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和把劍收了回去,清冷的面容上浮現(xiàn)出一絲笑容來:“不過是嚇唬嚇唬你,你別當真?!?p> 阮清和這話說得一本正經(jīng),云知白一時半會兒也辨別不出真假來。
他還沒來得及懷疑,阮清和就把手遞到了他面前,說道:“地上臟,你快些起來。”
云知白的心里不禁有些感動,多少年了,阮清和還是頭一回對他表露出關(guān)心。
這項殊容,原本是只有溫止陌才能享有的。
云知白美滋滋地握住阮清和的手站起身,心神蕩漾之際,便把剛才的那點懷疑給忘得一干二凈了。
阮清和隨手給云知白拂去了衣裳上的灰,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道:“你不是跟文楓回神醫(yī)谷了嗎?若是文楓待你不好,我會為你做主?!?p> 文楓的眉眼間,隱隱帶著些溫仙主坐下第一走狗的影子。
阮清和要對付他,倒也算不上是以仙欺凡。
云知白歪著腦袋回想起文弱書生那纖弱的身形,頗覺得有些不光彩。
他云知白就算是要告黑狀,也要告到溫止陌的頭上,這才是他云知白的面子。
云知白順口胡謅道:“我是個有氣節(jié)的神仙,慣不肯吃人白食。而你我同吃同住多年,早就生死相許了。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你了。”
云知白滿嘴跑馬,一句話也沒落到實處。
阮清和聽了就笑,笑了足足有一刻鐘的工夫都沒停下。
云知白開始還跟著她傻樂,漸漸卻品出兩分不對味兒了。
云知白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阮清和,總覺得她那笑容越來越冷,便心虛道:“我有一個朋友,想見見你。你曾經(jīng)見過他,倒也不用怕生。神仙有神仙的章法,吃朋友的白食,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p> 阮清和的笑容緩緩地落下了,嘴角微微一扯,冷冷地吐出三個字來:“你做夢?!?p> 話畢,阮清和動作利落地把劍往腰間一別,足尖一點,身姿如乳燕歸巢般竄進了不遠處的竹林里。
竹林里碧海連天,半點風也沒有。
待云知白氣喘吁吁地奔過去時,連半根歪斜的竹葉都沒找到。
阮清和身姿靈巧,左拐右彎以后,就把云知白給甩出了老遠。
她在遠處略停了停,撕下幾片衣角橫七豎八地掛在草葉上,便調(diào)轉(zhuǎn)頭來,在竹林上方輕躍著,靈巧得像只麻雀。
云知白在竹林里深一腳淺一腳苦苦走著,靴面上粘滿了泥,發(fā)絲也凌亂不堪,俊朗的面容上都是灰,維持了數(shù)千年的貴公子形象,就此蕩然無存。
他皺著臉停留在原地,還來不及把衣裳給撩起,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氣無力地扇著風。
阮清和冷哼了一聲,便從云知白背后的竹子躍下,就地一滾躲在了一處斜坡旁。
斜坡下有個小小的縫隙,阮清和身子一側(cè),剛好就落在縫隙中間,遮了個嚴嚴實實。
阮清和手腕翻轉(zhuǎn),劍鞘往上一扣,枯黃的竹葉混著土石撲簌簌地砸落下來,剛好遮住了縫隙處。
阮清和沒有細想過云知白的動機,也不必去細想。
云知白是天底下最虛偽的偽君子,心肝脾肺全都是爛的。
別人都只在人前做戲,云知白是連人后也不放過。
阮清和要是同他算計,就是在拿自己往云知白這塊茅坑石頭上撞,著實不劃算。
阮清和干脆就不去聽云知白說話,只同他作對便可。
這樣一來,不管是好是壞,她總能蒙對一半。
忽然有人含笑道:“云知白,你我相約酒樓見面。你怎么反倒跑了這么遠?若不是我將同心玉佩交予了你,還真是要費不少周折?!?p> 這人的聲音張揚,天生就有三分肆意。
阮清和才聽出些不對,便見一雙華貴的靴子離她的臉頰越來越近,默默地將身子伏得更低了些。
她聽出這人的聲音有幾分熟悉,但依舊不為所動。
云知白是個偽君子,那云知白的朋友,理所當然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兒。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阮清和清清白白一身,不樂意和惡人打交道。
卿塵運著功而來,身姿飄逸,氣質(zhì)出塵,這滿竹林的土都沒好意思撲在他身上。
他的眼神向來很好,畢竟出身高貴,沒人膽敢比他看得更遠。
卿塵從很遠的地方起,就努力瞪大眼睛,直盯著斜坡處的那一條小縫,滿心疑惑。
卿塵向來不敢太自信,沒人敢說他的不好,他就得認認真真地自我懷疑。
那斜坡縫隙處有一只小獸的眼珠子,黑黝黝地轉(zhuǎn)動,靈靈巧巧的,似有兩分不馴。
卿塵沒心情運功了,平穩(wěn)地落在地面上,不遠不近地看著。
他眼瞧著那小獸的眼珠子轉(zhuǎn)了兩轉(zhuǎn),頓時就得出了結(jié)論:這只小獸一定處于危難之中。
要不然,怎么會好端端地給自己挖了一座墳?zāi)?,靜悄悄地在里面等死。
云知白的嘴巴一張一合,卿塵都懶得再搭理。
眼下最為要緊的事情,就是將這只可憐的小獸給救出火海。
卿塵彎下腰,頭也不抬地說道:“云知白,今日對我來說,是個萬分要緊的日子。我平日里造孽頗多,從沒有做過好事。如今日行一善,天道才能有理由庇護我今日平安?!?p> 阮清和眼瞧著一只大手離她越來越近,忍不住就往后縮了縮。
那大手這一摸,便摸了個空,還執(zhí)著不肯放棄,繼續(xù)朝里摸來。
阮清和摸了摸手中的劍鞘,竟也不驚慌。
任誰一生下來就差點被丟到魔界,幼時便同九重天上最大的惡意與恐懼打交道,也不會驚慌。
阮清和早就習以為常了,眼皮都沒動彈一下,還生出興致打量著這只亂摸的手。
十指纖纖,指尖圓潤,似是一只女人的手。
只是手腕處青筋乍起,顯出這人執(zhí)拗的脾性。
云知白的聲音由遠及近:“你大老遠地跑來,還真是受累了。阮清和這丫頭壞得很,不肯聽我的忠言,早就……”
云知白話還沒說完,就變成了一聲驚叫:“卿塵,你這是在做什么?”
阮清和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五指并攏成爪,直奔那只作怪的手腕而去。