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那使臣一聽，當(dāng)即變色道：將軍休再打誑語！前日，本使節(jié)已到過長安，得知巫咸王已隨軍出征，這才匆匆趕至此地。眼下將軍卻是這般說詞，怕不是有欺人之嫌吧？
凌霜匆忙致歉道：豈敢、豈敢？只是早前吾王確實并未隨軍而來，這中間怕不是有何誤會，還請?zhí)焓姑鞑欤?p> 那使臣遂不耐煩道：行了，本使節(jié)無意與汝多費口舌！軍情萬急，既巫咸王外出未歸，便煩請將軍代為接旨吧！
凌霜一聽，又辭道：非末將有意推托，只是詔書乃明言授以吾王，若由他人代受，非但大不敬，亦恐有僭越之嫌。此等天大之罪過，末將縱是有十個膽子，亦是萬萬不敢！還是煩請?zhí)焓骨巴L安，親呈于吾王才是。
那使臣見狀，當(dāng)即惱道：放肆！本使節(jié)此次乃是奉詔而來，汝等不知敬畏便罷，竟還敢百般推托刁難，莫非是欲抗旨不成？速叫少語先出來接旨，如若不然，便是藐視皇命，真真大不敬也！
凌霜見勢，不禁連連作揖道：天使息怒，天使息怒，吾王真真不在營中！這樣吧，天使自帝京來此，一路跋山涉水，想必定是舟車勞頓，不如便在營中安歇幾日，待末將查清原委，即刻便安排車駕、人馬，一路護送天使去往長安。來人，送天使去往營帳歇息！
說罷，但見兩名甲士鏗鏘而來，二話不說，架著那使臣便步出帳去：煩請?zhí)焓挂撇剑?p> 那使臣見狀，不由高聲痛斥道：汝等這是做甚，莫非欲扣留使臣乎？放開，放開！少語先，野心狼子，汝竟敢公然抗旨，是欲反乎？少語先……
熟料凌霜無動于衷，兀自拱手作揖，任他如何呼喊。
不多時，但見簾后倏地閃出一人來。但見羽扇鶴氅，一派國士無雙。
凌霜見之，當(dāng)即上前頷首拜道：主母。
此人正是明語先。
明語先聞聲點頭，兀自至案前坐下，默而不語。
不等她坐穩(wěn)，凌霜便急切問道：主母，如今朝廷已然下旨，令我等罷兵。如若不從，他日追究下來，我等難免落個抗旨不尊的罪過。眼下此舉，不過只能解一時之急，終究不是長遠(yuǎn)之計，接下來可該當(dāng)如何？
明語先思慮一陣，搖頭只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顧不了那許多了，暫且將使臣扣下，務(wù)必好生待著，切莫失了禮數(shù)。待我不日攻下云城，再一并上書請罪罷。
凌霜欲言又止，應(yīng)聲罷，旋即退出帳外：唯。
營帳內(nèi)，明語先一人獨坐苦思，當(dāng)下莫不百感交集。沉默良久，竟倏地仰天大笑：庸主啊，庸主！昔先帝一身抱負(fù)，到頭來，竟傳位于如此一介黃口小兒，枉我一片赤膽忠心哪！庸主啊，庸主啊，真是庸主啊……
旭日初升，晨霧漸散。東方紅霞錦繡，湖邊水鴨撲騰。野花抖擻一身晶瑩，綠林舒展?jié)M樹嫩芽。鳥鳴嚶嚶幽山谷，炊煙裊裊是人家。好一派生機勃勃，祥和之氣！
忽聞鼓聲穿云響，云城之下，赫然一派旌旗招展，烽煙遍地。但見千軍萬馬圍城，刀陣槍林滿目。重重密密風(fēng)不透，人山人海水難通。管叫有進無出，插翅難飛。真是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
窮途末路，退無可退。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zhàn)。是役，楚、蜀聯(lián)軍上下一心，舉城浴血死守。幾日之內(nèi)，竟連挫北軍數(shù)十陣強攻。北軍因此大傷士氣，戰(zhàn)事旋即陷入膠著。
不遠(yuǎn)處山坡上，明語先居高而立，俯瞰蕓蕓眾生，信手指點江山。身旁眾將士如影隨形，坐看刀光劍影，莫不躍躍欲試。
正激戰(zhàn)，忽見一騎匆匆來報：報——！主母，禍?zhǔn)乱樱準(zhǔn)乱?！后方出現(xiàn)大批敵軍，忽然襲擊了我軍大營，周將軍力戰(zhàn)身亡，營寨亦大半遭焚毀，眼下敵軍正往這殺來呢！
眾人一時皆驚：什么？敵軍不都在我軍正面嘛，怎么會忽然出現(xiàn)在后方？有多少人馬，領(lǐng)軍將領(lǐng)是何人？
那將士緩了緩氣息，繼續(xù)稟道：約莫有兩萬余，全是高頭大馬的驃騎，甲胄猙獰可怖。他們隱身于山林中，忽然竄出來襲擊了我們。事發(fā)突然，我與兩個兄弟拼死才突出重圍，故未及摸清領(lǐng)軍將領(lǐng)是何人，只見得是個年輕將領(lǐng)，生得人高馬大的。不過觀軍容，看著不太像是吳楚亦或巴蜀的人馬。
明語先追問道：可知是從何方向而來？
那將士支吾道：看著像是、像是從陰平道方向來的。
眾人聽罷，越發(fā)匪夷所思：“陰平道？不可能！陰平道山高峻險，崎嶇難行，稍有差池，必然曝尸山谷，更何況還帶著兩萬余人馬，何人會有那么大的膽子？”“不，極有可能！須知自北向南，沿線道路皆遍布我軍哨所，唯獨陰平道人跡罕至，故未曾布防。若不走陰平道，帶著兩萬余人馬，哪怕再隱蔽行蹤，我軍亦不可能毫無察覺?！薄氨须U招，出奇制勝。這究竟是何方人馬？此人用兵如此劍走偏鋒，若不是個瘋子，怕不是有神助也？”……
明語先亦倍感出乎意料，低頭若有所思道：“莫非是朝廷出兵矣？再探?！辈蝗荻嘞?，遂轉(zhuǎn)身急令道：“傳令后軍，速速列陣，嚴(yán)防敵軍來襲！”
話音剛落，但聞陣陣號角，震耳欲聾。循聲望去，不遠(yuǎn)處密林中赫然竄出大批人馬來。目光所及，一個個精神抖擻，莫不軍容嚴(yán)整，剎那一派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領(lǐng)頭一將：金甲銀盔，大面猙獰，威儀赫赫。手持神兵，光華閃耀，璀璨奪目。當(dāng)下氣吞山河，凌風(fēng)一聲長嘯，如雷貫耳：“奉詔戡亂，殺——！”
霎時間，但聞殺聲震天，千軍萬馬奔騰而出，行動處迅猛如火，一路所過洶涌如潮，直把人攝得心驚肉跳！
城上守軍見狀，一時不明所以：廉將軍，看似是朝廷派來的援軍至矣，我等可要出戰(zhàn)？
廉晟望著突如其來的援軍，當(dāng)下卻將信將疑，猶豫再三，仍搖頭道：不急。那明語先向來詭計多端，你怎知此非其誘敵之計？小心駛得萬年船，再看看罷。
城下，北軍匆忙列陣迎敵，強弓硬弩射住陣腳，長槍大盾嚴(yán)正以待。兩軍接戰(zhàn)，但聞人喊馬嘶，槍林箭雨，眨眼人仰馬翻，血雨腥風(fēng)。不多時，大隊人馬便已沖入陣中，一路槍刺劍砍，鬼哭狼嚎，如入無人之境，簡直銳不可當(dāng)！這一刻，生死置之度外，兵來將擋。人命全如草芥，你死我亡。
激戰(zhàn)正酣，倏地但見一騎躍出陣來，其狀躍躍欲試。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先鋒大將宗望。
宗望見來者不善，自是不敢怠慢。當(dāng)即拍馬上前，提槍問道：我乃巫咸先鋒宗望，來將報上姓名，我不殺無名之輩！
那金甲將聞聲狠踹一下馬腹，遂直奔宗望而來，高聲回道：賊將休狂！我乃太一關(guān)西侯文釗，且吃我一鉞！
話音方落，二人旋即殺作一團。
山坡上，明語先依稀聽得那金甲將聲音似曾相識，心下不禁疑道：關(guān)西侯文釗？
一旁巫咸眾將亦是面面相覷：“怎么，朝中還有這號人物？”“以前從未聽說過啊?！薄霸S是西遷后新晉之將吧?！薄?p> 此刻，宗望與文釗二人正拼死相搏，雙方你來我往，打得有聲有色。匆匆兩回合下來，莫不勢均力敵。
正纏斗，只見宗望迎面挑開鉞刃，雙手倏地一甩槍，順勢環(huán)至背后，冷不防又一槍襲來，直逼文釗面門而去。文釗避讓不及，只聽“鐺”地一聲，頭上介胄應(yīng)聲而飛，旋即露出一頭褐發(fā)，映著朝陽，看著金燦燦如波如浪，于人群中格外顯眼。
這一回合罷，文釗有驚無險，卻也心有余悸。方才那一槍來得十分詭異，文釗著實也驚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對宗望反倒生出幾分欽佩來，不由暗自嘆道：不曾想北軍中竟還有此等人！
宗望回身但見文釗披頭散發(fā)之狀，不禁大笑道：哈哈哈……黃毛豎子，認(rèn)得爺爺這桿銀槍了嗎？
文釗聞之大怒，當(dāng)即調(diào)轉(zhuǎn)過馬頭，大喝一聲，回身再戰(zhàn)：垢面役夫，速來馬前受死！
又戰(zhàn)了兩三回合，忽見文釗掩兵敗走。宗望趁勢去追，卻見文釗以鉞曳地，不時揚起身后漫漫塵土，欲漸迷人雙眼。宗望不知是計，依舊緊追不舍。正得意，忽見文釗回身提鉞，倏地朝馬上橫劈過來，直殺得宗望措手不及。但聞清脆一聲兵器相撞，宗望應(yīng)聲便落下馬來。
宗望一時大意吃了個蒙虧，當(dāng)下踉蹌著站起身，吐掉一口鮮血，旋即破口大罵道：黃毛豎子，你敢使詐，算什么英雄好漢？
北軍眾將見狀，亦紛紛策馬上前去救：宗將軍且退后，吾等來抵擋之！
文釗眼見敵將蜂擁而至，不敢貿(mào)然上前，一手勒定馬頭，蔑道：單憑一身蠻力，也敢上陣為將？還是回去重修過兵法再來罷！
宗望敗得憋屈，自是心有不甘，此刻雖被眾將簇?fù)碇?，仍喋喋罵道：你……放開我！黃毛豎子，爺爺我還沒死呢！有種的，再來與我大戰(zhàn)三百回合！黃毛豎子……
雙方再戰(zhàn)，那文釗卻是愈戰(zhàn)愈勇，眨眼之間，又一連斬落北軍數(shù)員戰(zhàn)將。只見他率部于陣中縱橫來去，指點兵馬一路沖關(guān)斬將，其狀好似走馬觀花一般，直把山坡上北軍眾將看得目瞪口呆，一時竟也不自覺地贊嘆連連：
“宗將軍馳騁疆場多年，臨陣對敵，至今未嘗過敗績。不曾想今日面對此人，竟會敗得如此狼狽！這究竟是哪路猛將？”“正是，宗將軍當(dāng)年戰(zhàn)那卓不穎時，亦能與之殺個有來有回。今日只五六個回合，竟險些丟了性命?？僧?dāng)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非今日親眼所見，殊不知天下竟還有此等良將？”……
凌霜眼見此情此景，不禁亦躍躍欲試道：此人這般驍勇善戰(zhàn)，若不盡早除之，他日必成我軍心腹大患，待我下去擒殺之！
此刻，明語先作壁上觀，心中卻是欲漸明了，忙道：“回來?！鳖D了頓，轉(zhuǎn)而又于左右道：“傳令前軍，不準(zhǔn)放冷箭，更不可傷其性命?！?p> 凌霜不解道：主母，你這又是何意？
明語先輕搖羽扇，撇了她一眼，幽幽只道：此人之勇，非同凡響！縱是昔之卓不穎，亦難在他馬前走上十個回合，更休言汝耳。
凌霜聞聲一怔，越發(fā)好奇道：天下真有這般奇人，那、那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