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去往學校唯一的道路,是一條充滿荊棘布滿險象叢生的崎嶇之路。求學之路長達15公里,以成年男子的步伐與速度需徒步2個小時才能走完。
幼年時,因為發(fā)育不良個子矮小,在加上回家路上貪玩的性子,一邊走一邊玩,大約需要4-5個小時方能走完全程。
沿著村里有一條河流蜿蜒而下,順著河流有一條曲折的泥巴路,圍繞著河流前行。這條泥濘的泥巴路是由歷代人世代奔波,一步一個腳印踏出來通往外界的求學之路。
這條蜿蜒而又泥濘的路,彎彎曲曲亂石雜生,一邊連著陸地,另一邊連著湍急的河流。想要走過這段崎嶇路程順利到達學校,還需要不時的挽起衣褲,脫下鞋襪小心翼翼的趟水過河。從河流的這邊岸上趟水到河流的那邊岸上。
這條充滿荊棘的道路,零零散散算起來,共有15處需要脫鞋淌水的路段,其中有三段河流的轉(zhuǎn)彎處水勢頗急,洶涌得能吞噬萬物。天氣尚好經(jīng)過這條河流時,小孩子都會由家里的大人牽引著前行。
這條蜿蜒而水量龐大的河流,有時深有時淺,有時寬有時窄,小孩子渡河時方由大人們牽引著才能順利通過。如若遇到水位較深河流湍急的地方,大人們還需把小孩子馱到背上方能順利過河。
倘若遇到暴雨橫行的梅雨季節(jié),河水暴漲,雨水混著河水和泥沙,淤積在河里,水位能上漲到一個成年男子的腰部。成年男子想要順利過河都稍顯吃力,何況是未及成年男子腰部高的孩子。
這條充滿荊棘的求學之路由一段水路和一段陸路構成。走在陸路上時可以腳踏泥巴路,迎著路邊肆意瘋長的野草玩耍,還可以隨手摘取路邊長的野果充饑。走水路時需褪去鞋襪挽起褲腳,拎上鞋子,小心翼翼的把腳踏入冰涼的水里,一步一挪的,摸著石頭過河。
我們過河的方法從來都是按照歷代老一輩人遷徙的法子,從一個地方遷徙到另一個地方,從家里遷徙到學校去,從河流的這邊遷徙到河流的那邊。遷徙的路上縱使萬般艱難,為了生存和繁衍,我們不得按照老一輩的腳印進行下去。
為什么不修路?為什么要過河?為什么不能像愚公移山一樣把山挖出個大窟窿,然后從里面鉆過去?這是我時常追問媽媽的一句話。
然而媽媽的回答卻是:“政策不扶持,政府不監(jiān)管,資金沒到位,心思沒上位,哪有人會管你這個破爛的小村子,又不是他們來走這條路,他們著什么急。沒有政府的撥款,我們哪有錢修路?”
媽媽頓了頓接著說道:“這條路我們都走了十幾年了,你們才走幾年就嫌煩了,你爺爺奶奶,還有你太爺爺那一輩,他們走了一輩子了,不也一樣還在走?”
說到這里,媽媽轉(zhuǎn)過頭來望向我,語重心長的對我說道:“想要讓這條路變得好走一些,只有靠你們努力讀書,唯有讀書才是走出大山的唯一機會!以后讀書有出息了就回家來把家鄉(xiāng)修建一下,把路鋪平了,讓我們以后都不用趟水過河了?!?p> 走在這條上學路上,時常可見的是年紀稍大些的孩子會幫扶著年紀小的孩子渡河。遇到河水湍急的地方,年紀大些的孩子就會主動背起年紀小的孩子,幫助他們渡河。在艱苦的生存條件下,我們學會了互幫互助。
如果去上學的路上沒有年紀稍微大一些的孩子隨行上學,他們自己的父母就會親自接送,為孩子們撐起保駕護航的臂膀。
小時候的我也曾享受過這種待遇,倘若恰逢暴雨過后遇到湍急的河水,也會有年紀大一些的好心哥哥背我過河。那是在很小的時候了,這些大哥哥多數(shù)是隔壁村的孩子,因為唯一求學的道路就這一條,所以偶爾會在路上碰見。
打過幾次照面,但不熟悉。
多數(shù)需要去上學的時候,我都是跟著我的堂哥、表哥和哥哥一起去讀書。表哥和堂哥他們年長我7-8歲,我讀學前班的時候他們剛好上初中,堂哥和表哥個子、身形比我們兄妹稍高,隨著他們一起上學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媽媽也能放心許多。
在這條坎坷的求學路上有幾處頗為兇險的地方,趟水過河稍有不慎就會被卷入那吃人的漩渦中央,據(jù)說卷進去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就連尸骨也打撈不到。
不知為何,好似我生來就怕水,卻偏偏生在了這山水之間,偏偏卻要涉足于大江河流。我每次渡河遇著洶涌澎湃的深水,腦袋就開始發(fā)暈發(fā)慌,好似盯著深淵多凝望一秒就會被拉進這無底的黑洞。
水域是不知名的危險禁地,尤其怕水的我也可能與小時候溺水和掉進水井里有些許聯(lián)系。
猶記得大約是三四歲的時候去外婆家玩耍,旁邊親戚的舅舅們非常調(diào)皮搗蛋,非要拉著我和哥哥去河里洗澡,我三四歲的個子還邁不進外婆家高大的門檻就被舅舅們抱到河里去玩耍了。
起初舅舅們也是嫌我年紀太小,不讓我下河游泳,但圍著岸邊干看著他們與哥哥在水里嬉戲玩鬧的身影卻著實吸引了我。我也開始在岸邊摸摸索索的學著舅舅們的模樣,褪去鞋襪和衣物,躡手躡腳的踏進冰冷的河里。
在岸邊的潛水區(qū)徘徊了一陣之后覺得一個人玩沒意思,就決定向深水區(qū)里面蕩著一根藤索玩耍得最歡樂的舅舅們走去。走著走著水越來越深,從腰部蔓延到了胸部,踩著腳底下的細沙緩慢的在水里摸索前行。
初來乍到尚未熟悉水域的我,壓根不知道這片水域的暗藏的兇險。這片水域因經(jīng)過河流的沖刷形成了一個類似“鐵鍋”型水潭,外邊淺,里面深,越往里走越深。據(jù)舅舅們說當時那個水潭最深處有2米,不到60厘米的我就這么傻兮兮的走了進去。
腳底的細沙越來越軟,水位直線上升,突然腳底一滑,踩著細沙的我徑直的滑進了水潭底。從水漫過我脖子時我便嚇得沒了意識,潛意識里只記得自己不小心滑進的潭底,具體是怎么被舅舅們救出來的也沒人跟我描述過過程。
只記得當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了水潭邊上的草坪上,舅舅和哥哥們紛紛圍在我的身邊,他們用急切而又膽怯的聲音對我說道:“今天洗澡溺水這事兒不可以回去跟媽媽說,也不可以告訴外婆,對任何人都不可以說?!?p> 我看著圍在身邊的舅舅們點了點頭,拍了拍身上的泥沙,擠了擠頭發(fā)上殘留的水漬,穿好衣服悻悻的跟在舅舅屁股后面回家了。
那次溺水事件以后,我更加的害怕水,尤其是從未涉足過的水域,一見到深不見底的水潭我就會頭腦發(fā)暈,身體止不住的要往水里傾倒。
因為溺水,這到讓我想起了另外一次溺水事件。
在我讀小學的時候,因?qū)W校的自來水都是由老師嚴格把控,不到那個時間點老師是絕對不會給我們放水的。每個水龍頭上都上了鎖,沒有老師的鑰匙我們想喝水壓根喝不著。
遇到極度缺水需要喝水的時候我們還會常常找不到老師,不知道老師躲到了什么不知名地。為了能夠喝到水,我們會經(jīng)常約著自己關系好的小伙伴去學校附近的水井里打水。
那一次我本來是去找珍珍陪我去打水的,跑到珍珍家后發(fā)現(xiàn)珍珍不在家,只有她姐姐在家。珍珍姐姐見我年紀太小不放心我一個人去打水,決定陪我同行。
我和珍珍的姐姐沿著曲曲折折的田埂一直往深山里走,在地處最昏暗最陰涼最偏遠的地方找到了一汪甘甜可口的泉水。這個取水地也是我第一次來,還是珍珍姐姐帶我來的。
望著水井里泊泊涌出、清涼清透的水,我迫不及待的蹲下身子,拿著大號水瓶,彎著腰伸著手夠向水井。水井里的水沒并沒有溢滿,離岸邊大約還有40厘米,個子矮小的我只好趴在水井岸邊用手奮力的夠向水平面。
在專心致志打水的我并沒有注意到水井旁邊鋪滿了一地又滑又濕的青苔。我依然在奮力打水,用全身盡力氣將又大有空的大空水瓶往水里壓,空水瓶的阻力加上腳底青苔的零摩擦力。
“撲通”一聲,我倒栽蔥似的一頭栽進了水井里。
冰涼、嚴寒、刺骨,水淹過了我的身體,浸濕了我的衣服,我在水里奮力的撲騰,腦子里閃現(xiàn)的第一個想法是:“難道我就要命喪于此了嗎?我的人生就這樣了嗎?難道我就要溺死在這個小小的水井里面了嗎?”
在我還徘徊在死亡恐懼邊緣和遐想的時候,一雙大手用力的把我從水井里拖拽了出來。
脫離了水鋪天蓋地的侵襲壓迫,我瞬間看見了拯救的曙光。
珍珍姐姐見我掉進水里以后,立馬把我從水里撈了出來。
我驚魂未定的站在水井旁邊,看著水井里漂浮的空水瓶和一池的淤泥渾濁,身體止不住的恐慌和顫抖。
我們?nèi)ゴ蛩倪@個水井不是電視劇里面那種窄小,圓口,深不見底,幽蘭昏暗,就像里面尸體堆積如山,既神秘又恐怖的取水地。相反,我們來的這個取水地,就是人工向下挖的一個大水池,與貴族人們院里的游泳池相差無幾,深一米,寬一米。
即使就是區(qū)區(qū)的一米之地,倘若遇到個子矮又不會游泳的,掉下去撲通撲通可能也就只能這樣了,這汪水池也就成了人生最后的棲息地。
我那時候雖然算不上個子高的孩子,游泳也還沒學會,但我身邊至少還有一位在我落難時會挺身而出撈我一把的姐姐呀!
從水井里脫險而出的我,渾身上下都在滴淌著從水里帶上來的污垢和泥濘,珍珍姐姐望了望全身濕噠噠的我,又望了望攪得一池水黃嘖嘖的水井,轉(zhuǎn)過頭對我說:“我們回學校去吧,這水臟成這個樣子也沒法兒喝了?!?p> 在回學校的路上我一直擔心別人會投來異樣的眼光,而珍珍的姐姐也一直不停的在我耳邊念叨:“你把水井搞臟了,別人喝不了水會來找你麻煩,他們會叫你來洗水井,把水井洗干凈?!?p> 孤獨、弱小、又無助的我心驚膽戰(zhàn),顫顫悠悠的回到學校。心里一直耿耿于懷,害怕別人當真會叫我來洗水井,為了避免被人認出,自從以后我再也沒去過那汪甘甜幽暗能至人于死地的泉水。
因為幼年時曾有過兩次溺水的經(jīng)歷,所以變得越發(fā)的怕水,一遇到水位高于脖子時都會止不住的撲騰想逃跑。這種奇怪的生理現(xiàn)象到后來逐漸學會游泳以后便也逐漸減弱了許多,但對于深潭的恐懼依舊是無以復加的恐慌。
每次上學路過洶涌的“食人灣”時我心里常常發(fā)慌,看著一抹湛藍卻深不見底的河水,不知道里面住著什么吃人的怪物,常常讓人有去無回。
“食人灣”是我和幼時小伙伴給取這條河流的名字,這個灣坐落于我們求學的必經(jīng)之路,是我前面說的整條河流最洶涌的地段。
“食人灣”地勢山高水深,河流時常湍流不息。常年經(jīng)受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煉化和河水的沖刷形成了一個自然的港灣,外形酷似彎彎的月亮。這個港灣不似月亮那般寄托人們的美好愿望,承載著人們團圓相聚的美好期盼。這個灣實則是無情的殺手,吃人的狂魔。
“食人灣”憑借著陡峭的地勢和囂張的氣焰吞噬了許多人無辜的性命,這些人被卷入波濤洶涌的水底之后再無其他生機,尸骨無從尋找,也無法去找尋,“食人灣”被譽為最危險的地帶。
自讀書起就常常就被媽媽勸告:“不要下河洗澡,不要去河邊玩耍,上學路上要跟著哥哥們一起……”
路過食人灣時更是苦口婆心的勸導:“過河時一定要跟著大人們走,不要自己一個人過河,要結伴而行,水太深過不去的話就折回來,不要逞強趟水過去,萬一被水卷到食人灣
去了,怕是老天爺都救不了你……”
聽著有些危言聳聽了是吧!
自打我小時候記事起,就常常聽到關于食人灣駭人聽聞的一些故事,令人恐懼到毛骨悚然。
在我還沒上學的前幾年,隔壁村一老頭兒和往常一樣出門去趕集,為了能去集市上買到最新鮮的豬肉,他老早就收拾好東西出了門。按照他往常的步伐,大約下午四五點左右準能回到家里,說不定能恰好趕上家里的晚飯。
可是天有不測風云,自打那老頭兒出門去趕集以后,那家人一直等到太陽落山夜幕降臨,也遲遲不見老頭兒回來的身影。
他的家里人開始著急了,聯(lián)想到趕集的前兩天下夜里曾下過幾場暴雨,河水漲勢有些湍急,一眼望去泛黃的河水夾雜從山坡上沖刷下來的樹枝,河水攪著枯木在山谷水間里陣陣翻滾沸騰,浩浩蕩蕩波濤洶涌之間暗藏了無數(shù)危險。
老頭兒家里人眼瞅著天色越來越暗,老頭兒卻遲遲未歸,他們家人腦袋一拍,壞事兒啦!
當初說要去趕集時就應該攔著老頭兒不讓他去的,雖說老頭兒年紀不算大,平時身體也還硬朗,怕就怕在老頭兒喝酒貪杯,喝了酒之后逞強要回家,摸黑過河時一不小心讓洶涌的河水卷跑了。
那家人越想越慌,連夜召集好身邊的鄰里鄉(xiāng)親,配好手電筒,腰綁大麻繩,就開始出發(fā)去尋找老頭兒了。他們打著手電筒,沿著河流一條條一坎坎一寸寸的往下尋找。
因為我們那里海拔較高,周邊村落也都是駐扎在較高的地方,水都是順著山勢順延而下。出發(fā)去尋找老頭兒的一大堆人腰纏大麻繩,順著河流走向行走起來也還算順暢。
他們用大麻繩纏繞在腰間,彼此互相栓在一條繩上,防止被卷入洪水的潮流中。沿著河流他們一路往下找,手電筒的光影到處照射,嚷著嗓子放聲呼喊,半晌都不見一絲回應。
沿著河流一路往下找,路過了湍流不息的食人灣也不一絲蹤影。
那群人沿著河流一直找,一直找到了鎮(zhèn)上的集市上,這個集市就是老頭兒大清早出來趕集的目的地,方圓十里也就只有這個唯一的集市。
到達集市的時候天空漸漸出現(xiàn)了破曉的狀態(tài),他們決定在集市上等店鋪開門,順便向附近的人們打探打探有沒有老頭兒的身影,有沒有人知道老頭兒的去向。
等了半晌,天空漸漸放明,街道從零星的狗吠和雞鳴聲中,逐漸變?yōu)殂紤械慕匈u聲和街邊店鋪開門迎客吱吱咿呀的開門聲。
那家人沿著街道上開門的店鋪挨個的詢問,終于在一個早起賣肉的店鋪那里知道了一些訊息。據(jù)賣肉老板回憶到:“昨天老頭兒來到他這肉鋪里,左挑右選的買了一只豬腳,說是回家等他孫子星期五放學回來就燉給他孫子吃。他說他的孫子最愛吃豬腳了,一年難得吃幾次,趁著這次趕集賣了些野貨換了些錢,給孫子買只豬腳解解饞?!?p> 老頭兒去趕集的那天是星期四,離星期五只相差一天,然而這天本應該在家里燉著豬腳等著孫子放學的老頭兒卻不見了蹤影。
賣肉老板說:“老頭兒買好豬腳以后,就在旁邊站了一會兒,有一個認識他的人就上來和他閑談。兩個人嘮了有一會兒,嘮嗑得把我門前的生意都擋了去。”
簡單整理了一下賣肉的攤位,賣肉老板繼續(xù)說道:“我正心煩呢,想上前去和他們兩個說道幾句的時候,就聽見那人拉扯著喊老頭兒去吃飯,說是附近有人辦喜事,那人說自己去酒席無聊,不如尋個伴兒,喝酒吃肉也有個嚼頭?!?p> 老頭兒聽見對方是喜事,有好酒好菜好肉吃又不用花錢,恰好自己肚子到了飯點也餓了,便高興的把豬腳往肩上一抗,大笑著隨那個人去了。
聽到賣肉老板說到這里時,老頭兒家里人皺了皺眉,一臉心事重重。
每逢村里舉辦酒宴,好熱鬧,貪便宜的老頭兒是一定要去的,不管路程有多遠,只要是與他們家夠得上關系的,他都會去。在酒席中,遇見好酒好菜和老熟人,興起時老頭兒還會喝到爛醉如泥。
聽到賣肉老板說老頭兒去吃酒去了,他家人心里面大約也有了估計。
隨后那幫出來找尋老頭兒的左鄰右舍,經(jīng)過多方詢問,終于找到了拉老頭兒去喝酒的那人。
那幫左鄰右舍擁護著老頭兒的家人來到了那人的家門口,那人見大早上的一下子就來這么多人尋他,心里泛起了嘀咕,猛然將敞開的大門一關,把那群人隔絕在外頭。
連回話聲都是畏畏縮縮吞吞吐吐的:“大早上的……你們來我這里干嘛……”
老頭兒的家人說道:“你先把門打開,我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我們就是想問你一些事兒,你先把門打開嘛……先打開……我們都要急死了……我們家老頭一夜沒回家,我們找了他一夜也沒看見蹤影,他們說你昨天和我們家老頭在一起喝酒,所以我們來問問你……”
經(jīng)過一番激烈的言語和深刻的反思后,那人顫顫巍巍的打開了禁閉的大門,向他們說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那人:“昨天我和老頭兒去酒宴之后我們就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了下來,本想著隨便吃完飯就走,還能再去集市上溜達兩圈兒。誰知道酒宴的主人翁那么客氣,挨桌挨個的來敬酒,眼看著一排排的敬過去,馬上就要輪到我們這桌了。老頭兒先前就和我說過,這酒啊不能喝多,喝多了就會走不動道兒,著腳底下的路啊,軟綿綿的到處跑,腿也不聽使喚?!?p> “不能喝多,一會兒還要回家呢!”這是老頭自言自語地告誡。
那人摁著宿醉的腦袋揉了揉繼續(xù)說道:“酒宴的主人翁終于敬酒敬到了我們這桌兒了,噼里啪啦的主人翁說了一大堆好聽的漂亮話,旁邊的人也在起哄著讓我們干一個,說不干就是不給主人翁面子,看不上他辦的酒席。我們沒有辦法,礙于面子強硬地喝了幾杯,哪知道我們喝著喝著,把主人翁哄高興了,他干脆就挨著我們坐了下來,陪著我們喝了一壺又一壺酒?!?p> 說到這里,那人臉上流露出了愧疚和不安的神色:“我們一直喝到了酒宴散場。喝完酒之后,主人翁本來是想留我們在他們家歇息的,但是老頭兒偏要嚷嚷著要回家,拉都拉不住。說是要回家給他孫子燉豬蹄吃,踉踉蹌蹌扛著豬腳就走了。”
老頭兒家里人了解了事情地經(jīng)過,知道老頭兒是喝了酒才回家的,心里頓時就慌了,額頭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細汗。顧不上多說什么,那幫人馬立即原路返回。
沿著回去的路仔細的找,每一個需要過河的地方他們都仔細反復的查看,等他們再次到達“食人灣”的時候,朦朧的天空已經(jīng)變得透亮如明鏡一般,沒一任何一絲云朵遮擋的痕跡。
許是晚上路過這里時天色太暗,再加上渾濁的洪水,沒來得及看清楚河水里面的動機?,F(xiàn)在乍一看,河水平靜了許多,水勢不再湍急。在食人灣的下游挨近山體亂石雜生的邊緣處,有一件衣服懸掛在石縫中生長出來的樹枝上,那衣服一半侵在水里隨水緩緩流動,一半掛在樹枝上。
遠遠瞧著在水里飄動的衣服,老頭兒的家人一眼就認出了掛在樹枝上的衣服是昨天老頭臨出門時候穿的。身邊的人群因為這件衣服的出現(xiàn)開始紛紛躁動起來。
周圍年紀輕的看見水中的衣服就已經(jīng)開始哭上了,嘴里嘟囔道:“眼看這情形……怕不是人已經(jīng)沒了……衣服都掛在那里了,人還跑得到哪里去……喝了那么多酒還偏要逞能過河,這下可好了,被洪水卷走了……”
驚嘆、訝異、恐懼、后怕、傷心、難過、思念、悔恨、在場的年輕人哭作一團。年長一些有經(jīng)驗的,經(jīng)歷過生死的人,面對這一幕尚且能保持短暫地鎮(zhèn)定。
他們在食人灣的周圍尋找些什么,他們找來長長的枯木做桿兒,隔著洶涌的河水將衣服挑了過來。
在食人灣周圍,不是湍急到讓人站不住腳的河水就是深不見底的漩渦,食人灣下游還有深厚的泥沙覆蓋,沒有人能知道它有多深,也無人能涉及。沒有人敢接近食人灣,沒有人能進得去,就連在水里如魚得水的人都畏懼三分。
因為居住地區(qū)獨特的喀斯特地貌緣故,地下有許多條暗河和溶洞,地下險像雜生,河流湍急洶涌,壓根沒人敢一探究竟。
據(jù)說食人灣之所以深不見底就是因為地下有一個難以預估的溶洞,河水的沖刷和地貌的陡峭剛好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只要被漩渦卷進去的人,就沒有生還的可能。
老頭兒家人拾得了衣服后,在食人灣的岸邊一旁哭做一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泣不成聲。沒人敢去食人灣里面打撈老頭的尸體,沒有人敢只身闖進那深不見底的溶洞,沒有人敢涉足那未知的領域。
大家若問我為什么過河不繞開食人灣,就像我問媽媽那句為什么我們不修路一樣!
千言萬語成一個字便可以足夠解釋,“窮”。
回到家里后老頭兒的家里人給老頭兒舉辦了一場簡單的葬禮,是個衣冠冢,畢竟尸體沒人敢去打撈。老頭兒喝酒過河溺亡的事件傳遍了整個村鎮(zhèn),至今都輪為食人灣口口相傳的事故。
凡是家里面有小孩子的人,家長們都會苦口婆心的告訴他們的子女:“過河的時候要小心,一定要有人陪同,漲水的時候就不要逞強過河。如果你不聽話,那就會像那個老頭兒一樣死在河里,沒有人敢去收尸,你就再也看不見我們了?!?p> 諸如此類的事故還有許多,食人灣也并不是第一次吃人,在我印象中依稀記得的故事就屬這個最為典故。
不,還有一個故事更為傳奇。
在離我們村子很遠一個叫“高寨”的村子里,有一個經(jīng)常放牛的老頭兒,他養(yǎng)了十幾頭牛。為了讓牛吃飽吃好,等到膘肥體壯的時候可以賣一個好價錢,他到處奔波尋找肥沃的草地只為給牛吃上最好的草料。
放牛老頭兒時常趕著牛東走西訪,把村子周圍的草場都給吃了個遍,草地越吃越貧瘠,牛群數(shù)量越來越龐大,胃口也日漸增長。這群牛吃草地速度遠超過了草生長的速度。
牛群沒有草可以吃了,這該怎么辦?
放牛老頭兒為了能讓牛吃飽,就到處走到處找,歷時半個月的尋覓,終于他找到了一塊風水寶地。他看中了食人灣上游路段長得清幽茂盛肥沃的草地。
“那么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地,要是把牛群趕過去吃,說不定能吃上好幾天呢……”老頭兒心想。
為了讓牛群吃飽,一大早兒,放牛老頭兒就急急忙忙出了門,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長途跋涉,一路上的快馬加鞭,他終于把牛群趕到了食人灣上游的草地。
放牛老頭兒讓牛群在草地上肆意的吃著,而他則愜意的躺在草地上懶洋洋地守著。等這群牛吃飽喝足了,吃得膘肥體壯的,過不了多久就可以趕到集市上去賣個好價錢了。一想到賣牛后能數(shù)著大把大把鮮紅的鈔票,放牛老頭兒忍不住笑出了聲。
老頭兒將牛群趕上草地之后,轉(zhuǎn)身就在那片茂盛的草坪上找個舒適的地方躺了下來,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尋了個適宜的姿勢開始打起了盹。
一個鐘頭,兩個鐘頭,三個鐘頭的過去了,老頭兒依然沒有醒。
不知是夢里美夢太美,還是數(shù)錢的樂趣讓老頭兒沖昏了頭腦,他從中午徑直睡到了天黑。這一覺睡得屬實有些過頭了,等老頭一覺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晚,夜色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哪里還能看得見來時的路,只能依稀憑著記憶,借著月光辨別回家的路。
老頭兒慌忙起身,伸手往兜里一掏,急聲道:“壞事兒啦,出門得急,忘記帶手電筒了?!崩项^兒慌里慌張的開始吆喝,把還在草坪上游蕩閑逛的牛聚集在一起,揮舞著鞭子急匆匆的將牛群趕進河流,他要趁著朦朧的月光橫渡食人灣。
在鞭子的揮舞打下,牛群在前面不緊不慢的趟水過河,放牛老頭兒在后面吆喝催促著牛群前進。一老頭和一群牛走到食人灣中間路段距離岸邊大約還有十多米的時候,河水是最為洶涌湍急的地方。
放牛老頭兒因為天色已晚,擔心看不清路回家的路,路過食人灣的時候走得有些急了,腳下沒留神,踩著一塊滑溜兒的石頭,身體一偏,不受控制的往河水里躺去。洶涌奔騰的河水瞬間將老頭淹沒,夾雜著巨浪沖出去好遠。
牛群在老頭兒鞭子的威懾下越走越遠,牛群走出了食人灣走到了岸邊。獨留放牛老頭兒一個人在水里苦苦掙扎著,無論他怎么掙扎著想要起身都無濟于事。
一波一波的水涌來,打在老頭兒孤立無援的身上,老頭被洶涌的洪水猛獸卷到了食人灣中央,河里翻滾的漩渦一點點將放牛老頭兒的身影吞沒。
夜幕之后,只有一群牛循著路跡照著月光窸窸窣窣回到了牛棚里,在牛群的身后卻遲遲不見放牛老頭兒歸來的身影。這片洶涌澎湃的食人灣終究淪為了放牛老頭兒最后的棲息地。
我記得在我上小學的那段時日,因為是住校生,我們從星期天早上就開始一路奔波來到學校,直到星期五才放學后我們才能回到家里。一周上五天課,真正在家待的時間也就一天半的光景,也就是這短暫而又寶貴的一天半成為了我們回家最期待的日子。
只要一到星期五我就會顯得特別的激動和躁動不安,我想回家,想迫不及待的回到家中,所以每當星期五下午放學打掃完班級衛(wèi)生之后,我和哥哥就開始背上書包奔赴回家的旅程。
往常放學回家的時候我都是跟著表哥、堂哥和哥哥一起回家,路過食人灣時他們也都會把我馱到背上背著我過河。天氣好的時候我們幾個半大的孩子結伴回家還行,如果遇到暴雨連連的梅雨季節(jié),河水暴漲水勢湍急,學校是萬萬不允許我們私自回家的。學校怕我們過河的時候遭遇不測,擔心監(jiān)管不力家長會來學校找麻煩,擔心學校還要承擔責任。
所以每當遇到暴雨連綿河水暴漲的時候,班主任都會千叮鈴萬囑咐的告訴我們這些住校生:“河里漲水了你們就不要回家了,就在寢室里面待著周末食堂會照常開放,不用擔心餓肚子的事兒……如果有同學想要回家也不能私自回家,要等你們的家長來學校接?!?p> 等家長來接?我們才等不了家長,急切回家的心思猶如離弦之箭,蓄勢待發(fā),只待下課鈴響。出生牛犢不怕虎,這句典故在我們身上顯現(xiàn)得活靈活現(xiàn)。
沒有經(jīng)歷過洪水的侵襲沒有與猛獸搏斗過,自然不會知曉大自然的潛在危險。
在和平常一樣暴雨傾盆的星期五下午,我的哥哥,表哥和堂哥帶著6歲還未及成年男子腰部高度的我出發(fā)回家了。
因為河水暴漲,路過回家路上的小溪小河都是哥哥們背著我過河,我不用脫鞋過河,自出校門口以來衣服鞋子都是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的,一點都沒有弄臟弄濕。
我們沿著河流逆流而上,走了大約一半的路程,一路走來我也還算輕松,蹦蹦跳跳的跟在他們屁股后面走。前面再轉(zhuǎn)個彎就要到食人灣了,一路上連半個行人的人影都沒有。
換做平常天氣好的時候,河水沒有暴漲水位平穩(wěn),在這條路上肯定能遇見來接孩子回家的大人們,但今天走了好遠都不見人來。眼前依然只有一條泛黃而又泥濘的泥巴路,凹凸不平的坑溢滿泥水,丑陋而又自然的長在地上。泥坑里續(xù)滿了黃嘖嘖的水,看不清坑的深度,走路路過時一不小心踩下去,水位會立刻蔓延到膝蓋位置。
在泥巴路旁還有沿著河道蜿蜒而下的黃莽,河水泛濫暴漲不已,黃嘖嘖的水面像一條翻騰的巨蟒,不時的翻滾到路面上來。
我和哥哥們沿著泥濘一路迎難而上,一直走到了食人灣的岸邊都沒見到父母來接我們回家的身影。
哥哥們看見食人灣因河水暴漲,翻滾得猶如洪水猛獸一般叫囂著沸騰的河流,他們有點猶豫了,有點膽怯了,看見瘋狂涌動的洪水他們有些犯愁了。在大自然面前,弱小的人類也只能瑟瑟發(fā)抖,畢竟他們也才是剛剛升上初中的毛頭小子呀!
倘若就哥哥們只身趟水過去可能還輕松一些,可是他們現(xiàn)在要帶著在洪水面前渺小無助的我。哥哥們在食人灣岸邊躊躇犯愁,他們在想著法子如何能順利的渡過去。
食人灣周圍被兩座高山阻隔著,兩座山峰亂石雜生,筆直的山壁酷似數(shù)十米高的圍墻,根本無路繞道,無處可攀附。倘若有別的路可以橫跨食人灣的話,我們老祖宗也不會按部就班的橫渡食人灣那么多年。
想要回家,只能硬闖。
望著像猛獸一般的河水,哥哥們也懶得褪去鞋襪挽高褲腳淌水過河了,面對這么洶涌的洪水,衣褲打濕是在所難免。
他們先試探性的下河里走了一遍,試探一下河水的洶涌程度,一步步的往河流的中間路段挪去,試探完畢之后就摸著河水回來接待在岸邊的我。
他們嘀嘀咕咕的出謀劃,策計劃著如何順利渡河。
計劃半天,他們商量出了一個對策。
先由身高最高的表哥打頭陣,牽著比我高出半個頭的哥哥,然后哥哥再用手拉著我,我拉著排到最后身材最魁梧敦厚的堂哥。我們四個人手拉著手,像一根纜繩一樣,互相捆綁牽扯在一起。兩個年紀大些的哥哥把年紀小的我們圍在中間,以保障我們的生命安全。
我們先從食人灣的外圍慢慢摸索著前進,一步一挪小心翼翼的前進,剛開始走的時候還算順利。
即將走到河中央時,河水明顯變得波濤洶涌,黃色的浪花一朵朵翻涌,湍急而下的河水對于強行渡河逆流而上的我們形成了巨大的阻力,像一面厚重的墻不斷朝我們壓來。
河水不斷的涌入,浪花翻滾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我們的衣裳,我眼睜睜的看著一波一波涌來的洪水,從我的褲腳蔓延到了我的腰,我的衣服,直接淹沒到我的胸口位置。等我們漸漸走近河中央的時候都顯得有些吃力了,泛黃的洪水不停的一波接一波的沖刷著我們。
我一深一淺的走在水里,壓根看不清楚自己腳下踩的是什么位置,也無法顧及,腿被洪水沖刷得直打哆嗦。往前不斷摸索,一步一挪,小心翼翼的探索著,即使我們一再小心翼翼也依然捉摸不透洪水里隱藏的危險。一晃神的功夫,我一腳踩進了一個大坑,許是這里原有一塊大石頭,被洪沖走了之后便留下了一個大坑。一腳踩下去的時候只覺得腳底一輕,沒料到這坑那么深,一腳下去水就漫過了我的頭頂。又一波浪花趁勢襲來,我被河水徹底架空了淹沒了,腦袋在水里撲騰忽上忽下。手被兩個哥哥牽著,身體被水沖刷著,根本無法站立起來,生生在水里嗆了好幾口渾水。
走在前面的哥哥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走在我身后的堂哥卻被我這一舉動嚇得不輕,一把把我從水里面撈出來,拉著繼續(xù)前行。
越走越遠水越來越深,我的腳已經(jīng)夠不著底了,只剩下一顆頭和半截身子露在水面上漂浮著前行,兩只手死命的拉住哥哥們的手,生怕他們一松手,我就隨波逐流了。
表哥拉著我們越走越遠,水從他腳踝蔓延到了胸口的位置,一點一點的往岸邊挪動,哥哥越走越踉蹌,身子被水流沖得七倒八歪,只有堂哥在后面不停的加油鼓勁:“加油……再過去一點點就到岸上了……手抓好了千萬不能放手……抓好木木……注意腳下……”
那場兇悍的洪水是我這輩子經(jīng)歷過最大的浩劫,有了那一次生死經(jīng)歷,我更加不敢靠近水源深處。
不知是我們回家的意念太強大還是老天爺眷顧我們的緣故,在那場洶涌的洪水搏斗中,我們一路磕磕絆絆艱難的靠岸了。我們上岸了,渡過了最兇狠的食人灣,趟過了有生之年最大的洪水。
到達岸邊時大家都還驚魂未定,濕嗒嗒的衣服貼在身上異樣難受,我們坐在岸邊,將濕衣服脫下擰干脫水,以免在后面回家的行程里給我們帶來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