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夫長,可是···”
李靜暉遲疑、糾結地開了口。腦子里兩個小人在瘋狂打架。
出了寨子后,坦莉和托蘭的話,他聽到了。
坦莉和托蘭竟是烏突王室后裔,這是他完全沒有想到地。
作為一名大黎人,不,作為一名大黎的士兵,于理,他應該對烏突王室趕盡殺絕;可他和秦蘭貞能出寨子,能撐到岳陽帶著人出現(xiàn),全因坦莉的幫助,于情,他不能恩將仇報!
理與情在他腦海瘋狂碰撞,不斷地撕扯著他。他才十六歲,就算往日老成持重,此時此刻卻也茫然糾結了。
“哎呀,李小子,別磨磨蹭蹭地。你就安心在這里養(yǎng)傷,我一定帶人去毀了寨子,為你和李小妹報仇!”
岳陽不耐煩再磨嘰下去,說完就想走:“將軍,我這就帶人去抄了他們的老巢!”
“站?。 秉S振喊住了他。
“千夫長···”
與此同時,秦蘭貞也開了口。
黃振望向秦蘭貞,溫和道:“小丫頭,你叫岳陽何事?”
秦蘭貞頓了頓,回道:“將軍,我和···哥哥能逃出寨子,是一個叫坦莉的姐姐幫的忙,您們可以不要傷害她嗎?”
“坦莉?行,我記住了?!痹狸柎蟠筮诌值貞?,轉(zhuǎn)向了黃振。
黃振無奈看著他:“說風就是雨地。我同意了嗎?!”
“將軍?”岳陽困惑了。
秦蘭貞和李靜暉齊齊看向了他。
黃振對上兩人的目光,一派清明、坦蕩,慢條斯理地問道:“我想問問,寨子里都有些哪些人?”
兩人面面相覷,李靜暉隱約知道黃振想問什么,便回道:“有孩子、女人?!?p> “你的意思,寨子里有很多婦女、孩子?”
兩人點頭。
黃振若有所思得又問:“那些追你們的人可是馬匪,也是寨子里的人?”
“追我們的人中有一個是馬匪頭子,其他人我們在老君山的馬匪窩里并沒有看到過,應該都是寨子里的人?!?p> 黃振繼續(xù)問:“除了這些,你們可發(fā)現(xiàn)了其他不同尋常的?”
秦蘭貞聽不懂烏突話,也沒發(fā)現(xiàn)其他的,沉默得看向了李靜暉。
李靜暉遲疑了會道:“我們在寨子里一直干活,有專人看著,倒沒發(fā)現(xiàn)其他的?!?p> 他最后還是隱下了坦莉的事。
“烏突亡國后,烏突百姓和大黎人時常發(fā)生沖突。齊藍城、拉雅城、舍里城等烏突人眾多的城池,更是頻繁發(fā)生流血事件。我們配合著也鎮(zhèn)壓了多次,但效果都不好,地方知府多次奏報皇上。半年前,皇上下了旨意,明確要求我們以安撫烏突人為主,盡量不要讓大黎人和烏突人對立,讓烏突百姓建立起對我們大黎的歸屬感。畢竟烏突沒了,烏突百姓也是我大黎子民。
剛剛聽了你們的敘述,我想,雪山中的寨子,怕是極端排斥大黎的一些烏突頑固分子建造的。他們不愿意歸順大黎,便自我隔絕,躲進了深山老林,也情有可原。
既然寨子里以百姓居多,那我們就不能派兵鎮(zhèn)壓,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我派人把這事告訴齊藍城知府,讓他出面,看看能不能教化這些烏突人。李小子,你可明白?”
李靜暉明白,但他更清楚,這是因為他沒有說出寨子里人身份的緣故。
一旦黃振知道寨子里人的身份,他絕不會放過寨子里的人。
烏突百姓和烏突王室終究是不一樣的。
放在腿上的雙手下意識得收緊,牽動了傷口,痛感傳到心頭,李靜暉彎下了腰。
秦蘭貞一步跨到他身旁:“李…哥哥,你傷口是不是疼了?”
“岳陽,快扶他去床上躺著。”
岳陽郁悶得應了聲,上前扶起李靜暉去了內(nèi)室。
秦蘭貞和黃振跟在后面。
秦蘭貞不動還看不出來,這一動,黃振才發(fā)現(xiàn),她是踮著腳走路。
“小丫頭,你受傷不輕,回去休息吧。這里我會讓人多照看的?!?p> “將軍,我沒事,我留在這照顧吧。我回去了也是無聊?!?p> 黃振見她態(tài)度堅決,也沒深勸。
進了內(nèi)室,岳陽扶著李靜暉躺下,黃振便道:“你們安心在這住下。李小子你是伯爺?shù)挠H衛(wèi),我會派人給伯爺傳信的。等你們傷養(yǎng)好了,我派人送你們?nèi)ゲ疇斈?。?p> “有勞將軍了?!?p> “那我們就先走了。”
“將軍、千夫長慢走?!?p> 李靜暉目送著兩人出去。
秦蘭貞坐到他床邊的錦凳上,問道:“李哥哥,你還好嗎?”
“我沒事。小五,你傷得不輕,還是回去躺著吧。”
秦蘭貞低下頭,扯著自己的衣角,好一會才回道:“我…我在屋里不敢休息。李哥哥,我們已經(jīng)脫險了對不對?可我心里還是不踏實?!?p> 她抬起頭:“我自己一個人呆著的時候,總會胡思亂想,待在這里就不會。你,你讓我留在這里好不好?”
李靜暉一怔,憂心得看著她,口里卻道:“好?!?p> “李哥哥,你不信任他們?”
“談不上不信任。為何如此問?”
“你沒和他們說我的身份,也沒把你聽得懂烏突話的事情告訴他們,甚至在寨子里聽到的任何話都沒有說?!?p> 經(jīng)過這一段時間的朝夕相處,秦蘭貞對李靜暉有了更多的了解,再加上兩人的默契,她已經(jīng)已經(jīng)能解讀他的行為和話語。
“不說你的身份,是因為怕對你名聲有影響。至于其他的,我在猶豫要不要說…我們能逃出來多虧了坦莉,我不想恩將仇報。所以我沒說…”
“李哥哥,你隱瞞了什么?”
李靜暉看了眼內(nèi)室門口,靠近秦蘭貞,壓低聲音道:“坦莉他們是烏突王室后裔?!?p> 秦蘭貞震驚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李靜暉動了動手臂,有些慶幸,她抓得不是他受傷更嚴重的左手。
“坦莉姐姐她…那我們…她…”秦蘭貞語無倫次,一時間都不知要說什么。
李靜暉輕輕叫了聲:“小五?!?p> 秦蘭貞對上他冷靜的眼眸,慢慢平靜下來。
“坦莉姐姐她為何還要救我們?”
“她之前應是不知,后來帶著我們出了寨子后,托蘭告訴她的。雖然我們離得比較遠,但我聽到了。他們兄妹倆是烏突國八王爺?shù)淖铀??!?p> 秦蘭貞靜靜消化了會,問道:“如果是這樣,坦莉姐姐會后悔救我們吧?!?p> “我也不知。就現(xiàn)在來說,她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做不到恩將仇報?!?p> 秦蘭貞沉默了。
她也做不到。
“李哥哥,這事,我們等爹爹來了再說。只不知道爹爹會不會來齊藍城?!?p> “應該會的。先生一向疼你,你失蹤了,他不知道該多著急,多擔心。現(xiàn)在有了一點消息,勢必會過來?!?p> 秦天勇收到黃振傳來的消息,是在十多天后。
秦蘭貞和李靜暉兩人失蹤后,他帶著人先是往寧安城的方向找,后來出了草原,到了隨城也沒有得到半點消息。
秦天勇便又往北找。
黃振的人運氣不錯,在半道上遇到了他。
秦天勇立即快馬加鞭得往齊藍城跑。
十多天的路程,他用了四五天就到了齊藍城。
黃振完全沒想到秦天勇真的親自來了,還來的如此快,立馬迎出了城。
“屬下見過伯爺?!?p> 齊藍城外,黃振下馬行禮。他身后的將士與他一樣,下馬整齊得給秦天勇行禮。
秦天勇心里急,面上卻不顯,下了馬扶起黃振道:“黃將軍,不必多禮?!?p> “伯爺,許久不見,您愈發(fā)年輕了。我可就老了?!?p> 秦天勇拍了拍他的肩,無奈笑了笑,拉著他往城里走:“你就別客套了。我收到了你的傳信,馬不停蹄就趕來了。李靜暉在哪,你快帶我去?!?p> “聽說他是您的親衛(wèi)。沒想到伯爺您如此關心下屬?!?p> 秦天勇大力拍打著黃振,無奈道:“你可別多想。他不僅是我的親衛(wèi),也是我的弟子之一。他的父親,你或許也認識。為了救我大哥而死的李朝濟是他的父親?!?p> “他原來是李朝濟之子。倒真是虎父無犬子,他兒子如此出色,李朝濟若地下有知,想來是含笑九泉了?!?p> 黃振真心誠意得道。
秦天勇笑道:“看來你對靜暉印象不錯?!?p> “這小子帶著妹妹從馬匪窩里跑出來,又落到了仇視大黎人的烏突人手里,竟再次帶著妹妹安全得跑出來,很不錯。他那個妹妹也很不錯,一人獨自殺了四個人。我聽當時碰到他們的人說起時,怎么都不信,特意去看了,才知道李靜暉竟是您的親衛(wèi)?,F(xiàn)在還知道他竟然是您的弟子,伯爺,您可真神了!”
秦天勇的心思已經(jīng)完全被他妹妹三個字吸引了,不假思索得問道:“他妹妹年齡多大,長相如何?”
黃振驚訝:“您不知道?”
“你說?!?p> 黃振滿臉疑惑,卻不妨礙他解釋:“年齡看著挺小的,十多歲的樣子,長相么,挺漂亮可人又水靈的一個丫頭。唉,這么水靈的小丫頭,傷得可不輕,聽上藥的丫頭說,上藥時一聲都沒吭。是個好苗子,可惜是個女娃娃,這要是個男…伯爺?”
秦天勇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他寶貝女兒受傷了,他再沒心思敷衍黃振,直接跳上馬,道:“黃將軍,我們還是盡快去看看他們吧?!?p> 黃振疑惑更深,沒敢耽擱,跳上了馬,領著秦天勇去了將軍府——李靜暉和秦蘭貞就住在這里。
秦士勛和秦士景就走在秦天勇身后,自然全聽到了,秦天勇一動,他們也飛快得跳上了馬,迫切得想看到秦蘭貞。
到了將軍府,秦天勇根本不等黃振,直接沖了進去,門房想上前阻攔,被身后趕來的黃振喊住了。
黃振跳下馬,扔了韁繩,快步追上秦天勇。
“伯爺,這邊走?!?p> 秦天勇疾步跟上。
秦蘭貞白天的時候幾乎都在李靜暉的屋子里待著,黃振倒不用特意去叫人。
到了客院,秦天勇猛地停了腳步,轉(zhuǎn)臉對黃振道:“黃將軍,他們就在里面嗎?”
黃振不明所以得點頭:“是。這本是我給李靜暉安排的院子,但那個小丫頭白天都會在。這會兩人應該都在。”
“士勛?!?p> “父親?!?p> “派人守著門口,不許人進來?!?p> “是?!?p> “黃將軍,麻煩您讓里面的無關人等都出來。”
黃振不明就里,看秦天勇神色認真,親自進去把丫鬟、婆子叫了出來。
“伯爺,您請進,我在院門口等著,有事您吩咐?!秉S振十分自覺道。
“黃將軍隨我一同進去,無妨。”
秦士景早等不及了,聞言,緊緊跟著秦天勇進了院子。
院子里空無一人,正屋門關著。
屋里的秦蘭貞和李靜暉蓄勢待發(fā)得坐著。
外面的動靜太大,兩人自然發(fā)現(xiàn)了,不知黃振打算做什么,兩人身上傷又沒恢復,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小貞兒!”
秦士景的聲音傳了進來。
秦蘭貞猛地站起來,驚喜得望著李靜暉道:“是三哥的聲音?!?p> 她忍著腳底板的痛,快步奔向門口,門已經(jīng)打開了,秦士景沖了進來。
秦蘭貞看到他,再忍不住哭著撲過去,一把抱住了他:“三哥,嗚嗚!”
“貞兒——”秦天勇邁了進來。
秦蘭貞推開秦士景,一頭扎進了秦天勇懷里:“爹爹!”
放聲大哭。
秦天勇?lián)е中奶塾中乃嵊謳еФ鴱偷玫南矏?,任由她哭濕了他的袖子?p> 秦士勛扶著虛脫的沈碧梧走進來,看到妹妹,忍不住眼角掉了一滴淚。
沈碧梧也哭了。
這一路,她跟著秦天勇從草原找到隨城,又從隨城找到這里,擔心得沒有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
人總算平安回來了。
秦士勛扶沈碧梧坐下,走到李靜暉身旁道:“靜暉,你傷得如何?”
“沒事,已經(jīng)養(yǎng)的差不多了?!?p> 看他瘦了兩圈的臉,秦士勛并不怎么相信,但沒多說,手搭在他左肩上:“多謝。”
李靜暉疼得吸了口氣,拍開了他的手,笑了:“不必?!?p> 秦士景將眼淚擦了,擠到他身旁:“要的。李大哥,若沒有你,小貞兒還不知如何。我們都感激你?!?p> 黃振恍然大悟,看著屋子里溫情脈脈的眾人,靜悄悄退了出去。
聞人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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