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賀澤羽心心念念的韓念伊到底去了哪里呢?其實她就在賀澤羽的眼皮子底下,她沒有離開長安,她被劉奕恒藏在瑾王府的思靜苑中。思靜苑是瑾王的寢院,鮮有人來。這兩年韓念伊就是待在這里,潛心習(xí)武,一步都不曾踏出過。此間,韓念伊只見過三個人:劉奕恒,北天,婢女香兒。
兩年前劉奕恒命人重新整修了思靜苑,還往外擴了許多。將原本的庭院改成了演武場,在屋子后方還搭建了梅花樁,安置了箭靶,木人樁,原本的住所,儼然成了一個訓(xùn)練場。整修過后,劉奕恒謊稱自己要勤修武德,為了避免誤傷,不讓任何人靠近思靜苑,實則是將韓念伊藏在了這里。
劉奕恒和北天測試了一下韓念伊,發(fā)現(xiàn)她身體輕盈,擅長輕功,感官敏銳異常,但是底子單薄,丹田之氣不足,四肢無力,好在資質(zhì)尚可。他們便根據(jù)韓念伊的現(xiàn)狀,揚長避短,帶她從頭開始,慢慢訓(xùn)練,經(jīng)過兩年的時間,韓念伊已經(jīng)能夠在不被干擾的情況下和北天打成平手了。
這日,北天一臉愁容地來找韓念伊,說道:“韓小姐,您去看看王爺吧?!?p> 韓念伊從梅花樁上飛下,落在北天面前,“劉奕恒怎么了?他在哪?”
北天沒說話指了指東邊的屋子。
韓念伊來到劉奕恒的房前,敲了敲門,劉奕恒沒有回答,韓念伊說道:“劉奕恒,我是念伊,我不回答我就進來嘍?”韓念伊等了一會兒,還是沒動靜就推門進去了。
她看到劉奕恒一個人低頭在地上,異常孤單,韓念伊走過去,蹲下身,柔聲問道:“發(fā)生何事了?我能幫上忙嗎?”
劉奕恒抬頭看了看韓念伊,把身旁的一封信拿起來給了她。
信上寫得是劉奕恒的外祖父楊侯爺病危,希望死前能見他一面,還說有事需當(dāng)面告知,與劉奕恒母親有關(guān)。韓念伊看完,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有怎樣的過往,但她還是希望劉奕恒能去,免得日后遺憾。她在劉奕恒的身邊坐下,對他說:“你是想去的對嗎?”
韓念伊接著說:“我不知道你和你外祖發(fā)生過何事,這兩年也從未聽你提及過他們,但我的經(jīng)歷告訴我,寧做過、莫錯過。”
劉奕恒開始講述自己對外祖的記憶,他說:“我對他們的記憶很少,我只記得母親在時,但凡外祖進宮,都會給我?guī)庾婺缸龅酶恻c,舅舅也會給我?guī)m外的小玩意兒,我一直以為他們是愛我的,可是五歲那年母妃病逝了,外祖一家就離開了長安,去了幽州,此后音訊全無。十九年,他們從未回來看過我,也從不與我聯(lián)系?!?p> 劉奕恒嘴角抽到了一下,接著說:“我實在不知,我們還有什么可見的,亦不知有什么事,是需要等十九年才可以相告的?!?p> “我陪你去?!?p> 韓念伊看著劉奕恒,劉奕恒也回過頭看著她。
韓念伊笑著說:“怎么,就光教我紙上談兵,不打算帶我出去歷練歷練?”
劉奕恒也笑了笑,說道:“我考慮一下?!?p> 最后劉奕恒還是決定去幽州了,劉奕恒斷言此去會有風(fēng)險,要做好萬全的準備。劉奕恒現(xiàn)在是霍、顧兩家都想除掉的人,平日里他在長安,對方不好動手,此去幽州路途遙遠,正是下手的好時機。劉奕恒除了挑選了一些能干的手下,還準備了三輛一樣的馬車,分不同的方向前往幽州。其實劉奕恒這么做有個私心,他不想讓賀澤羽的人發(fā)現(xiàn)韓念伊。
兩日后,三路人馬一起從瑾王府出發(fā),前往幽州。出了長安城沒多久,三路人馬便分開了,劉奕恒他們選的路線是,越過黃河,穿過并州直達幽州。
素離奉命盯著劉奕恒,可是發(fā)現(xiàn)他們分了三路,一時間犯了難,素離讓手下的人隨便選了一路人馬繼續(xù)跟蹤,如果跟的那路人不是劉奕恒也不要緊,最后去幽州定鎮(zhèn)北侯府門口守著就好,定能等到劉奕恒。素離交待好下屬后,就趕回大將軍府向賀澤羽匯報了。
“啟稟將軍,劉奕恒出發(fā)去幽州了,屬下跟著他們,可是出了城門不久,他們竟然分成了三路人馬,屬下人手不夠,就派人只跟了其中一路?!?p> 賀澤羽閉眼想了一會兒,說道:“讓之前去幽州的人到城門口盯著,看到劉奕恒的車馬后立刻飛鴿來報,還有,讓他們看清楚,隨行的人員里有沒有本將軍要找的人。”
為了能見楊侯爺最后一面,劉奕恒一行人,一路上都是快馬加鞭的。接連趕了五六日的路程終于到了并州城,他們打算在城中好好歇息一晚,第二日再趕路。
他們找了一家不算很大的客棧落腳,吃過晚飯后,劉奕恒聽說今晚有廟會,便想著帶韓念伊去逛逛。
劉奕恒在韓念伊門口邊敲門,邊說道:“伊伊,你睡了嗎?”
“還沒有,可是有事?”韓念伊的聲音從房內(nèi)傳來。
“不累的話,我?guī)愠鋈ス涔?,今晚城中有廟會?!?p> 韓念伊已經(jīng)兩年沒有出過門了,一直守在那一方小院中苦練武藝,如今聽到廟會,以最快的速度開了門,激動地問:“真的嗎?”
劉奕恒轉(zhuǎn)身就走,嘴里說著:“還不跟上?!?p> 兩人到了城中的街市,這里雖然比不得長安繁華,但是也很熱鬧,還有各種雜耍表演,韓念伊邊看邊拍手叫好。韓念伊還看到了很多自己沒見過的,她饒有興趣詢問劉奕恒,劉奕恒面對她接踵而來的問題,不厭其煩地一一解答。
這時,一個秧歌隊經(jīng)過,里面有扭秧歌的,還有踩高蹺的,劃車船轎的,韓念伊看得歡喜,還一直拉著劉奕恒的袖子,讓他也看。劉奕恒沒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而是看著韓念伊,此時的韓念伊眉歡眼笑,劉奕恒已經(jīng)不記得有多久沒有看到她笑得如此開懷了。他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殘忍,竟然將她關(guān)了兩年。劉奕恒順勢握住了韓念伊的手,就這么牽著她走,韓念伊本能的縮回去。
劉奕恒很自然地說:“人多,別走丟了?!?p> 之后兩人就這么牽著手逛了很久,韓念伊舍不得回去,但想到明日還要趕路,也只好回客棧休息。
第二日的時候,劉奕恒很細心的換了一輛馬車之后才又出發(fā)。
素離收到了手下的飛鴿傳書,此刻正焦急地在大將軍府門口,等著賀澤羽下朝歸來。他時不時往宮城的方向看看,又來回踱著步子,終于他看到了賀澤羽的馬車,賀澤羽一下來,素離就走上前去。
“將軍,您等的人出現(xiàn)了。”素離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往下說,抬頭看了看賀澤羽的臉色。
果然韓念伊是唯一能讓現(xiàn)在的賀澤羽面露喜色的人。可就是因為看到賀澤羽期待的表情,素離反而不敢往下說了。
“人在哪?”賀澤羽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但還是流露出焦急的神色。
素離只好硬著頭皮稟報:“在并州。此前屬下派去跟著瑾王車馬的人,在半路發(fā)現(xiàn)了自己跟的隊伍里沒有瑾王,便改道并州直達幽州,在途經(jīng)并州的時候,遇到了瑾王,身邊有一個男裝打扮的女子,應(yīng)該是韓小姐?!?p> 賀澤羽內(nèi)心狂喜,可他又怕再次失望,他又問了一句:“可確定是她?”
素離將飛鴿傳書的內(nèi)容告訴賀澤羽:“確定是韓念伊小姐。信上說,他們在并州找客棧留宿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瑾王。因為瑾王和韓小姐正牽著手逛廟會,沒有多注意旁邊,屬下的人跟了一段路,看得真切,所以很確定?!?p> 牽著手?逛廟會?她終是選擇了劉奕恒嗎?這兩年她都跟劉奕恒在一起是嗎?賀澤羽內(nèi)心自嘲起來:賀澤羽,她心中根本沒有你,你還想著要娶人家?“呵呵呵”賀澤羽輕笑了幾聲,往蘅澤苑走去。
賀澤羽一離開,素影就給了素離一拳,還罵道:“你能不能長點腦子?牽著手不會不說嗎?”
素離一臉蒙:“信上就是這么寫的?!彼嗔巳嘈乜?,問素影:“你說這人也找到了,那派出去的人是不是都可以回來了?”
素影看著他搖頭道:“不用回來了,你最好也跟著去吧?!?p> “你什么意思啊?”素離沖著素影離去的背影呼喊著。
賀澤羽回到房內(nèi),躺在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突然大喊一聲:“素離。”
素離以為有刺客,拔劍沖進去,看到賀澤羽瞪著自己,趕緊收了劍,恭敬地說:“屬下在,不知將軍有何事吩咐?”
“你去收拾一下,我們?nèi)ビ闹??!?p> “屬下立刻去辦,不知將軍準備何時啟程?”
賀澤羽堅定地說:“現(xiàn)在?!?p> 無論韓念伊做何選擇,她終是在賀澤羽的心里的。找了兩年終于有了音訊,即使再心傷,也還是想去見一見。如果不去,他害怕,她又會消失不見。
為求速度,賀澤羽沒有坐馬車,而是自己騎馬,他駕著旋風(fēng)奔馳著,就像在戰(zhàn)場上那般急速。
劉奕恒一行人又是經(jīng)過幾日的奔波,終于到了幽州城,進了城他們沒有直奔鎮(zhèn)北侯府,而是在酒樓吃飯休整,同時等待另外兩路人馬的匯合。他們等了半日,直至入夜時分,還有一隊人馬沒有出現(xiàn),看來那些人還是動手了。
劉奕恒知道他們回不來了,對眾人下令:“去鎮(zhèn)北侯府?!?p> 韓念伊小聲說道:“要不要再等一下,或許他們是遇到什么事被牽絆住了而已?!表n念伊雖然武功大有長進,可終究還是沒有實際遇到過事,她還是抱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
劉奕恒無情的打斷了她,“回不來了?!眲⒁嗪阏Z氣緩和了一下接著說:“伊伊,這才剛剛開始,你需要快些適應(yīng)才好?!?p> 韓念伊不再多話,跟在劉奕恒身后,行至鎮(zhèn)北侯府門前,劉奕恒望著那匾額站了一會兒才對北天說:“叫門?!?p> 聽見敲門聲,里面出來一位老者,看模樣應(yīng)該是府內(nèi)的管家,老者開口問道:“不知各位是哪路英雄,找府上何人?。俊?p> 北天自報家門:“當(dāng)朝瑾王殿下。”
管家聽到是劉奕恒,嘴巴張合著卻沒有發(fā)出聲音,許久,對著府內(nèi)呼喊:“來人啊,快通知侯爺,小少爺來了,快來人啊?!边呎f還邊往里面跑,完全不顧站在門口的劉奕恒一行人。
韓念伊和劉奕恒對視一眼,便往府內(nèi)走去。隨著管家的呼喊聲,屋內(nèi)走出一位身穿湛藍錦袍的中年男子,來人身材中等,身姿挺拔,體格健壯,想來也是習(xí)武之人。約莫不到四十的年紀,但兩鬢已有了幾絲銀發(fā),眉宇之間透著淡淡的川字印跡,比同齡段人更顯滄桑。四方的臉龐,虎目平眉,雙目有神,鷹鼻小嘴,五官細看之下與劉奕恒有那么點相似,韓念伊猜想此人應(yīng)是劉奕恒提到過的舅舅楊懷平,果然,管家稱呼此人為侯爺。
楊懷平走到劉奕恒的面前,神情激動地握住劉奕恒的的雙肩,仔細端詳著。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只是紅著眼眶說了一句:“隨我去見見你外祖吧?!?p> 劉奕恒一言不發(fā),跟著楊懷平到了一間屋子前。楊子遠應(yīng)該在里面,韓念伊看出了楊懷平的意思,應(yīng)該是只想讓劉奕恒獨自進去。韓念伊看著一臉淡漠的劉奕恒,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將臉湊到他的耳邊小聲說:“我們在外面等你,你同你外祖好好說說話?!?p> 韓念伊松開手,想往院中退去,劉奕恒卻拉住了她,推門就往房內(nèi)走,韓念伊看了一眼旁邊的楊懷平,他眼中略有不滿,但最終也沒有阻攔。
房內(nèi),一個面容姣好的夫人帶著兩個丫鬟,在給床榻上的老人喂著湯藥,走近細看,老人滿頭銀霜,瘦骨嶙峋,面色土灰,眼窩深陷,襯的顴骨格外突兀,看神色應(yīng)當(dāng)是命不久矣。老人因激動,嘴角不斷抖動著,原本死寂的雙眸中涌現(xiàn)出希望之光。
一旁的夫人也呆望著進屋的劉奕恒,劉奕恒介紹道:“晚輩劉奕恒?!?p> “恒兒,你是阿瑤的兒子恒兒?!狈蛉伺d奮地看看劉奕恒再看看床上的老侯爺,哭訴起來:“你終于來了,我們終于把你盼來了,快,快,來看看你外祖?!边呎f邊朝著劉亦恒招手,示意他過去。
老人家厚重的聲音傳來:“你先出去吧,我有話同恒兒說。”
夫人知道楊子遠有話要交代,所以才能硬撐到現(xiàn)在,她趕忙起身出去。
“那兒媳先出去了?!狈蛉诉叢裂蹨I邊對劉奕恒說:“一路奔波辛苦了,我去命人安排些膳食和住房,今晚好生歇歇?!?p> 原來是侯爺夫人啊,那就是劉亦恒的舅母了。韓念伊看著無動于衷的劉亦恒,不知此時自己該不該行禮。
這時侯爺夫人走到韓念伊身邊說:“這位…..小姐,我?guī)阆氯バ?。”夫人仔細端詳之后,看出了韓念伊是個女子,雖然不知道韓念伊是誰,但猜想她和劉奕恒的關(guān)系匪淺。
劉奕恒將韓念伊的手握得更緊了些,他對婦人說:“她哪也不去,就待在我身邊?!?p> 韓念伊有些尷尬,心想著:你的家務(wù)事帶著我干嘛,我只是保護你而來的。韓念伊笑著對夫人說:“我隨夫人去,麻煩夫人了。”邊說邊去去推劉奕恒的手,然而他力氣很大,韓念伊無奈地低下頭。
這時床上的老爺子發(fā)話道:“無礙的,姑娘就留下,聽老頭子扯幾句家常吧?!?p> 夫人行了個禮,就帶著丫鬟們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