅礴,小和尚忽然又竄了出來:“謝大哥!”
啪的一聲,謝寄松一刀將小和尚拍飛,殺向了海鯨幫弟子。
小和尚鍥而不舍的再次竄了過來,步法鬼魅,連謝寄松都看不透他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每當謝寄松要痛下下手的時候,這煩人的光頭就會出手攔下,然后一掌將他們推開。
眨眼的工夫,謝寄松一刀沒砍到,倒是那些海鯨幫弟子,全被小和尚給拍暈了。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p> 齊適昭眼睛抽搐了幾下,他有點看不透那小和尚,這家伙看著像是來勸謝寄松的,可自己的手下全他娘的是他出手打暈的。
他懷疑這兩人在唱雙簧。
正當齊適昭想親自出手的時候,不遠處飛快的掠過來一道人影。
謝寄松臉色微變:“顧叔!”
顧海秋點點頭,又對齊適昭說道:“齊副幫主,還是由在下勸說魯堂主吧?!?p> 齊適昭冷哼一聲,轉(zhuǎn)過頭去,顧炎封拉著滿臉震驚的魯開達走到一邊小聲商討,不知道說了什么,沒多久功夫就又回來了。
魯開達看了眼滿臉疑惑的謝寄松,大嗓門嚷嚷了一聲道:“這世上除了仇幫主,老子唯一信任的便只有顧軍師,既然他有他的道理,老子也不會遲疑?!?p> 顧炎封也看向了謝寄松,眼神中卻沒了往日的慈祥,說道:“小謝,回去吧,你已經(jīng)不是海鯨幫的人了,就不要插手此事了。魯堂主,我們走?!?p> 謝寄松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朝著西北方向離開。
齊適昭嘿嘿一笑:“小子,聽到?jīng)]有,你顧叔都發(fā)話了,就不要多管閑事了,江湖不是過家家?!?p> 齊適昭譏諷完謝寄松后,暢快的大笑一聲,帶著人離開了。
“謝大哥,咱們也走?。。「陕锎蛐∩念^!”
謝寄松賞了小和尚一個板栗,不甘心的追像了西北方向。
“什么人!”
一路上有不少海鯨幫弟子攔路,謝寄松故意裝出要殺了他們,小和尚立馬就傻乎乎的出手了,一手大力金剛掌,每次出手必定有人暈倒。
“魯開達……見過仇幫主!”
等謝寄松他們趕到的時候,魯開達這混人已經(jīng)向輪椅上的仇白風拱手稱幫主了。
仇白風笑道:“得魯堂主相助,海鯨幫必定能恢復昔日之盛?!庇洲D(zhuǎn)過輪椅看向正在靠近的謝寄松,說道:“小謝子,如果我沒有記錯,我已經(jīng)將你的堂主令回收了?!?p> 將謝寄松驅(qū)逐出海鯨幫是仇白風下達的命令,謝寄松不僅被驅(qū)逐,還回收了他的堂主令。
海鯨幫上下,也不會再認謝寄松這位堂主。
謝寄松沒有回答仇白風的話,而是朝著顧海秋質(zhì)問:“顧叔!為什么!”
顧海秋嘆了口氣,走近了謝寄松,在他耳邊輕聲道:“這淌水比你想象中的還要深,海鯨都能淹死,小謝,離開這里吧?!?p> 謝年咬牙道:“絕不!”
顧炎封搖了搖頭,又道:“此事涉及丐幫鎮(zhèn)幫之寶元尊令,莫言多問?!?p> 謝寄松點點頭,又看了看仇白風,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小和尚撓了撓頭,看不懂狀況,也跟著離開了。
仇白風輕輕地敲打著輪椅扶手,說道:“小余的戰(zhàn)力不錯。”
顧海秋怒道:“他決不能再踏入這趟渾水!”
仇白風笑道:“你不懂他,與其看著他這樣莽撞,還不如讓他稍微配合?!?p> 魯開達搖頭道:“老子覺得不行,他已經(jīng)被逐出幫派,是外人?!?p> “但現(xiàn)在我是幫主?!背鸢罪L面露威嚴。
顧海秋看了看謝寄松離開的方向,欲言又止。魯開達撇了撇嘴,也不說話了。
聽到談話涉及元尊令,刑悲書心中一動,跟上了謝寄松離開得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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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琳瑯
雨露無涯月,風磨玉骨江。 云游山海路,聊買酒書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