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來了?！币粋€穿著寬大袍子的中年男人走到秦天勇面前，右手放在左肩上，給秦天勇行禮。
“扎里，好久不見?！鼻靥煊禄亓艘粋€相同的禮：“這是我的妹妹，信國公遺孀。這三個是我的孩子，老大你見過了，這是老二秦士景，這是我女兒秦蘭貞。這個是我妹妹的孩子，信國公的女兒。我的弟子你已經(jīng)見過了，我就不多介紹了。”
“國公夫人，幾位少爺、小姐好?！?p> 扎里給眾人行禮。
秦蘭貞等人還禮。
秦天勇便道：“你們叫他扎里叔叔就好。他是這一片牧區(qū)的首領(lǐng)。”
“扎里叔叔?！?p> 扎里笑著道：“不愧是大人的孩子和侄女、弟子，都很不錯?！?p> 秦蘭貞聽著他講話，雖然聽得懂，可就是聽得別扭。
“這次我巡邊，路過此處，本以為看不到你們，沒想到你們還沒走。”
扎里笑道：“大人若是遲上個十天半月，可能就看不到我們了。今年的牧草長得格外好，牛羊長得都肥大，我們正準(zhǔn)備舉行巴丹大會，慶祝一番后再離開。”
“哦，你們要舉行巴丹大會，那我們可是有幸能看一看了?！?p> “大人能來，這是天神對我們的恩賜。大人，請。”
“請。”
秦蘭貞幾個小的跟在秦天勇身后，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這牧族人的營地里，男子皆是寬袍，袍子也不是正兒八經(jīng)地穿著，要么斜搭著，要么圍在腰際，個個都是膀大腰圓，看著兇悍；女子一樣穿著袍子，袍子花紋繁復(fù)，顏色靚麗，頭上帶著一頂綴滿寶石或者彩珠的高帽，手上、脖子上、耳朵上都帶滿了首飾，看得人目不暇接。
“大人，請坐。”
扎里帶著眾人進了一頂這里最大的氈包，氈包里桌子、椅子、床一應(yīng)俱全，地上還鋪了厚厚的毯子，踩在上面軟乎乎的，秦蘭貞特意多踩了幾下，好像踩著的不是地，倒是軟墊。
“表姐，這里的一切和汴安、寧安都好不一樣?！鼻靥m貞挨著沈碧梧坐下，便小聲地聊起天來。
“嗯，我也從未見過。”
一群侍女舉著托盤走進來，托盤上放著一個陶碗，一碟肉干，一碟奶白色的方條。
侍女們含笑地將托盤放到桌子上，一手抬著另一只手，讓秦蘭貞等人用食。
秦蘭貞和沈碧梧面面相覷著，就聽扎里開口說了一句她們完全聽不懂的話，侍女們就乖順地退了下去。
“他剛剛說是什么？”
“那是牧族人的語言，也就是烏突話?！鼻厥縿捉忉尩?。
“烏突話···大哥，你聽得懂嗎？”
“我只能聽懂一兩句，靜暉比我厲害，能聽懂的烏突話比我多，甚至還會說呢?！?p> 秦蘭貞驚訝極了，轉(zhuǎn)頭去看另一邊坐著的李靜暉：“李哥哥，你聽得懂烏突話，剛剛扎里叔叔說什么？”
李靜暉道：“我也只能聽懂一些，不甚精通。剛剛扎里首領(lǐng)是讓侍女們下去，一會他的妻子兒女們會過來?！?p> 他話音剛落，三名牧族婦人帶著好幾個孩子進了氈包。
秦蘭貞和沈碧梧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這些難道都是扎里叔叔的妻子和兒女？
不用她們詢問，扎里已經(jīng)站起來給秦天勇介紹了這些人，果然是他的妻子和兒女。
更讓秦蘭貞和沈碧梧吃驚的是，三個婦人竟都是扎里的妻子。
“表姐，我剛剛沒聽錯吧？三，三個妻子?！?p> “我也聽到了?！?p> 秦天舞笑了，拍了拍兩個孩子，道：“牧族人和我們不一樣，他們可以有好幾個妻子的。別這么吃驚，可不禮貌?！?p> 秦蘭貞和沈碧梧一聽，忙收斂了容色，收回了視線，視線轉(zhuǎn)到了面前的托盤上。
“這是何物？”
秦蘭貞拿了奶白色的方形條嘗了嘗，有奶味，也有膻味，總體還是挺好吃的。
“這是牧族人自己的奶條，是他們族人的特色之一。你嘗嘗他們的奶茶，也挺好喝的?！?p> 秦蘭貞聞言，端起陶碗喝了口，確實挺好喝的：“表姐，你嘗嘗，還挺好喝的?！?p> 剛說話，就見一旁的秦士景嫌棄地放下了碗，小聲和他們嘀咕：“大哥，小貞兒，你們?nèi)绾螘X得奶茶好喝？我就覺著它膻臭得很?！?p> 秦士勛瞪著自家弟弟，又瞥眼看了下和父親相談甚歡的扎里，壓低聲音道：“士景，你不喜歡也得喝。牧族人特別珍惜食物，所有食物都不允許浪費?！?p> “可是大哥·，這味道太難聞了，我受不了?！?p> “我剛開始也不習(xí)慣，喝著喝著就習(xí)慣了。喝吧?！鼻厥縿撞灰詾槿?。
秦士景只能苦著臉，捏著鼻子，將奶茶一口飲盡。
剛把碗放下，扎里的其中一位妻子就笑意盈盈得又給斟滿了，還抬手示意他喝，秦士景想死的心都有了。
“父親，我們可以出去逛逛嗎？”
秦士景可不想再喝一碗，乘著秦天勇和扎里說話的空擋，上前問道。
“去吧。”
扎里立時吩咐自己的大兒子：“巴爾格，你帶著幾位少爺和小姐，好好照顧?！?p> 巴爾格用蹩腳的大黎話應(yīng)了一聲好。
“請——”
秦士勛有禮得回道：“請——”
眾人走出氈包，外面的男女老少全看了過來，眼中幾乎都是好奇。
被這么多人注視著，秦蘭貞不知所措得拉著沈碧梧的手，跟在兩個哥哥身旁。
“大哥，為何他們老是看我們？”
“他們不怎么看到大黎人，像你們一樣覺得好奇吧?！?p> “可是他們不也是大黎人，而且扎里叔叔都會說大黎話?！鼻靥m貞不解道。
“那不一樣，雖然他們說是大黎人，但他們逐牧草而居，與大黎人接觸并不多。而扎里叔叔時常要到寧安、定遠(yuǎn)、遂城等地方販賣牛羊和皮子，自然會說一些大黎話?！?p> “大哥，你的意思是不是這一整片都可以算是扎里叔叔他們的？”秦士景問道。
“我可沒這意思。烏突亡國后，牧野大草原從三國擁有，變成了兩國劃分，一半屬于我們大黎，另一半屬于高蘭國。像扎里叔叔他們一樣的牧族人很多，都扎根在牧野大草原上。”
巴爾格站在一旁，聽得迷糊，他的大黎話可比不上自家父親，只能連蒙帶猜，正準(zhǔn)備帶眾人去逛逛，就聽身后傳來妹妹的聲音：“大哥——”
眾人停下，回過頭，就看見之前在帳篷里見過的扎里的小女兒跑了過來。
秦蘭貞剛剛就發(fā)現(xiàn)了，這位姑娘在氈包里時，經(jīng)?？聪蛩麄冞@邊，也不知在看什么。
“烏娜，你怎么出來了？”巴爾格用牧族話問道。
烏娜同樣牧族話回答：“大哥，我和你一起招待我們的貴客?！?p> 烏娜長得很漂亮，五官立體精致，尤其眼睛，大而有神，看著人時泛著盈盈水光，十分動人。
秦蘭貞問李靜暉：“李哥哥，他們在說什么？”
李靜暉回道：“烏娜小姐也想和我們一塊。”
“好呀，她長得好漂亮。我挺喜歡的。”
“小貞兒，是不是長得漂亮的姑娘家，你都喜歡？”秦士景揶揄道。
“是啊。三哥，看著她們，你不覺得身心愉悅嗎？”
話音一落，秦士景就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腳的感覺。他既不能說是，也不能昧著良心說不是。
好在秦蘭貞并不需要他回答。
巴爾格向秦士勛行了一禮，道：“世子，我妹妹想和我們一道，是否可以？”
“自然可以。我妹妹很喜歡烏娜小姐，她說烏娜小姐很漂亮?！?p> 秦蘭貞附和著點頭。
烏娜也是會大黎話的，比她哥哥要流利些，聞言便回道：“秦小姐也很漂亮?！?p> 說著，便走到了她身旁，有意無意得站在了離李靜暉較近的一側(cè)。
沈碧梧看了眼她，再看了看身后的李靜暉，好似明白了什么。
獨獨秦蘭貞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笑嘻嘻得看著烏娜道：“烏娜姐姐，我叫你姐姐，可以嗎？”
“我今年十二歲，秦小姐多大？”
“我十歲。那我叫你烏娜姐姐。”
“好。我是我娘最小的女兒，沒有弟弟，也沒有妹妹。你做我妹妹太好了?！?p> “烏娜！”巴爾格喊了一嗓子。
大黎人心思有九竅，可不是隨便亂攀關(guān)系的。
“好呀。”秦蘭貞看了看巴爾格，笑著回道。
“烏娜姐姐，你們平時都玩什么？”
“那可多了。我們賽馬、套馬、摔跤、射箭等等。秦小姐，對了，你名字叫什么？”
“烏娜姐姐，叫我貞兒就是?！?p> “貞兒，你會騎馬嗎？”
“我會?！?p> “那我們可以比賽。不過你比我小好多，我就算贏了你也不光彩?！?p> 秦蘭貞愣了愣，這么直白得被鄙視了，她一時還反應(yīng)不過來。
沈碧梧抬眼看了看烏娜，沒想到對方這么自信，甚至當(dāng)著眾人面就詆毀自家表妹，就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
“誒，烏娜小姐，你如何就覺得我妹妹勝不了你。”秦士景不滿了。
“大黎的女人都柔弱?！睘跄日f著看了眼沈碧梧，那眼神分明是嫌棄，繼續(xù)道：“我自然是能贏你妹妹的?！?p> “小貞兒，你和她比一比！”
秦士景怒了。
秦士勛打了下弟弟的手臂，道：“貞兒，烏娜小姐說得也沒錯。牧族人又被稱為草原兒女，自小就在馬背上長大，騎術(shù)精湛。我都不一定能贏?！?p> 秦士勛怕妹妹一時意氣，便拍了拍李靜暉，進一步解釋道：“當(dāng)初我和靜暉兩個人，與烏娜小姐比試，靜暉勝了，我敗了?！?p> 烏娜看了眼李靜暉，羞澀得別開了頭。
秦蘭貞和秦士景都在驚訝得看李靜暉，沒發(fā)現(xiàn)烏娜的異樣。
只有沈碧梧發(fā)現(xiàn)了。
她曾經(jīng)見過季襄對秦士勛的執(zhí)著，這不用想，顯然烏娜小姐喜歡李靜暉。
至于李靜暉喜不喜歡烏娜小姐，她可不在意。
“是啊。李靜暉很厲害。他和我三哥比試摔跤，也贏了?！?p> 烏娜笑得甜蜜。
“那次不算，我沒吃飽飯！李靜暉，咱們再比試比試?！?p> 扎里的三兒子不知何時到了，陡然出聲，眾人才發(fā)現(xiàn)他。
眾人視線都放在李靜暉身上，等待著他的答案。
秦士勛碰了碰他，低聲道：“靜暉，他們難纏的很。和他們打，要么輸被輕視，要么把他們打趴下，否則他們會一直纏著你。你怎么想？”
李靜暉揉了下額頭，無奈道：“巴爾布，我和你只比一次。誰輸了都不能再要求比第二次?！?p> “行！”
眾人來到一塊草地，李靜暉和巴爾布站在中間，秦蘭貞等人與他們隔著一段距離圍著。
秦士景等不及了，邊看邊問秦士勛：“大哥，這個巴爾布多大？李大哥能贏嗎？他為何只找李大哥，不找你？”
“牧族人一向崇尚武力，誰強跟著誰。你們現(xiàn)在看扎里叔叔對父親很尊敬，那是父親打出來的。他們大人打不過父親，小的就來找我和靜暉的麻煩。當(dāng)初我們兩個可是和這里許多人都打過。不過我雖然贏了不少，可也輸過幾次。這巴爾布就是打贏了我的人之一。靜暉一直沒輸過，所以巴爾布找他，不找我。”
秦蘭貞豎著耳朵聽著，烏娜就站在她們身旁，聞言挺直了腰背。
秦士勛繼續(xù)道：“巴爾布比我和靜暉大一歲。這也許是他找靜暉摔跤的原因之一，輸給比自己小一歲的李靜暉，他面子上可過不去?！?p> “我三哥這一年多來一直在練習(xí)，李靜暉不一定能打贏他。”烏娜驕傲得道。
沈碧梧奇怪得看著她，對于自己的推測又不是那么確定了。
秦蘭貞瞅了瞅烏娜，看向了李靜暉和巴爾布。
兩人已經(jīng)打上了，各自的雙手都搭在了對方的手臂處，只用腳來回試探著。
秦士景看他們一直差不多的姿勢僵持著，道：“大哥，這個就是摔跤？我看著還不如比武呢。”
“摔跤主要是對力道的控制，和對時機的把握，并不容易。你安心看著就是?！?p> 秦士景郁悶得再次轉(zhuǎn)了回去。
巴爾布終于動了，將李靜暉翻過了身，李靜暉并沒有失去平衡，穩(wěn)穩(wěn)得站在草地上，手上使了巧勁，死死扣住他的肩窩，同時抬起一腳向后踢去。
巴爾布沒有防備，直接被拖拽在了地上。
李靜暉毫無疑問得贏了。
巴爾布?xì)獾秒p眼充血，哼了聲跑了。
烏娜含情脈脈得望著李靜暉，夸道：“李靜暉，你真的很厲害！難怪是我看中的男人。”
一片寂靜。
李靜暉雙耳通紅，尷尬得僵著臉，誰也沒看。
秦士勛暗暗偷笑。
秦士景吃驚得看著烏娜。
沈碧梧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秦蘭貞震驚于烏娜的大膽，扭臉就去看李靜暉，卻什么也沒看出來。
“大哥，這烏娜小姐喜歡李大哥？”秦士景問道。
“恩，上回我們來時，這位烏娜小姐就對靜暉喊，將來要嫁給他。這一年多過去了，對方也沒忘記，哈哈?！?p> “大哥，你很開心？”秦蘭貞道。
“那是自然，我被季襄纏的到處躲避，靜暉可比我舒服多了。一年到頭就這一回呢?！?p> 秦蘭貞撅了撅嘴，沒再開口。
烏娜說完那話以后，就跟在李靜暉身邊，一張小嘴不停地說。
李靜暉除了面無表情以外，眉宇間閃過無奈和煩躁。
令他欣慰的是，秦天勇派人來找他們，讓他們回氈包休息休息，晚上和牧族人一塊參加篝火宴。
李靜暉忙不迭得跟著來人走。
秦士勛領(lǐng)著弟弟妹妹們，滿面笑容得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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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宴是牧族人的又一個特色。
扎里為了歡迎秦天勇等人的到來，特意辦的。
一叢巨大的火堆放在一片空地的中間，秦蘭貞等人和牧族人圍著它坐了很大的一個圈。
火堆上放著一整只羊，眾人面前則放著矮桌，矮桌上放著酒壺、奶條、肉干等等。
秦蘭貞和沈碧梧一起，坐在秦天舞身旁，另一邊便是秦士勛、秦士景和李靜暉三人。
這樣的宴會，秦蘭貞和沈碧梧都是第一次參加，兩人就像瞎子終于能看見一樣，看到什么都覺得新鮮。
有幾個牧族人走到火堆旁，開始跳舞，悠揚的琴聲同時響起，在月光的照耀下，他們?nèi)顼w舞的精靈。
沒多會，其中一人跑了出來，徑直奔向李靜暉，將手里的一個東西要給他，被李靜暉拒絕了，他自行喝了三杯酒，便又重新坐下。
秦蘭貞不解，問秦天舞：“姑母，他們在做什么？”
“這篝火宴上，哪家的姑娘若是看中了男孩，就會送他一件定情信物。男孩若收了，就是答應(yīng)，不收就是拒絕。反之亦然。所以一會不管誰來，給的任何東西，你們都不能要。牧族人豪邁，直接，表達(dá)愛意也是簡單粗暴，與我們很不一樣。”
秦蘭貞和沈碧梧聽了原委，默默得記下。
秦蘭貞再次看了眼李靜暉那邊，才將視線放到了烤得金黃的羊身上。
烤全羊熟了后，有侍從割了大腿肉，分別送到了秦天勇、秦蘭貞等人的桌上。
秦蘭貞迫不及待得吃了一塊，外焦里嫩，怎一個好吃了得，于是一塊又一塊，沒一會就和沈碧梧兩人吃掉了一碟子肉。
烏娜正好這時過來，含笑拉著兩人去跳舞。
秦蘭貞和沈碧梧起先沒明白，等離了位置才明白，擺手說不去已經(jīng)晚了。
其他的牧族人簇?fù)碇麄?，圍著火堆跳了起來?p> 秦蘭貞是有武功底子的，跟著跳幾個舞蹈動作并不難。
沈碧梧自己就在學(xué)跳舞，這也難不倒她。
秦士景吃得滿嘴流油，還被人敬酒敬了許多次，腦袋都暈暈乎乎的，看到妹妹和表妹在跳舞，搖搖晃晃得站起來，也要過去。
秦士勛見了，怕他出事，拉著李靜暉一塊跟著過去了。
三人擠到秦蘭貞兩人身邊，秦士勛道：“貞兒，士景可能醉了，你看著點。”
秦蘭貞壓根聽不清他說什么，回復(fù)了一個啊字。
秦士景已經(jīng)傻笑著，一手牽著秦蘭貞，一手牽著李靜暉，學(xué)著牧族人的樣子，圍著火堆跳了起來。
李靜暉眼眸掃過，只看見火光下，秦蘭貞燦然的笑臉和秦士景憨憨的傻笑，不禁失笑，跟著跳了起來。
今夜?jié)M天繁星，銀色的月光灑滿人間，大地上人們載歌載舞，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